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敲門聲將我深陷迷幻的意識拉回來。
頭並未直接抵在冰涼硬質的窗簾玻璃上,反而被青木的手掌墊著,我能感受到他柔滑的掌心抵在我後腦,五指貼上,還會微曲指節勾住幾縷發繞圈,散發煽、情的意味。
我使勁才推開他——不是青木很難推開,而是我渾身沒了力氣,軟綿綿無力,腳都站不起來。
緩了幾秒才徹底推開他,我喘著氣平複呼吸:“…去開門。”
青木哼哼唧唧地先蹭了片刻,才慢吞吞去打開房門。
——打開的一瞬間他就要關閉,卻被外麵早有準備的人擠身,泥鰍一般進入房內。
我緩慢站起,來人竟然是另一個[青木]……打破約定的行為令我立刻脫離親吻的餘韻,皺起眉頭。
他毫無所覺——或者說,他並不認為我的負麵情緒能長久存在,原本沒有穿衣服,卻被青木嫌棄地丟過去一件外套。
青木嫌惡道:“不要讓詩緒裡臟了眼睛!快滾!”
[青木]一副並不認識我的模樣,歪了歪頭,脖頸手臂凍得泛著輕微紫色,唇角勾起輕輕的弧度,一派矜貴。
我愣了愣,發現自己好像不是太了解青木的記憶操作,隻知道記憶相同,但並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們同步,於是問道:“你不認識我?”
“我知道啊,詩緒裡嘛——”明顯是根據青木剛剛的話依葫蘆畫瓢,[青木]麵帶笑靨,熟練的在尾音加上體現自己弱勢的音調。
原本的青木麵色難看起來,他無比清楚這個仿製品在想什麼,在洞察人心方麵,他有著極高的天賦——仿製品也一樣。
“快滾,不需要第二個。”青木擋在中間,與他形成對峙的局麵,黑眸泛著翻湧的危險沼澤。
我的視線透過青木身旁看向[青木],他嘴角噙笑,麵對另一個青木狠絕的言語不為所動,眼神輕飄飄地瞥過來,朝我微彎了眸,嘴邊的弧度異常的勾人。
我冷靜道:“怎樣才能同步記憶?”
“……這個贗品自己想,就能同步。”青木似有所感,扭頭眉眼一撇,裝可憐道,“詩緒裡——不是我的錯,是這個贗品的錯!他就是想獲取你的同情!”
他又轉過去,聲音徹底低沉:“彆想鑽空子。”
“我沒有記憶啊,”[青木]笑道,繞過他,牽住我的手臂,“詩緒裡,我想我自己親自和你創造美好的記憶……我啊,一直待在陰冷的潭底,每天都餓肚子,吃不飽,其他的人一直在欺負我。”
我安靜地看著他,聽著他張口就來的甜言蜜語與討可憐的謊言。
一旁的青木雖然嫉妒,但隱隱感覺到我內心的情緒,硬生生按耐下來,隻死死盯住相觸的手臂。
我麵向他,認真地說道:“既然有擁有記憶的青木,為什麼還要跟你一起呢?我喜歡的是擁有和我在一起時所有的記憶的青木。感情基礎也是一步一步建立的吧?”
