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到我旁邊,我沒有注意,一直在看窗外。
“姐姐。”清冽的少年音夾雜著笑意。
我轉過頭去,是津和。
帽簷下的臉是極致的精致,眼睛的圓鈍感使他充滿了貓咪的狡黠,微彎的眼眸彌漫著黏稠的黑色,按耐下翻湧的欲望,靜靜的沉寂。
我沉默片刻。
等下,我該說什麼?
我:“嗯……”
他不同的形態讓我猶豫不決。
按理說約定僅僅是在我的“男朋友”中起效果,他這樣肯定不是了啊。和沒有記憶的一個待遇。
但又因為他看起來比我小幾歲,我不習慣太冷臉。
“他肯定很煩吧。那家夥,完全就是脫繩的野狗,恬不知恥地撒歡啊。”津和笑盈盈道,純稚的臉龐,說出的話卻是彌漫著惡意的刻薄。
我沒有說話。
津和也不在意,跟我訴說著學校的事情。
“他們都太蠢了,什麼都不會。又幼稚又蠢笨,真不知道他們活在世界上的意義是什麼。”
“還有啊,老師還誇我是最漂亮的孩子,算他眼睛不瞎,但是獎勵我的零食太難吃了,我就扔掉了,那老師還很生氣。我都沒生氣她用那些廉價垃圾汙染我的胃!”
“學校一點兒也不好玩。”他抬手按著自己側麵的帽簷,眼睛瞥過來。
他的腿在底下不安分的晃動。
即便他矮,但完美的比例讓津和的腿比一般的人還長,能輕易著地,鞋底滑著地麵前後晃動著。
膝蓋與小腿顯示出幾分青蔥嫩生的氣息,既少年氣又漂亮至極。
我沒有看他,他安靜下來。
片刻之後,一個腦袋靠在我的肩膀。
他閉著眼沉睡著。
我拍了拍他,沒醒。
叫了幾聲,還是沒醒。
……說不是故意的我都不信。
我正要推開他的腦袋,津和動了動唇,黏膩的音色:“……就靠一會兒,求你了。”
“……到了站我就下。”
窗外的風景極速劃過,肩膀上的人並不是很重。
他的香氣逐漸飄過來,縈繞在我鼻間,是[青木]特有的糜爛香,透出蠱惑人心的味道,絲絲縷縷的引人。
快要到站。
我剛要抬手,一滴紅色的水珠驟然滴在我的脖頸處。
津和一臉抱歉地直起身,鴨舌帽歪向一邊,露出他的黑發,他捂著淚痣的位置:“抱歉姐姐,我原本癢癢的想撓一下,結果出血了。”
他用紙巾幫我擦了擦,一點一點擦拭乾淨。
我知道他的體質,所以沒有阻止。
雖然青木說過在我身上可能不會生長,但萬一呢?
公交車停靠。
我順利下車,抬眸,他一直在靠窗的地方緊緊地盯視,眼底的情緒無比暗沉,見我看過來便綻放出一個笑,驅散所有陰霾。
……
我回到家,沒將門鎖緊,想著看看鎖是什麼樣的就直接下去買工具。
青木立刻坐起來,雙眼亮晶晶的:“詩緒裡你回來了!怎麼樣,那個男人死透了沒?”
“……沒有。”
“可惜。最好那個廢物也死在外麵,就沒人能找詩緒裡的麻煩了。”青木笑道。
我在他籠子前坐下,正要看籠子的鎖,青木忽然靠近,動了動鼻子輕嗅。
臉色陡然一變。
“詩緒裡,你見過仿製品了嗎。”
“唔……算是吧。”我沒在意,弄了弄鎖,紋絲不動。
“……你讓他靠近了。不是說選擇我的嗎?”
“沒有,他是個小孩子啊?不會讓他超線的。”
房間裡隻剩下鎖在鐵杆上碰撞的脆響。
我後知後覺地停下手。
那股似有若無的不詳預感頓時降落在地,我一瞬間發覺自己竟然犯了一個一時間沒轉過來彎的錯誤。
不要,不要因為他而心軟。
——如果他變成了小孩子了呢?
——可是青木就是青木,他不在乎小孩子還是大人。
——不要忘記青木富江的道德束縛接近於無。
我驟然收回手,他卻比我更快,拽住我的手腕,我一下子撞進那彎曲的鐵杆之間,那裡的縫隙更大,我幾乎能將腦袋伸進去。
少年那張盛怒之下的臉,美得驚人,也同樣讓人發怵,他在流淚,淚水滑落,眼尾不知是憤怒還是嫉妒,染上一抹豔色。
“他是不是特殊的?
”
青木的黑色長發鋪天蓋地地湧來,我急忙道:“當然不是啊!”
“可是你對他就是對其他仿製品不一樣!”
“因…因為他是小孩子形態……”我哭出來,純粹是被青木嚇的。
可怖的是他周身散發出的壓抑氣氛。
怪物被妒忌衝昏了頭腦,頃刻間衝破了忍耐閾值,既悲傷又憤怒委屈。
“難道小孩子就可以?”
