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父尚且在世,這要是叫他繼位,那日後宮裡豈不是還要再多一個太上皇?”
“可他又不是皇家人,怎能做太上皇呢?...”
“亂套了,這要亂套呀!”
“……”
眾人既擔憂,又惶恐,生怕居雲岫一意孤行,用最硬的手段扶居聞雁上位,就連劉大人也開始滿額大汗,抬頭欲勸時,卻見居雲岫一臉淡然站在麵前,緩緩道:“那照大人您看,我們肅王府何人繼位比較合適呢?”
眾人一怔,劉大人腦海裡電光一閃,刹那間,胸口雷響。
肅王已薨,世子已歿,唯一的郎君又並非皇家血脈,那肅王府裡,還有何人能名正言順地繼承皇位?
答案,根本就不消多想了。
劉大人麵色灰敗,望著麵前泰然佇立、耀如春華的女郎,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今日這事發展到最後,竟是這樣!
全場再次陷入冰封一樣的緘默,戰長林上前一步,提醒:“劉大人,問您話呢。這皇位該由誰來坐?”
劉大人身軀一震,心知再無退路,痛苦垂頭:“我、我等……”
最終眼一閉:“……我等懇請郡主登基,早正大位,以主黔黎!”
劉大人說完,屈膝跪拜,眾人或拱手附和,或還在麵麵相覷。戰長林手一抬,漫山遍野的蒼龍軍齊聲高呼,氣貫長虹,聲撼山嶽。
“請郡主登基繼位,以固大統,匡複社稷!”
“請郡主登基繼位,以固大統,匡複社稷!”
“……”
撼動山河的呼聲回蕩邙山,一聲一聲,振奮人心。
營帳裡,趙霽一張臉青黑如鐵,冷凝似雪,直楞楞瞪著帳外。
看守他那侍衛回頭,衝他一聲冷笑,道:“趙大人,何為人心所向,你可聽明白了?”
※
午後,邙山解禁,蒼龍軍、神策軍在戰長林的統一部署下護送眾人返回皇城。
駐紮獵場外的那二十萬大軍跟著往洛陽城裡而行,山坳裡,一支支隊伍浩浩蕩蕩,旌旗遮蔽著天空。
李副將策馬行在神策軍前頭,一人悄悄跟上來,低語道:“李將軍,不是說最後是肅王府裡的世子登基嗎?怎麼成了長樂郡主做皇帝?”
那夜被戰長林帶到邙山裡來後,李副將跟身邊親信透露過蒼龍軍裡的秘密,正是因為獲悉居鬆關還在世,他們這幫人才敢頂著謀逆的罪名封鎖邙山。
誰知道最後借他們之力登上皇位的成了長樂郡主居雲岫,而那位令西戎人聞風喪的玉羅刹早已與世長辭。
李副將眉頭皺著,欲言又止,最後道:“世子登基也好,郡主登基也罷,反正這天下都是肅王府的,咱們沒跟錯人。”
同僚知曉這道理沒錯,可是又不能不憂心:“可郡主畢竟是個女子,這天下,哪有讓女子來做主的?萬一回到宮裡再生事變,那我們不就……”
後麵的下場,他沒敢再講,李副將瞄他一眼,道:“你莫不是忘了,你口中這女子,可是擁兵五十萬的武安侯。”
同僚一凜,想到令人提之色變的武安侯居然早已被居雲岫所殺,五十萬叛軍全是效忠於她的蒼龍軍,心頭又蔓延開懼意。
李副將道:“再說了,宮裡就一群妃嬪,一堆公主,皇後都沒一個,能生出什麼事變?”
聖人膝下子嗣雖然不少,可是養大的兒子就老大、老三、老四,後麵的要麼全是女兒,要麼就是早早夭折,所以,後宮裡根本就沒有能夠跟居雲岫競爭的繼承人。
...
倒是居雲岫,雖然隻是個婦人,可是精明強乾,膽魄驚人,這一回,著實是令眾人大開眼界,不敢不服了。
難怪,戰長林會這樣死心塌地地守護著她。
李副將心裡感慨著,不再多言,“駕”一聲加快速度。
同僚的顧慮雖然沒有完全消散,可想到大勢所趨,到底也不敢再非議了。
※
當天夜裡,人心惶惶了半個月的皇宮被一大片哭聲籠罩著。
留守宮城的五萬禁軍已被撤換,皇權更迭,天下易主,這座被晉王府鳩占近四年的皇城也在一夜間從天堂淪為煉獄。
戰長林巡視完,派人叫東宮那邊的哭嚎聲收斂一些,然後掉頭西行,一炷香後,抵達永和宮。
戍守此處的乃是喬瀛一行,在登基大典舉行前暫居於此的,則是大齊日後的第一位女皇帝——長樂郡主居雲岫。
已是深夜,漫天星輝似水,永和宮裡靜悄悄的,戰長林怕居雲岫已經睡下,沒讓通傳,進來後,卻見她一人站在空曠的庭院裡,仰首望著夜空。
戰長林不由仰頭,漫天繁星閃爍,竟是前所未有的燦爛,明朗。
是在看他們啊。
戰長林心裡想著,闊步走到庭院裡,用眼神屏退璨月,解下大氅,披到居雲岫肩上。
居雲岫回頭,看到他,溫柔一笑。
“忙完了?”
