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有丫鬟從外進來稟告:“郡主,長林公子在院外求見。”
“……”
居雲岫端坐案前,臉頰微微泛著赧紅,一聲不吭。
丫鬟偷瞄她一眼,看她神色像是生氣,心知是不願意見這位狼崽公子的,便頷首離開。
及至門外,忽聽得居雲岫半羞半惱的聲音:“叫他進來。”
※
璨月把一盞香氣嫋嫋的窨花茶放在案上後,頷首退下,戰長林盤腿坐於案前,望著案上那張臨摹到一半的字。
“你來做什麼?”
居雲岫聲音又冷又嬌,打斷他的遐思。
戰長林回神,掀起一雙黑亮的眼睛。
居雲岫驀地想起以前關於他眼睛是否能在夜裡放光的猜測,耳後一熱,彆開眼。
戰長林道:“大家在練武場上玩,我想請你一起去。”
居雲岫心想這個理由還算正當,心裡對他的怨氣少了一半,禮貌回絕:“多謝,不用,我不喜歡練武場。”
戰長林便道:“那你喜歡什麼?”
居雲岫目光微動,拿起筆山上的羊毫:“寫字。”
戰長林心想:那怎麼辦,我最討厭寫字了。
可是嘴上卻說:“我也喜歡寫字。”
居雲岫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少頃後,把手裡的羊毫遞給他。
戰長林硬著頭皮接過來,等居雲岫鋪開宣紙後,很認真地在紙上寫下一行字。
居雲岫看著那一行字:“……”
“怎麼樣?”戰長林寫完,大喇喇地把筆一放,調轉宣紙給居雲岫欣賞。
今日教書先生檢查他背了一首塞外詩,其中有一句“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他甚是喜歡,於是便默寫了下來。
他的字體偏粗獷奔放,配上這樣豪邁的詩句,應該是不錯的。
“不怎麼樣。”居雲岫遵從內心地評價。
“……”戰長林不服輸,再次把筆拿起來,“先生也是這樣說的,所以叫我多練。我看你的字寫得很好,教我寫一寫可以嗎?”
說著,便又在紙上寫了一遍剛才的詩句,越寫越醜。
居雲岫又是鄙薄,又是同情,又是感覺有一些可愛,便善心提醒:“手不要超過肩寬。”
戰長林跟著她所說調整姿勢,越調身體越僵硬。
居雲岫又道:“運筆要用手腕發力,不是手指發力。”
戰長林皺眉,似懂非懂,腕門用力。
居雲岫看了半晌,眉尖跟著一顰,無奈一歎後,伸手握住他的手。
戰長林一怔。
居雲岫帶著他的手運了一次筆,紙上的一撇蕩開,似行雲流水。
“是這樣。”居雲岫提點著,又握著他寫完另外一捺。
戰長林盯著紙上墨痕,感受著手上來自於她的觸碰,胸口突然不受控製地擂動起來。
“不要這樣用力……”
居雲岫試圖掰開他繃緊的手掌,突然,一滴血落在宣紙上。
二人一震。
怔忪中,又是一滴血砸落,居雲岫的目光沿著血珠落下的軌跡上移,落在戰長林的手上。
戰長林攤開手,他大拇指底下竟裂著一條傷口,先前似結痂的,可眼下因用力握筆之故,傷口裂開,正在往外冒著血。
是先前跟居鬆關比試時,被劍氣所傷的地方。
戰長林忙要放下筆,可是筆已經被他的血弄臟了,他便抓起寫過的那張宣紙,用空白部分擦掉筆杆上的血跡,放回筆山上,再把用過的紙揉成一團。
居雲岫茫然地坐在對麵,又緊張,又費解,不明白為何戰長林握筆都能握出傷。
戰長林當然要解釋:“你哥哥弄的。”
居雲岫一怔後,反應過來是他先前在練武場上留下的皮外傷,眉心一蹙。
戰長林環顧四周,似想扔紙團,後來想想上麵畢竟沾著自己的血,扔她這裡不合適,便將紙團揣進懷裡,抬手舔傷口。
居雲岫喝止:“彆動!”
戰長林撩起眼皮。
二人目光交彙,彼此都有些驚怔,居雲岫微抿嘴唇,轉頭吩咐璨月取藥箱來。
璨月應聲,戰長林眼神不由動了動。
很快,璨月把藥箱送上來,居雲岫道:“給他包紮傷口。”
戰長林臉又一沉,在璨月過來時,收回手。
什麼鬼,他還以為她要給她包紮呢,哼。
戰長林皺著眉,徑自從藥箱裡取來藥粉,胡亂往手上一灑後,便抽布條來包紮。
居雲岫看他動作又粗魯又混亂,眉間深蹙。
“你慢點,不是這樣的……”
居雲岫比他還懸心,最終沒能忍住,搶走他手裡的布條。
戰長林不以為然,腹誹:本來舔一舔就完事了,是你非要上藥箱的,弄這麼麻煩做什麼?還一臉嫌棄我?
居雲岫剝走他手上纏著的布條,先用棉布蘸水,擦淨血跡後,再重新灑上藥粉,最後才取來新的布條包紮,一圈一圈,有條不紊,溫柔又嫻熟。
戰長林煩躁的心倏而靜下。
屋外蟬聲大噪,光影斑駁的屋室裡,茶香嫋嫋,戰長林沒忍住,偷偷瞄了居雲岫一眼,心臟跟著疾跳,他感覺奇怪,便又瞄一眼,這一眼後,心跳得更快,就連喉嚨都忍不住開始上下吞咽了。
“你彆動。”
居雲岫低頭包紮,聲音微惱。
戰長林“嗯”一聲,卻伸手拿起茶水來喝,居雲岫警告性地瞪他一眼。戰長林“咕咚”一聲吞下茶水,握著茶盞,繃住身體:“不動了。”
居雲岫轉回頭。
時光很漫長,又仿佛很短暫,最後一圈布條纏完後,居雲岫習慣性地打了個規整又漂亮的結。
係完後,居雲岫後知後覺不是在給哥哥包紮,忙要把蝴蝶結拆開,戰長林飛快抽回手。
他很是稀奇地盯著手掌上的布條結,搖了兩下,像一朵白蝴蝶。
居雲岫有些難為情地關上藥箱,悶聲:“手受傷了,就不要再練字了。”
這是在下逐客令。
戰長林不肯,重新拿起筆:“不礙事,我很好學的。”
居雲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