[青木]終於意識到不對,笑容僵了僵,青木幸災樂禍地大笑出聲,被我看一眼又閉上嘴安靜。
“……等一下,”[青木]不自然地再次揚起笑意,“詩緒裡……”
他的態度是對待任何一個人的態度。
沒有記憶等同於遺忘我們的約定,這個[青木]敏銳地感受到隻要恢複記憶就必須離開——因為很有可能約定了隻出現一個。
他耍賴一般油嘴滑舌地避重就輕,充滿甜言蜜語,其中的真心有幾分我也不知道。
我甩開他的手,移開視線:“你今晚可以留在這裡,明天就請離開吧。”
青木快要笑死了,整個人演啞劇一樣無聲的捧腹大笑。
而另一個[青木]居然沒再糾纏,我麵對沒有記憶的青木會采取普通的疏遠態度——這是當然的了,我無法在沒有記憶的青木身邊得到他會聽我話的安全感,自然不會逗留。
沒有記憶的[青木],不知道他說要保護我的誓言,不知道他一次次闖禍,又一次次救了我將功補過的經曆,不知道我們真正交往的原因。
這令我十分的不踏實。
以前也許能被他偽裝過去,蒙混過關,但現在和青木相處越久,就越能發覺他的謊言。
我回臥室之前回頭望了一眼,青木去了客臥,還抱著枕頭朝我露出亮晶晶的眼睛和笑臉,似乎在展示自己的乖巧。
等他安安分分去臥室,客廳裡睡沙發的[青木]卻依舊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心,緩慢地眨了眨眼,那雙黑眸轉向我。
褪去任何的偽裝,隻剩下沉靜冷漠,我們一瞬間對視。
他露出些微疑惑的神色,竟泄露出幾分純稚。
按照沒有記憶的本來的青木,原應該任性肆意,但除了一開始的耍賴,他再沒有半分舉動。
他此刻的神情仿佛就連他自己也想不通為什麼真的就安靜地待在這裡。
“你是誰?”[青木]突然問道,固執地不想要妥協般同步記憶。
他的自傲與無比的自信自戀還習慣性存留在身體裡,起初是因為耍聰明,耍心機,現在他卻是加上反叛的心思,非要從我嘴裡親自問出。
或者說,以此來多說幾句話而已。
“間織詩緒裡。”我回答。
“間織詩緒裡……”[青木]咀嚼了一遍我的名字,倏地一笑,不帶任何高高在上的意味,愉悅地說道,“真是好聽又特殊的名字。”
“你叫什麼?”我禮貌道。
“青木富江。”
我點點頭,道了聲晚安,關上門扉。
……
***
客廳的[青木]緩慢地移開看著詩緒裡房門的視線,再次盯著手心。
明明,隻是像往常一樣重複奪取同情、獲取人心、然後把她利用至死的過程,但莫名的發揮不好。
或者說中途就覺得乏味,不想再演。
那個贗品實在礙眼,但她知曉他沒有記憶,看過來時異常冷靜的眼睛更引人注意,焦糖似的眸應該是可愛的、溫暖的,再怎麼樣都不可能刺人冰冷,她的目光也的確沒有寒冷的時刻,最多隻有無比的平靜。
但就是讓他冷,比寒潭深處時還要冷。
……怎麼回事?
陌生至極的情緒來勢洶洶,侵襲全身,讓他連演戲都無法正常進行。
那個仿製品的記憶,一旦被他取得,這個擁有焦糖眼睛的少女就可能不會留下他。
[青木]在她起初詫異的目光中和贗品的譴責聲中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將計就計,沒再獲取記憶。
他沒有多想具體的原因,總歸是不重要的事情。
但是那個贗品在知道他耍小聰明、不恢複記憶妄圖以此為借口留在這裡時,他朝他悄然露出的複雜又狠毒快意的眼神,到現在都還在腦海裡揮之不去,帶來不妙的恐慌預感。
事態發展,心緒變化,這個房子,這個人,似乎在將他引向不可窺視的人生路線。
[青木]瞥向客臥。
那個仿製品從剛剛進客臥開始,就一直沒有放任他和詩緒裡獨處,仗著詩緒裡的門與他的房間平行看不見,開著一條縫,那雙黑沉狠厲的眼隱藏在門縫中,充滿殺意的視線沒有一刻離開過他。
特彆是在詩緒裡與他道晚安的時候,簡直是焚燒般滔天的惡意侵襲而來。
[青木]與他對上目光,朝他露出嘲諷的笑。
剛剛沒有向詩緒裡揭穿,也是因為自己的心緒不穩。
奇怪的是,她對待自己和那個贗品截然不同的依賴程度,令他的心臟湧出一股想要毀滅什麼東西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