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照著晏陵,照出了一片朦朧空白。
謝眠“咦”了一聲,沒料到是這個結果,他坐著雲,繞著晏陵飄了兩圈,麵露沉吟。
晏陵手裡拿著三生石,神色沉靜,目光卻沒有落在三生石上,而是落在他身上,一瞬不瞬地跟著。
謝眠看了看晏陵,又看了看三生石,有點懷疑這個三生石壞掉了,他湊過去,就著晏陵手照了照。
青玄說這三生石能照前世,他照過,鏡麵裡除了他模糊一張臉,並沒有看見過什麼前世……不過晏陵怎麼連自己都照不出來?
他一腦袋湊過來,柔軟發絲垂落,落在晏陵手腕上,帶著些水汽,微微發涼,讓晏陵原本穩定如鐘手不自覺顫了顫,鏡子微微一歪,將謝眠大半張臉照了進去。
鏡像是一如既往模糊,不過本該照到晏陵位置,確實是空蕩蕩。
謝眠眨了眨眼,伸手在晏陵位置晃了晃,等他收回手時,那鏡子裡景象竟然變了。
變成了……
謝眠看著鏡子裡逐漸幻化出熟悉景象,難得震驚,震驚之下他沒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眼睜睜看著那景象變得清晰。
是不久前他才親身經曆過事情。
……也不全是。
巴掌大鏡麵裡照著兩個人,長著漂亮赤尾鮫人壓在玄衣男人身上,白皙修長頸脖微彎低垂,形容親密,因為姿勢問題,鮫人長發從一側滑落下來,恰好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也遮住了他動作。
不過並不難看出赤鮫在做什麼……準備做什麼。
他想親吻這個男人。
這個念頭突如其來冒出來,謝眠不知怎麼一個激靈,隻覺得落在身上視線如火燒火燎,他一時都沒反應過來他竟本能地將自己代入到了鏡子中赤鮫身上。
他隻覺得耳根子久違有些發熱,下意識伸手想去擋鏡子,結果晏陵同時縮回手,似乎也看見了鏡中畫麵,想拿近些看得更清楚。
謝眠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鏡麵,霎時間霧蒙蒙鏡麵登時如水麵落石,蕩開一圈圈漣漪,一赤一玄兩道人影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一股莫名吸力,像是要把他吸進鏡子裡去。
謝眠隻覺得有無數畫麵撲麵而來。
這變動猝不及防,謝眠身子一晃,隻來得及拽住身旁晏陵手腕。
*
晏陵身子一輕,乍然間四周景色大變,他晃了晃神,發覺自己走在了一片迷霧中,身旁沒了謝眠身影。
他還記得方才發生了什麼,他照了三生石,然而三生石裡空蕩蕩沒有他。
他想起謝眠形容三生石話,長睫微微一顫,雖然失去了過往記憶,但屬於天界帝君本能還在,他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猜到了什麼,隻是不太敢確定。
晏陵繼續往前走,走過一片迷霧,聽見潺潺水聲,還有魚尾拍水嘩啦聲,他心頭大震,腳像是失去了控製,自發地快步向前,想衝破迷霧。
但迷霧縈繞在他身前,似乎想阻礙他,晏陵疾步片刻,始終脫不開這片霧,他眼底漸冷,抬手時掌心裡覆了一層霜。
那霧氣跟著漸漸凝滯了,被晏陵身上冰寒凝成了冰霜,爾後寸寸碎裂。
露出了迷霧後場景。
*
數百年前。
昆侖山上,雲霧繚繞,終年不散。
打架打輸了少年赤鮫並沒有走,他遊走四海八荒,打架對手好找,可是和晏陵長得一般好看難有。
於是他在昆侖溪底攤著,不肯走了。
晏陵並不想搭理那尾狡猾魚,他能看出這尾魚年紀尚小,還不到他歲數零頭,他和這麼一尾小魚打起架來,已是十分失態,現在委實計較不起來。
他淡淡瞥了眼水底,那尾小魚這會兒又開始裝乖了,裹著他玄色外衣,閉著眼攤在水底一動不動,仿佛熟睡,潺潺流水從那漂亮魚尾上流過,帶起一片奪目緋光。
晏陵收回了視線,盤膝在溪邊,閉眸打坐,凝神靜心,吸收靈氣轉化成靈力,壓製著蠢蠢欲動想要脫身傷人煞氣。
他生死劫比較凶狠,雖是複歸神位,那股子煞氣三年五載也沒法消散,帶著這股煞氣上九重天,容易衝撞。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蟬鳴從耳邊響起,將他從入定中驚醒。
昆侖山四季輪轉,此時正值寒冬。
且不說夏蟲不可語冰,縱然是有命長蟬,也不敢在堂堂帝君麵前放肆。
晏陵徐徐睜眼,看見了那尾裝睡魚又起了身,在他旁邊鼓著腮幫子。
那蟬鳴聲就是從他嘴裡冒出來。
見晏陵醒了,少年赤鮫擺了擺尾巴,濺起一串兒水珠,陽光穿過霧氣融在水珠裡,是淡淡暖。
他又鼓了鼓腮幫子,這回不是蟬鳴了,是青蛙叫:“呱呱——”
呱了幾聲又變了,“嘎嘎——”,“咕咕——”,“啾啾——”一連好多種,都學得精妙,閉眼不看時,都像真一般。
晏陵:“……”
他捏了捏眉心,他所修道法講究心靜寡情,而他活過萬萬年,見過滄海桑田,漫長歲月裡,再沒有什麼能牽動他情緒。
可今天不知為何,他竟被這一聲“呱呱”叫得心念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