“嗯。”
“那我陪我看會兒星星吧。”
“就在這兒?”戰長林質疑。
居雲岫眼神疑惑:那不然?
戰長林給她把大氅係緊,手在她後背跟膝蓋窩一搭,把她橫抱而起。
“嗖”一聲,疾風拂麵,居雲岫環著戰長林脖頸,隻聽得“遝遝”幾聲快而輕的動靜,待得回神,人已被戰長林抱到大殿屋脊上坐下來。
皇城裡的宮殿台基極高,坐在屋脊上,如臨高樓,夜風凜凜,視野開闊。
居雲岫笑,靠在戰長林懷裡,解開大氅,把戰長林也罩進來。
風吹在大氅外,大氅裡麵,兩人緊緊挨著。
戰長林挑唇:“這位陛下很體貼嘛。”
居雲岫臉不紅心不跳:“這位愛卿很浪漫嘛。”
戰長林一怔後,笑出聲。
月光如泄,漫天繁星閃爍在眼前,吹來的風似乎都溫柔了些,二人挨在一起,望著星空。
“你說他們會看到嗎?”
“會。”
“那看到以後,會不會高興?”
“當然會高興。”
居雲岫目光渺遠,不做聲。
戰長林開始提正事:“趙霽已被關入昭獄,趙府被封,府裡人全部收押。宮裡那些女眷則集中安置在東宮、昭陽宮兩處,目前就是哭,聲音有點吵,除此以外,沒什麼威脅。”
“朝臣們是不是還在商議晉王父子三人的喪事?”
“是,不過我要求以你登基大典為重。”戰長林目光堅定,看向居雲岫,“禮部那邊定了吉日,就在後天,先在洛陽辦登基大典,朝事穩定下來以後,再遷都長安。”
居雲岫垂眸,找到他的手:“辛苦了。”
“這點事情不算辛苦,倒是你……”戰長林回握她,“日後可能會很累了。”
最初決定推她上位,沒想那樣多,就想著至高無上的權利、榮耀,可今日一忙,才後知後覺權利、榮耀都是有代價&#303...40;。
居雲岫並不意外,靠在他懷裡:“本來也沒打算享福。”
戰長林默然。
居雲岫道:“是因為我要報仇,這天下才會變成這樣,我有責任讓它恢複原樣。”
戰長林胸口一澀。
居雲岫道:“先前與朝廷一戰,大齊一共陣亡十二萬人,損失良田萬頃,被烽火驅趕的百姓更不知凡幾。是我為全一己私心,才讓原本繁華的大齊變成這個模樣,我於天下有愧,沒有理由袖手旁觀。”
戰長林既心酸又動容,握緊她:“晉王殘暴,有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你我不過順應天道。要真有你講的那樣嚴重,那我手上沾著那麼多人命,還活不活了?”
居雲岫摸著他的戒指,笑:“所以,戰大將軍日後更要儘心儘力,替百姓們保家衛國呀。”
戰長林無聲一歎,知道拗不過她。
“是,”戰長林大喇喇應道,“以你的智慧,再加上我這個大將軍的輔佐,保準不出三年,這大齊一定民康物阜,海晏河清。”
居雲岫莞爾:“那三年後呢?”
“三年後……”戰長林琢磨著,“看你心情唄,你要是覺得做皇帝舒坦,還想建功立業,那我們就夫妻齊心,再創盛世;要是覺得累了,想歇一歇,玩一玩,就把擔子扔給恪兒,跟我遊曆天下去。”
“那時候恪兒也才七歲不到吧?你不心疼了?”
“七歲也不小,該知道給爹娘分憂了。”
居雲岫想到他上次提及恪兒做皇帝時,一副偏袒恪兒,生怕他遭罪受累的模樣,啼笑皆非。
“對了,”戰長林突然醒神,“說起來,恪兒還沒認我做爹呢。”
居雲岫也一怔,月光裡,二人四目相對。
戰長林要求:“下次見麵叫他認我。”
居雲岫笑:“怎麼認?”
戰長林想到自己上次跟恪兒解釋爹娘一說時下的定義,道:“就說,他是咱倆睡一覺後冒出來的娃娃唄。”
居雲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