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穢土生(2 / 2)

“是,我明白了。”

陳見雲抬頭看著許頌年,追來一問,“掌印,若是大理寺那邊沒有餘地了……那可……”

許頌年走到陳見雲麵前,親自把他扶起來,笑著安撫道:“寬心,杜靈若那孩子機靈,你呢,又如此孝順我,命不至於這麼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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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這邊,王少廉被逼得無法,口中亂罵道:“明明是你仗著司禮監的威勢,幫北鎮撫司的人來我刑部獄行淫,如今,鎮撫司的指揮使都認了罪,你們司禮監還想撇乾淨嗎?”

張藥冷道:“我不知道這是個局。”

他說完看向毛蘅,又補了一句:“我找杜靈若,是為了買她的春。”

王少廉忙道:“那他杜靈若剛才說,你的嫖資是他……”

張藥打斷王少廉:“我張藥買(和諧)春,需要自己付錢嗎?”

“你……你……”

王少廉到此時才隱約發現,這個北鎮撫司指揮使,今日在堂什麼都不想乾,隻想弄死他。

毛蘅忍不住向張藥問道:“張指揮使,我能問一句,你何以至此。”

這句話,顯然是一語雙關,但張藥卻隻回答了他字麵上的那一層意思。

“何以至此?看不慣女人做官,想羞辱做官的女人。梁京城裡,像我這樣無恥的人多了去了。”

他說他自己“無恥”,玉霖又有些忍不住想笑。

張藥看向她,“你也覺得這話挺可笑的?”

玉霖道:“原來,北鎮撫司的指揮使,對我存了這樣的心。這麼一想,我也挺慘的。”

“你不慘,少司寇。”

他當著眾人的麵,叫了她的官位,“你還有司禮監的人助你。你很厲害,我張藥,已經折在你的手上了。”

王少廉聽完這番話,徹底失控,一張臉漲得通紅,言辭也失了限,胡言亂語起來:“你堂堂鎮撫司指揮使,什麼樣的女人的你睡不到?這個賤人她就是想弄死我們!明明隻要你不認罪,我和你都能脫罪,偏偏你要在這公堂上為了這個賤人犯賤!她怎麼你了?啊?是救過你張指揮使的命,還是能要你張指揮使的命啊!”

張藥哼笑,笑得王少廉幾乎發瘋,隨即轉向杜靈若:“還有你們司禮監,我王少廉這半輩子孝敬了你們這些假祖宗多少銀子,十年前,那買(和諧)春銀子,嘩啦啦地往你那死鬼乾爹口袋裡流,那會兒,你們叫它‘孝敬錢’,現在叫它‘汙銀’了?想要撇乾淨了?你們做夢!”

他說著,朝向堂上聲淚俱下:“毛大人,吳總憲,這刑部獄的淫所,就是王少廉,替他們司禮監開的!我王少廉……冤枉啊!冤枉啊!”

王少廉喊冤之際,楊照月也到了大理寺。

前頭差役遞進一道禦批,毛蘅接下看了,看向吳隴儀:“司禮監的楊照月來了。”

吳隴儀道:“奉旨聽記嗎?”

“是。這是禦批。總憲您看看。”

吳隴儀接過道:“那就隻能請進來了。”說完又笑了一聲,“這個案子倒是熱鬨。等明日邸報出來,科道官員,有的寫啊。”

正說著,門子後麵傳來一聲咳嗽,毛蘅回頭朝門子看去,見趙河明站門子後麵,給毛蘅打了一個暫住的手勢。

毛蘅會意,隨即道:“請楊秉筆進來坐。堂上先歇一歇,把犯人也帶下去,用些水飯。”

堂上暫歇,毛吳二人退到趙河明所在的後堂。

毛蘅一跨進後堂便道:“原本咱們想著,這案子裡頭有杜靈若,不論問成個什麼樣子,總憲那邊,都能參他司禮監一本,如今不好說了,你那個學生,看起來是既想弄死王少廉,又想幫司禮監。她什麼時候和司禮監勾上的,趙尚書你知道嗎?。”

趙河明道:“把她帶過來,我有話問她。”

毛蘅指了指麵前的地麵:“在這個地方?”

“對。”

“行,來人,去把那個女犯帶過來。”說完,又問:“要我和吳總憲回避嗎?”

“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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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玉霖被差役帶進了後堂。

毛吳二人在坐,唯趙河明與她同立。

趙河明走到玉霖麵前,看著她的麵容,經過昨夜的清理,她身上乾淨了許多,一張素臉,越發顯得脆弱。

趙河明看著她歎了一口氣,“要吃些東西嗎?”

玉霖搖了搖頭,“有什麼話,尚書大人請說吧。”

“好,那我說了。”

趙河明朝後退了一步,“跪下。”

玉霖沒有違逆他,屈膝跪地。

趙河明低頭看著她,“你要增修《問刑條例》,我已經答應了你,如今張藥認罪,王少廉也可以落罪,結案之後,我們合意定刑的意見,呈交陛下,你要做的事情,已經做了,你沒有必要,去保司禮監的杜靈若。”

玉霖抬頭看了一眼趙河明身後的毛吳二人,方迎向趙河明的目光,“你覺得我和司禮監的閹人勾結,丟你的臉嗎?”

“你……”

“我想活。”

她打斷趙河明,直接挑明:“除了增修《問刑條例》,我還要救我自己。”

趙河明看著玉霖搖頭。

玉霖續道:“如今這個局麵,王少廉指望不了張藥改口否罪,隻能瘋咬司禮監,試圖拖司禮監下水,來為他自己分擔罪責,我保杜靈若,司禮監就不用下水,我不保杜靈若,明日邸報出來,總憲大人的都察院,難免借題發揮,剮司禮監一層皮。”

趙河明看著玉霖的眼睛:“你要逼司禮監保你?”

玉霖搖頭:“不能這樣說,許頌年和你們博弈了這麼多年,他不用我逼。況且我現在沒有資格逼任何人,隻能於穢土求生。”

趙河明沉默了一陣,“穢土求生?就算能活下來,你還能乾淨嗎?”

“能活,我為何一定要執著一具乾淨的屍體?”

“玉霖!”

“趙河明,我今日跪你,是因為,是你帶我走上這條路的。毛卿大人,總憲大人,你們也曾對我這個後輩關懷備至,你們教給我的東西,我此生受益,且終身信奉。但我在你們手中,落下了一身難好的刑傷和弱病,我是個人,我為人行善,為官守節,我不應該被這樣對待。如今我要救我自己,我……再也不會信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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