眼看他的身體越來越大,孩童一般,我哭唧唧把一旁的毛毯蓋在他身上,然後再伸手將他的頭轉向電視屏幕。
“啊……啊……”青木的聲音越來越接近正常人,聲調更像是單純的“啊”聲。
電視機在播放廣告。
我感覺到身邊沙發深陷的弧度越來越大,忽然之間想到什麼,擔心地說道:“你能[看見]那個青木的記憶嗎?犯人有幾個?”
青木喉嚨發育得稚嫩,隻艱難道:“三……”
三個,也就是說還有其他人。而我目前的住處已經暴露。
我越想越心慌,比起那些要傷害我的人類,這個令人掉san的青木突然就沒那麼可怕了。
不行。
我騰地站起來,斬釘截鐵道:“我得回老家躲躲。”
那顆存在感極強的頭顱慢吞吞扭向我,黑沉沉的眼睛映出頭頂燈光的碎片光亮,有種他心存喜悅的錯覺。
我看了眼時間,離最後一班大巴車還有二十分鐘。
老家那處的基礎生活用品是足夠的,也有幾套衣服。
隻有——
我低頭和青木對視。
我:“………”
青木:“啊——詩緒——”
被毛毯蓋住身體,隻露出頭,就沒那麼可怕,我誠懇道:“你還要長多久啊?”
他沒說話:“……”
我想了個餿主意:“要不我把你裝起來帶走?”
……嗯?
我心裡隨之冒出個想法。
這算逃票嗎?不算吧?應該不算吧?
青木沒有拒絕,雖然也沒有答應,就隻是盯著我眨了眨眼睛。
……話說他是不是看我看得太久了。
我將一個巨大的斜挎包拿出來,深呼口氣,做足了心理建設,隨後把青木的腦袋抱起來——他玩偶大小的身體被我用更小更薄的毯子包裹住,然後青木被我放進斜挎包。
拉上拉鏈,拉到他脖子位置,空出一點位置讓他呼吸。
我要鬆手的時候,他再次輕輕咬了咬我的指腹,勾唇笑得眼眸彎成一壺新月。
我看著他,他藏在包裡,視覺上宛如一個鮮活的麵具,五官卻是具有活生生的生命。
他沒辦法轉動脖頸,於是好奇地轉動眼珠,在觀察我的斜挎包內的東西,側麵夾層有便利貼與筆,還有一套小小的英語詞語卡片,每一張都有注解的痕跡。
我背上斜挎包整裝待發,圍上圍巾,打開門吹著冷風,蕭瑟地想到自己也算是個勇士了。
……畢竟哪個膽小鬼敢帶著一顆頭跑來跑去的。
但就像是一個害怕鬼怪的人在網上說如果他的爸爸成了鬼,他也許就不會害怕了——因為內心深處十分堅信對方不會害他,甚至愛他。
我想我也能同理可得吧。
我感受著包內的重量,欲哭無淚地說服了自己。
包的空間太大,他還在搖來搖去、滾來滾去,卻非常乖巧地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音,我不得不握住下方連接包的帶子位置,穩固一點。
踩踏在雪地裡,時間不多了,我小跑起來,原以為包裡的重量會越來越大,但是他一進入包包,就像是停止了生長,重量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我再拉開拉鏈,那條縫擴大了一點,往裡麵看去,青木正睜著眼看另一處的夾層,那裡放著我的學生證等證件什麼的。
他的眼珠轉向我。
“詩緒裡………不害怕……”
我這才驚覺我正死死咬著唇,從剛剛開始幾乎是逼迫自己看著他的可怖樣子,想要迅速習慣。
“我可不像你,”我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不會撒謊。既然答應了在一起,就要認真對待啊。”
沒錯啊,躲避是一回事,但隻要選擇麵對,就要做到最好。
他笑起來,發出細細的詭異笑聲。
我拉上拉鏈,隻留下一點縫。
