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動”,“動”得很輕微,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更不知道他垂眸看水裡赤鮫時,眼底是不甚分明無奈。
“怎麼不走。”
少年赤鮫叫了大半天,嗓子都叫疼了,才把這人叫醒了,結果這人一醒來就叫他走。
他扁了扁嘴,裝作沒聽懂,眼巴巴地看著晏陵:“口渴。”頓了頓,他補充:“我叫了你好久,你叫什麼?”
不知道男人姓名,他隻能亂叫。
語氣還有點委屈,可憐兮兮。
滿溪流水,魚渴了不喝水,和他說做什麼。
晏陵和他對望片刻,移開視線,抬手,一片落葉從不遠處樹梢落下,落下時搖搖晃晃,還盛著一滴甘露。
盛著甘露葉片飄悠悠飄過來了,沒落在晏陵掌心,落在了少年赤鮫麵前。
赤鮫看著甘露,聞到清冽靈氣,眼眸都亮了起來,那甘露僅僅一滴,卻是精華中精華,非境界鼎盛者不可凝。
可他沒有手——他雙臂,還被束縛在晏陵玄衣之中。
他看著晏陵,眼底水汪汪。
晏陵看著他,神色淡漠。
片刻後,神色淡漠那個率先妥協。
玄色衣衫滑落下來,露出少年半邊光裸肩膀,纖細清瘦,雪白如瓷。
這是衣衫上陣法失效了意思,少年隻消一伸手,就能掙脫束縛。
不過他沒動。
少年赤鮫裹著半掉不掉玄衣,繼續眼巴巴地看著晏陵,繼續問:“你叫什麼?”
晏陵並不打算再理了,他仍舊靜靜坐在溪水邊,一動不動,看樣子又要閉眼入定。
然而少年清脆聲音響個不停:“你告訴我嘛,你叫什麼名字?”
周而複始。
晏陵曾在無邊廝殺中也能靜心打坐,此時卻被擾得無法定神。
他嘗試數次皆無法成功,不由回想赤鮫究竟隸屬哪一處,為何如此難纏……是北荒。
北荒赤鮫,生而懶怠,不喜修煉,偏又極受天道寵愛,日夜汲天地精華,養出一條條又懶又愛打架魚。
眼前這尾是其中翹楚。
晏陵被吵得沒辦法,抬起眼皮,低聲:“我名晏陵。”他還待說句“噤聲”,視線與身側水裡那尾鮫清洌洌目光對上,自己先驟然消了聲。
那尾魚恍然不覺,他終於知道了對方名字,心裡美滋滋,眼底泛起微光,大白天仿佛盛滿了碎月星光,瀲灩動人,他魚尾一動,大半個身子支棱起來。
“晏陵。”他叫道,語氣純而無暇:“這衣衫是你給我穿上,也得你替我脫。”
黑不溜秋玄色衣衫被晏陵親手脫下來了,赤鮫一邊嘀咕著“它真好醜”,一邊乖乖地變作人形,抬手伸手,任由晏陵又重新給他披上一襲赤色紅衣。
昆侖山上清幽寡靜,無人會送衣衫來。
而萬萬年來玄衣不變帝君,又怎麼會有一襲紅衣。
那一襲緋色是晏陵摘了朵紅梅變化而成。
昆侖山上紅梅,比凡間紅梅更添靈氣,它被摘下時,猶自裹著滿身冰雪,化作紅衣後,寒意仍存,可披到那尾赤鮫身上後,那點兒霜雪寒意立時消散了個乾淨。
儘數化作了矜嬌豔。
少年赤鮫低頭,扯著衣袖看了看,對自己新衣很滿意,滿意了他便不吝嗇自己笑,仰頭朝近在身前正在替他係腰帶晏陵彎了彎眉眼:“晏陵。”
這名字也好聽,他叫起來很順口,不由多叫了幾聲。
聲音清澈,一縷清泉似流到心窩裡。
晏陵指尖微頓,淡淡地嗯了聲,將係帶係好,將衣領翻好,每一處都拾掇整齊。
既然變了人,就該穿好衣衫,光……光`裸著,成何體統。
本來晏陵是不會親自替他穿,他摘了紅梅變幻成衣衫後就遞給了少年,但是少年當了許多年魚,沒當過人,他不會穿。
身姿纖細少年茫然地站著,扯弄著繁複衣衫,笨拙地穿上,穿得七扭八歪,係帶係不好,衣領鬆鬆垮垮,一動就露出大片光潔胸膛,在晏陵麵前晃來晃去。
逼得晏陵看不下眼,才終於親自動了手。
“這衣衫很好看。”比那黑溜溜好看多了。
“嗯。”
少年並不喜歡這麼簡潔回複,他拽住晏陵衣袖,連著晏陵動作也拽停了。
他笑吟吟,字音裡都染著清冽笑意:“晏陵,我叫謝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