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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後多疑 柚子君CC 72087 字 1個月前

第31章

玉牌滾落到地上,蕭偌雙眼瞪圓,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自少年起便將全部精力投入到繪畫上麵,對世俗之事尚且一知半解,更何況男子與男子之間。

他這是,被親了?

蕭偌心跳如鼓,腦子裡已然變成一團漿糊。

他雖然早已經對眼前人動了心,但他根本沒想到有一日居然能與對方如此親密。

透過薄薄的黑紗,那人碧色的眼眸靜靜凝望著他。

也不知是不是之前飲酒的緣故,蕭偌竟有種微醺的錯覺,就在他幾乎要窒息的前一刻裡,那人終於將他鬆開,朝後退了退,視線向下掃去,眉頭意外揚起。

“嗯?”

蕭偌呆坐在原地,起初還不明白,等順著對方的目光看過去,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晚上的藥酒!

他方才就感覺心跳快得不正常,整個人都飄忽忽的,蕭偌後悔不迭,他就不應該覺得那藥酒味道不錯,夜裡為了助眠又多喝了一杯。

卻沒想到居然在此時起了作用。

蕭偌臉頰漲紅,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正要躲開對方的視線,卻被那人一把按住。

原本低沉的嗓音越發溫和:“……原來朕的皇後,更喜歡被這樣對待啊。”

不是!

蕭偌羞憤欲死,簡直百口莫辯。

“虧得朕忍耐了那麼久。”虞澤兮撫上他的臉頰,擦了擦他剛才被潤濕的眼角。

“不過朕與你不同,朕還知道禮義廉恥,任憑你使出什麼伎倆,朕都絕對不會在大婚之前碰你。”

蕭偌目瞪口呆,那點子羞澀全都拋到了腦後。

什麼叫混淆是非,什麼叫倒打一耙。

“分,分明是皇上每晚偷偷來看臣的。”蕭偌提高了嗓音。

不隻是在落霞苑,就連之前在皇宮時候,對方也幾乎每晚都會過來瞧他,且常常待上許久才會離開。

他又不是死的,怎麼可能感覺不到。

虞澤兮一僵,不過很快為自己辯解:“是你之前私逃出宮,朕不放心,所以才來看看。”

“看臣有沒有逃走需要摸臣的臉頰嗎,還有今晚,剛剛臣已經睡著了,可沒叫皇上主動來親臣。”

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蕭偌梗著脖子道。

太氣人了,就好像他很沒有禮義廉恥,勾著對方在婚前犯錯似的。

更何況,要錯也不是他一個人的錯。

虞澤兮被噎住了,半晌無言,直等被董公公在門外催促,才終於回過神來。

“已經不早了,朕明日還有公務要忙,沒工夫與你胡鬨。”

虞澤兮拂袖起身,又找回些作為天子的氣勢,居高臨下望著他:“月底便要去祭神了,正好這幾日齋戒食素,好好靜靜心吧。”

蕭偌想要把人叫住,卻被繩索絆著無法起身,隻能憤憤捶了下被褥。

因為臨睡前的折騰,蕭偌整夜都沒有睡好。

早上起來還忍不住生氣,最後實在氣不過,索性將玉牌收回懷裡,什麼生辰禮物,送了也是白送,他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公子都氣一早上了,到底是誰惹著您了?”

寄雪拿把牙梳替他梳頭,注意到他的神色,放輕了嗓音問。

“還能是誰。”蕭偌掀了掀眼皮。

離祭神還有幾天,他不但要受著氣,還要帶著眼前的黑紗,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寄雪一笑,頓時便明白了,幫他將頭發梳起後安慰道:“彆怪奴婢多嘴,公子也知道,皇上到了夜裡性子總會古怪些,即便說了什麼或者做了什麼,也未必都是出於本意。”

“這不,今兒早上,皇上就差人來問您身子如何了,是不是真著涼染了風寒,還給您送了蜜食和葡萄,讓您早膳之後吃。”

所謂蜜食,其實就是蜜海棠蜜紅果一類,蕭偌對糕點沒什麼偏好,倒是對這些情有獨鐘。

還有愛吃葡萄這一點,也不知對方是從哪裡打探來的。

蕭偌抿了下唇角,臉色終於緩和了一些。

“還有件事,公子聽過後定然就消氣了,”寄雪繼續道,“奉皇上口諭,許您在午時之後解開黑紗和繩索,往後也可以在落霞苑內隨意出入了。”

“當真?”蕭偌抬頭,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

“是董公公親自傳的旨意,怎麼可能有錯,”寄雪笑著道,“這回公子可以讀書畫畫,不用整日悶在屋裡了。”