青木的狀態明顯不對,他的眼白在變多,喃喃的語調幾乎是從地獄爬出。
“也…也不是。”我忍住眼淚,直覺這是一個很關鍵的問話,“我又不喜歡小孩子!”
“……我就在這裡,詩緒裡怎麼做都可以,不要對任何一個贗品有感情好不好?”青木露出可憐兮兮的神色,握著我的手卻依舊在發緊,黑發纏繞上我的後背,小腿,我心一橫,在寬大的彎曲鐵杆的縫隙親過去。
青木在我碰他的下一秒就快速地滑進來糾纏,他的發絲忍不住將我按得更近,我不得不用手撐在地麵。
他像個渴水的旅人無儘的掠奪,又像個小狗一樣偶爾退出來將我下巴上的泥濘舔乾淨,再進去。
“……不要……不要把贗品看做特殊的一個詩緒裡……就算是小孩子也不行……”
明明昨天還能安慰好,今天卻不行,他仿佛聞到了入/侵者更多的挑釁,嫉妒得發狂。
一想到詩緒裡可能會偏愛於其中一個[青木],他的內心就湧動出更加激烈的情緒,分辨不出到底夾雜著什麼,隻是排山倒海地襲來,讓他想流淚,想祈求,想求證自己是否還是她親近的那一個。
在我被發絲束縛,被吻得頭腦發昏時,臉頰上突然傳來被舔舐的感覺。
青木在舔臉肉一樣的觸感……
可是他還在糾纏於唇舌。
我睜開眼,在青木的左臉上,正浮現出一個少年的五官,他的眼睛在青木的頭發上,嘴巴卻剛好在臉頰位置,逐漸冒出,如同一顆新的頭顱。
而他新生的第一秒,就是在就近舔舐我的臉頰。
………這這這這是什麼啊!?!
我哭出來,卻不能動彈,眼淚流下,一邊臉上的濕潤被新的頭顱吞噬掉,唇則被青木親吻著。
我嗚嗚嗚哭著,哭的聲音在他嘴裡冒出,又被他吞掉,我嚇得想要推開,卻發現發絲纏繞成了新的牢籠,渾身上下都是緊緊束縛的觸感。
“詩緒裡……”我的側耳傳來新生[青木]聲帶嘶啞的呢喃。
我狠狠咬下在我嘴裡的舌,青木終於吃痛,微微鬆開。
我哭得很狼狽,一抽一抽的,耳發有幾縷濕潤地貼在臉頰。
這才看清楚他現在的樣子。
青木的側臉上,一顆嶄新的頭顱正在掙脫,同樣是少年的臉。
他的表情是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妒忌,委屈,洶湧的愛意混雜在一起,像是團成一團,失去安全感的小狗。
原本應該先鏟除分裂體的青木,選擇再次靠近,親昵地吻。
我含糊不清道:“等……等一下……嗚嗚嗚嗚嗚你怎麼自己長出來了啊嗚嗚嗚嗚這也行的嗎?什麼在舔我啊嗚嗚嗚。”
我一靠近青木被吻,那新的頭就趁機伸出舌來舔吻,我整張臉都混雜著淚水和其他的東西,濕噠噠一片。
我被這兩個嚇得渾身僵硬,不住地抽泣,發絲也死死纏繞著我,讓我不能動彈,空氣裡彌漫著的快要衝破柵欄的隱秘之物。
我腦子一時間發白沒想起來嗬斥青木,他沒聽清我的話,並且見我沒有生氣地嗬斥他,青木也就魔怔一樣陷入進去繼續,瘋狂彌補著心臟鏤空一般猛然缺失的安全感。
直到一個人按
住我的肩膀將我拉出來,我們的唇舌被迫分開。
青木伸出手挽留,下一秒卻看著我臉上的淚痕怔怔地鬆開,他像是才從臆想裡脫離,那雙眼睛似乎要流出更多的淚,心臟在劇烈的疼痛,張嘴想要祈求。
他想要嗚嗚地懇求原諒。
想要讓詩緒裡不要害怕。
想要祈求她,請不要害怕真實的他,他絕不會傷害她的。
……請不要害怕真實的青木富江。
害怕被丟棄,害怕被她恐懼著遠離,害怕她將另一個贗品特殊化,從而厭棄他。
害怕,好害怕,沒有安全感,他無法控製自己的自我分裂,所以隻能看著她顫抖的身體發愣,那塊漏風的心臟似乎更加的冰涼。
……
青木看著我,無力地動了動嘴,卻是痛苦地叫出聲,頭猛地靠在地麵。
“啊啊啊啊!!”
分裂體開始掙脫,血肉分開,那個新生之物見心愛的人遠離,就想要追逐。
把我拉出來的人是津和,他拿著新的衣服一把遮住分裂的青木,看著我哭得快背過氣的樣子,抿唇:“詩緒裡……彆哭了,還不是最壞的結果。詩緒裡你忘記了嗎?[青木]失控的時候,罵他就可以了,他絕對會收斂的。”
津和看向被衣服蓋住一點的恐怖的分裂現場,眼含嫉恨,卻麵色如常:“……因為[青木]最聽你的話了,一直都是,絕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