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那句‘不惜國破家亡’啊。”
李佛恭謹地站在威廉身後,悠悠地說道:“我說過了,這並不是我們希望看到的。”
威廉先是一愣,隨即挑眉道:“你們管的還挺寬啊,怎麼,打算保護我沙文不會亡於這場即將到來的戰爭麼?這應該有違你之前跟我說過的……天柱山的風格吧。”
“是的,畢竟天柱山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會插手這種事。”
李佛得體地微笑著,用輕快地口吻說道:“我們曾經坐視太陽王朝幾乎一統西北,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偉大的國度將龍族之傲化為巨龍之末,直到當時的議會草率地決定進攻天柱山才出手懲戒……所以在原則上,隻要沒有人主動去打天柱山的主意,天柱山就不會乾涉山外的‘俗世’和‘俗事’。”
儘管此時此刻的威廉已經被萬念俱滅,說是自暴自棄也不為過,但他終究還是那個深不可測的商人王,所以第一時間便發現了李佛之前那番話中的端倪,沉聲問道:“那你剛才說的‘你們’究竟是……”
“他的意思可能是在說……”
伴隨著一陣鏗鏘之聲,身披重甲的加拉哈特元帥緩步從院落對麵走來,刀削般棱角分明的麵孔滿是嚴肅:“我們。”
“貴安,陛下。”
站在老人身邊的加洛斯公爵溫和地笑了笑,擎起法杖向威廉行了個宮廷法師禮。
“元帥閣下……加洛斯……”
威廉下意識地瞪大了眼睛,隨即猛然轉身麵向兩人,竟是沉默片刻後忽然爆發出了一陣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看到阿斯托爾今天以道恩管家的姿態出現在這裡時我就該知道了,果然……這一切……都是你們做的啊……”
“不。”
伴隨著一個平靜到有些空洞的聲音突兀地響起,身穿黑色禮服、上半張臉依然被覆在那張慘白色麵具下的男子從加拉哈特背後走出,用他那雙宛若深淵般漆黑如墨的眸子與威廉四目相對,輕聲道:“準確的說,是我做的。”
“罪爵。”
已經隱約猜到了真相的威廉並沒有感到驚訝,隻是無喜無悲地看著墨檀,淡淡地說道:“不……墨。”
“貴安,陛下。”
墨並未行禮,隻是目不斜視地走到威廉身側,冷眼下瞰著院落中那枝繁葉茂的綠植,平靜地說道:“如果不介意的話,可否讓我們跳過那些令人生厭的既定橋段,直入主題呢?”
威廉並沒有轉頭看向身邊這位儼然已經圖窮匕見的‘罪爵’,隻是頭也不回地問道:“你的意思是,我與這個國家的憤怒、怨念、仇恨……在你眼中統統不值一提,對麼?”
“是這樣沒錯。”
墨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不含任何情緒地敘述道:“首先,如你所見,我通過一些有趣的手段征服了巴特·加洛斯公爵閣下,讓他代表沙文帝國的上層階級接納了我,然後……”
“你控製了他們。”
威廉冷冷地轉頭看向對方,幾乎咬碎了牙齒的他嘴角已經隱隱有鮮血滲出。
“我不喜歡被人打斷,威廉陛下,但是……沒關係,你是一個偉大的王,當然可以享受一些額外的耐心。”
墨微微揚起了嘴角,再次露出了那屬於‘罪爵’的、令人倍感親切的微笑,隻是此時此刻的他眼中並無半點笑意,所以看上去就像一個雖然足夠精致,但完成度終歸隻有九成,欠缺了某種重要之物的玩偶。
短暫地停頓後,見威廉隻是死死地盯著自己,並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後,墨才斂去了嘴角那抹笑意,用雖然柔和但卻沒有半點溫度的聲音說道:“加拉哈特元帥、巴特·加洛斯、裘德·弗賽……你當然可以理解為我控製了他們,但比起這個解釋……另一種說辭可能要更為貼切一些,威廉陛下,你知道盲眼蛟嗎?”
意料之中的,威廉沒有回答。
“那是一種很有趣的魚類,雖說是蛟,但卻弱小的連野獸都稱不上。”
墨也並沒有指望威廉會給予自己什麼反饋,隻是自顧自地說道:“它們誕生在沒有天敵的安全水域,在那裡棲息、繁衍,而且絕大多數的盲眼蛟終其一生都沒有視野,隻有少數中的少數,會在生命的最後幾個月奇跡般地獲得視物能力,然後……”
“離開安全的水域,死在魔獸叢生的海溝中。”
幾乎咬碎了牙齒的威廉深吸了一口氣,直視著對方那幽暗深邃的雙眸:“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
墨抬起自己的右手,指向靜靜站在不遠處的加洛斯等人,輕聲道:“我,就是賦予了他們視野的奇跡,儘管並不是什麼美好的奇跡,但依然足以讓他們自願離開舒適而溫暖的水域,踏上前往毀滅的道路。”
“……”
“那麼,說說陛下你可能會感興趣的吧,我主導了法拉·奧西斯的隕落,締造了康達領的反叛與覆滅,拉攏了天柱山的代行者李佛,策劃了亞瑟·伯何的悲劇,不過你可以放心……鑒於天柱山贈予你的那枚水晶掛飾非常玄奧,所以我並不打算讓你看到跟加洛斯他們同樣的風景。”
“……”
“抱歉,看來我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容易感到厭倦,所以就讓我們再跳一次步驟,進入最終階段吧。”
“……”
“這段時間以來,李佛一直在我的授意下關注著您,並試圖從中揣摩出一些決定性的東西,直到現在,我們終於確定,在您的眼中,亞瑟·伯何的份量要超過整個沙文帝國。”
注意到威廉那雙了無生氣的眼中泛起了一縷波瀾,墨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輕聲道:“偉大的父親,這個身份是你作為一位王者唯一的瑕疵,而很不巧的是,這份瑕疵還存在著嚴重的不穩定性,所以在簡短的考慮後,我決定通過最簡單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
同一時間,很清楚在加拉哈特等人的守護下,自己絕無可能複仇成功的威廉也扔掉了袖口中那柄短劍,舔了舔自己乾裂的嘴角,嘴角勾勒起一抹釋然的弧度:“如果你想儘快讓我們父子團聚的話,我希望能得到跟亞瑟一樣的死法,對於一個父親來說,罪過痛苦的莫過於在聽聞兒子慘死後無法感同身受。”
“不不不,你必須承認,威廉,絕大多數父親其實做不到這種程度。”
伴隨著一陣令威廉感到無比熟悉的空間扭曲,一個有著齊腰白發,身披白底黑紋的寬大法袍,雙瞳異色的年輕男子出現在他麵前,和藹地微笑著:“順便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就算你現在死去,也無法與亞瑟父子團聚。”
威廉的身形原地踉蹌了一下:“法……法拉爺爺……”
“令人懷念的名字,不過我希望從今以後,你可以叫我歐西裡斯,白主教歐西裡斯,當然,你依然可以叫他亞瑟。”
歐西裡斯眨了眨眼,隨即便向後退了半步,讓出了那個跟自己一同被空間魔法傳送到這裡的身影。
……
似乎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麼久,那張熟悉的麵孔對麵前雙眼密布著血絲、頭發花白、幾乎站立不穩的皇帝展顏一笑,輕快地揮了揮手——
“好久不見了,父皇。”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