路燈昏暗,天空飄著小小的雪花,在燈光下宛如綿綿不斷的棉絮墜下,冬天路麵容易結冰,覆蓋上一層層白色雪,在一處空的地方,我一個沒注意腳底一滑,屁股摔倒在薄層的雪上,咚的一聲。
青木也隔著包,咚的一聲砸在地上。
我屁股疼到骨頭裡,眼淚一瞬間溢出,站都站不起來,坐了片刻才堪堪站起。
拉開拉鏈看青木,他摔得也在掉眼淚,不過與我不顧形象的眼淚包在眼睛裡溢出不同,他是異常漂亮的一行淚珠滑下,竟顯得有幾分唯美。
我抽泣幾聲:“…對不起……滑倒了……”
幾滴眼淚啪嗒啪嗒掉進包裡,暈出一塊深色。
青木一頓,眼睛跟著看過去,看了幾秒眼淚浸濕的包裡的那小塊布,又轉過來盯著我的臉看,都不哭了,一眨不眨地凝視,仿佛剛剛的眼淚是偽裝,收放自如。
我沒注意他在看我,哭唧唧地把他翻了個麵,看看流沒流血。
青木:“………”
沒有,連個腫包都沒有。
我又哭喪著臉把他轉回來,青木黑色的眼睛望著我,安慰一樣舔了舔我的手腕。
來不及慢走,我緊趕慢趕才趕上最後一趟大巴車。
車上的人很少,林林總總隻有五個人分散著坐著。
我找了最後排的座位坐下。
是在靠背後麵的座位,斜挎包放在腿上,我沒有貿然打開,望向窗外。
……屁股好痛……手掌也痛。
我忍住想動來動去的衝動,休息下來後,那骨頭連帶著肉簡直痛不可忍,眼眶包著眼淚,將落未落。
我這時候才準備清理一下摔得破皮的手掌心和臉上的淚痕,小心地拉開拉鏈,在青木的盯視之下翻找紙巾,沒找到,就把青木刨開一點摸底部。
還是沒有。
他微涼柔軟的發軟綿綿的,側臉鬆軟,眼珠會隨著我的動作跟著移動。
竟然顯得很是乖順。
我急需要轉移注意力,就戳了戳他的臉。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往我戳的地方使勁瞥。
我差點噗嗤一聲笑出來。
……嗯,從害怕恐懼到能好奇的玩他,我真是經曆了太多。
我又戳了戳他的額頭,青木就往上看。
我的指腹剛要戳他鼻子,他張大嘴,揚了揚頭,一瞬間咬上我的另外三根指節,我嚇了一跳,就跟螃蟹忽然鉗住我的手似的。
大巴車前麵的人並未發現什麼,他們都在玩手機或者睡覺。
我使勁,想拔開他的頭。
他紋絲不動,牙齒卻並沒有怎麼用力,我並不痛,但是很濕熱。
直到大巴車遇見紅燈,施施然停下,我才成功拔了出來。
我:“…………”
要不是在車上最好不說話,我早就大聲嗶嗶譴責了。
路途有些遙遠,搖搖晃晃間我也有些困倦,精神放鬆後渾身的疲憊。
漸漸地,我靠在靠背上閉眼淺眠。
大巴車停車的時候,我睡得有點沉了,沒有及時醒來,腿上斜挎包裡的頭在輕輕撞擊我的腹部,力道很小,更像是他隔著包在碰我的肚子。
頓時清醒,下車,雖然天色已暗,但時間上並不算太晚,我走向屋子,路上卻遇見隔壁家的阿姨和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討論著什麼。
她一看見我就招手:“誒間織啊,你怎麼這麼晚到這邊來啊?多危險呐……你在這邊住的時候,可千萬卻去那片樹林的瀑布潭那裡啊。”
我點了點頭:“出了什麼事嗎?”
我一問,不僅是阿姨在說,其他大人老人也嘰嘰喳喳的討論起來。
“就前幾天,我們這裡進來一個奇怪的賣東西的人。”
“看著就像是推銷的,不懷好意。”
“還說什麼——如果你種下那東西,就能長出一個孝順漂亮的兒子。”
“反正聽著就邪門,都說不買了他還到處推銷,有次竟然準備丟下那東西強買強賣!”
“所以我們就把他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