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再往前動了幾步,酒樓裡的錦王得到了消息。
“哎呀,還真是夫妻情深啊,這麼快就來了。”錦王望著麵前的人,擦一擦嘴角,勾嘴一笑,聲音帶著一點咕嚕嚕的渾濁,好像剛喝下去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今日遇見皇叔是偶然,盛情邀約是假的,氣急敗壞是真的。
萬家折損,他的底氣少了一半,任憑人們怎麼說,他就是有一種感覺,煜臨商行與槐王府有關。
槐王妃經常光顧戲園子,而且誰不知道他還曾經幫助過容老板。
可是他能想到的彆人也能想到,早就有人順藤摸瓜去偷偷探查槐王府了,但什麼也沒查出來,怎麼查都是一個結果,槐王府與煜臨沒關係。
他也沒查出來,可又不肯承認自己的感覺有誤,挫敗與氣急中,轉眼望見槐王正在門外蹦蹦跳跳撲小鳥。
這簡直是在他怒點上蹦,他腦子一熱,上去叫人。
皇叔迷迷糊糊,掙紮不依,
() 他連拉帶扯,好言好語把人弄進來。
弄進來後,望見桌上的魚,皇叔倒是老實了,不過當人也這麼久了,他多少有點悟性,沒直接上手,隻是坐在旁邊直勾勾盯著。
金福酒樓也不算外人的地兒,既然進來了,總得羞辱一下才解氣,錦王眼珠一轉,叫人往地上放個盆,倒了點泔水,笑對眼前人道:“皇叔,那裡有好吃的,很好吃哦,你要不要嘗嘗啊?”
皇叔抬抬眼,閃過一絲不屑。
有魚吃,為什麼要吃那個?
“皇叔……”錦王好生哄著,起身引他,“很好吃哦,要不要嘗嘗啊?”
皇叔歪著頭看他,眼睛一眨一眨。
而後,撿起地上的碗。
不趴著吃也行吧,雖然錦王很想看他像狗一樣在地上吃食,但能吃泔水也足夠好笑了。
他得逞地笑,輕聲細語地哄:“快嘗嘗,張嘴啊,啊……”他張嘴比劃著。
忽地,張開的嘴裡一陣騷臭,那一碗泔水全灌入了他口中,他始料未及,猝不及防咽下去幾口,登時猛烈咳嗽,俯身嘔吐。
旁邊人不知所措,沒有吩咐,他們可不敢冒然對皇叔怎麼樣啊。
皇叔眨著大眼睛看他反應,不太明白:不是說很好吃嗎,我給你吃,你怎麼還不高興呢?
小貓咪沒那麼多心思,高不高興跟他沒關係,他放下碗,跳到凳子上去吃那條魚。
他兩下就拆除了魚骨,魚肉鮮美,入口即化,好吃。
錦王吐完,一抬頭,臉上扭曲起來:“我從西杭快馬加鞭運來的魚!”
皇叔抱著魚頭:喵……
嗯,很好吃。
“我等了好幾日才等來這條。”錦王咬緊後槽牙。
魚是常見,但有人講究,要看時令,看氣候,水土,品種,甚至還看大小,新鮮度,大一寸不行,小一寸也不行,早一天不行,晚一天不行。
“哢嚓”一下,皇叔把魚頭上最後一塊肉咬進嘴裡,將一個完整的,光光的魚骨遞過去:你還要啊,那給你吧。
錦王深吸好幾口氣,將火氣壓下去,坐回來。
明麵上皇叔是他長輩,人家能給他灌泔水,他卻不能去揍人。
吃東西是不行了,彆又落到他肚子裡,他要想彆的辦法。
思量間,有人稟報,槐王妃來了。
他因為喝了泔水,胃裡還在翻湧,然而思緒明朗了起來,抹抹嘴角:“來得這麼快,那不如禍水東引,讓你們夫妻自己鬥。”
他勾嘴一笑:“去找幾個姑娘來。”說罷,想起什麼,“槐王妃帶貓了沒?”
“沒見著。”彙報的人回複。
“算了,趕緊去找姑娘。”他不大高興,又沒能抓住那隻可惡的貓!
而這下人打量主子神色,看主子聽說人家沒帶貓就一臉失落。
不能讓主子不痛快,下人心領神會:“去找隻貓。”
很快,幾個濃妝豔抹的女子走進來
,
最後一個女子懷中抱了隻小狸花貓。
錦王卻沒怎麼留意那隻小狸花,
手一揚:“今日皇叔大駕,各位好生伺候。”
姑娘們應聲向皇叔湊近,皇叔剛吃完魚,抹著嘴,望見一群人朝自己撲,嚇得往後一縮。
“皇叔彆客氣啊,反正皇嬸又不在。”錦王幽幽道。
皇叔嗚嗚叫,蜷縮在角落裡,無助地目光掃來掃去,忽然瞥見那隻狸花貓。
他的眼睛直了,頓然起身,推開麵前的人,向那狸花貓:“喵……”
狸花貓一臉懵:“喵?”
“喵喵……”
“喵喵!”
皇叔喜笑顏開,穿過眾人去找狸花,身邊人拉著他,呢喃細語響在耳畔,在場人聽得都身子發麻,心裡癢癢,隻歎皇叔好福氣,可那被脂粉環繞的人隻覺這些聲音吵鬨,他非要往前跑,拉都拉不住。
狸花貓往哪去,他就往哪去,鶯歌燕語絲毫不理會。
季庭書進門時,正好看見了這樣的場景。
皇叔與一隻狸花貓對著看,雙方都眨著滴溜溜的眼睛,那一眾女子好奇地互相看,而錦王麵色鐵青,眼都氣紅了。
這情景大略一想就知道來龍去脈了,果如穆程所言,小貓咪的行為豈是人能預料到的,季庭書暗暗一笑,上前請示皇叔可要回去。
錦王的計劃沒成,對季庭書的到來也就沒了興趣,說話並不客氣:“侄兒今日好心邀請皇叔,結果皇叔讓侄兒吃泔水,就這樣走了,不合適吧?”
“他是瘋癲之人,陛下曾言,莫與之計較。”季庭書不疾不徐地回應。
“皇叔瘋癲,皇嬸總該給個說法。”他不敢碰皇叔,但不代表不敢找季庭書的麻煩。
季庭書從容道:“他讓你吃你就吃,難道你也瘋癲了?”
錦王咬牙:“皇叔要讓侄兒吃,侄兒哪敢不從啊?”
“既然不敢不從,怎麼還敢要說法呢?”
“你……”錦王淩厲眼神看過來,手上慢慢握拳,想打人。
還未抬起,忽聽得屋頂幾聲貓叫。
這喵叫他可太熟悉了,冤家路窄,他憤然起身:“那隻貓在屋頂,都給我上去抓。”
下人們慌忙搬來各種梯子蹭蹭往上爬,而在這時,小狸花抬眼往上看了看。
那幾聲貓叫,是同類嗎?
狸花順著台階往上跑去。
皇叔跟在後麵追:不是同類啊,他隻是在說,衝我來啊,我在這兒。
狸花跳上台階,皇叔也跳上台階。
狸花穿過梯子,皇叔也穿過梯子。
滿屋爬梯子的人被他們攪得搖搖晃晃,撲通撲通成串地摔下來,梯子倒地,散了一地的人。
而那一貓一人跑上了樓梯,在二樓回廊躥了會兒,又上了樓。
還在罵街的錦王忽然一驚,揚聲吩咐:“先去抓住皇叔。”
所有人又往樓梯跑,錦王也跑上樓梯,在樓回廊看,見他們衝向了儘頭,他忙不迭親自追上去:“抓住皇叔,抓住皇叔!”
皇叔終於被攔了下來,狸花貓跳上屋簷,消失不見了。
錦王氣喘籲籲,回頭望了眼儘頭的房門,也不計較先前之事了,隻對季庭書道:“皇嬸請將皇叔帶回吧。”
季庭書領著皇叔出門,上了馬車,行駛到拐角外,停下等穆程。
左等右等卻不見貓影,他有些焦急,但這時候回去找隻會弄巧成拙,再心急也隻能等。
這個時候,穆程正在酒樓樓儘頭的那間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