雖然中間過程與計劃不同,但蕭偌到底還是達成了目的。

也許是一切太過順利,以至於被解開束縛那一刻,他還覺得有些不太真實。

陽光映入室內,蕭偌被晃得眯了眼睛。

到頭來他在萬壽節私逃出宮,似乎什麼懲罰都沒有受到,不僅如此,甚至連下月立後之事也沒有受到影響。

蕭偌摸向懷裡的玉牌,要不,還是把禮物送給那人吧,怎麼說也是之前就答應好的。

可惜蕭偌這邊日日揣著玉牌,卻直到月底回宮,也沒能見到那人一麵。

大約是為了防止他再次逃跑,回宮當日聲勢浩大,隻有不到半個時辰的路程,卻有層層護衛看守,蕭偌連看外麵風景的機會都沒有,就一路被帶回了玉階殿內。

剛下馬車,蕭偌就遠遠瞧見有熟悉的身影跑來,正是多日未見的鈴冬。

“公子。”小丫頭眼裡已經噙了淚水,強忍著沒有落下來,上前緊緊拉住蕭偌。

“沒事了,”蕭偌輕聲歎息,安撫地拍了拍她,“這裡人多,我們到裡麵去說罷。”

鈴冬點頭,瞥了眼守在外麵的侍衛,怯怯跟著蕭偌一起進門。

玉階殿與蕭偌離開前並沒有太多變化,伺候的宮人少了四五個,倒是明棋還在,行了禮後自覺退出門外,留蕭偌與鈴冬單獨說話。

不過也沒什麼好說的。

如今玉階殿內外都是看守,無論蕭偌說了什麼不合適的話,估計都會被呈到皇上麵前。

“……那晚奴婢並沒有出宮,而是被人打暈了丟進禦花園裡,”知道蕭偌想聽什麼,鈴冬斟酌了下小聲道,“但也幸虧被人打暈了,事發之後,皇上念在奴婢沒有參與公子私逃出宮一事,等治好傷處,便又重新送回到玉階殿內。”

鈴冬掃了眼外麵:“這兩日來了許多侍衛檢查,殿裡的人都被叫去問詢,有幾個粗使的太監沒能回來,其餘留下的也都不許隨意外出。”

“隻聽看守的侍衛說,您和夫人都已經找回來了,侯爺和二公子也已經有了去向……奴婢真的被嚇死了,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公子了。”

鈴冬說著不由得紅了眼眶。

蕭偌拉著她坐下,心底舒了口氣。

母親能找回來就好,父親和弟弟有武藝在身,就算暫時沒有找回,應當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至於擄走他的人是誰派來的,蕭偌其實已經有了些答案,可這並不是他能解決的問題,隻能暫時先擱置在一邊。

“好了,”蕭偌給鈴冬遞了帕子,“皇上答應不會降罪父親他們,等下月立後就沒事了,快到晌午了,先叫膳房拿些吃的過來吧。”

鈴冬沒來得及說話,卻是寄雪先走了過來,給兩人遞了熱茶。

“奴婢過去就好,公子這麼久才回來,還是先與身邊人說說話吧。”

“也好。”蕭偌頷首。

鈴冬沒見過寄雪,聞言頓時止住淚水,警惕望了寄雪一眼,卻隻得來對方淺淺一笑。

並不清楚兩個丫頭私底下的互動,回到宮中,蕭偌再次被軟禁了起來,除了庭院內一小片空地,甚至連景豐宮的宮門都不許邁出。

蕭偌向來不愛出門,有沒有被禁足他並不十分在意,倒是皇上許久都沒有過來,讓他隱隱有些不安。

而就在他每天忐忑的這段時日裡,兩個小丫頭已經度過了最初的相互試探,逐漸熟識了起來,也經常湊在一處玩鬨。

偶爾蕭偌坐在窗邊發呆,都能聽見外麵兩人悄悄說閒話的聲音。

“所以皇上和公子真的親過了嗎?”這是鈴冬的聲音,也許是太過驚訝,以至於提高了嗓音。

“小聲,”寄雪拍了她一下,“當然是真的,親了好久,公子嘴都紅了,若不是皇上第二日有事要忙,估計當晚就留宿了。”

蕭偌:“……”喂。

什麼親了好久,分明隻有一會兒,他都快忘了是什麼感覺了。

“真好,”鈴冬捧臉感歎,“我也想親眼看看。”

寄雪安慰她:“下月就要立後了,隻要我們能留在公子身邊,以後還有好多機會。”

“也對。”鈴冬歡快點頭,拉著寄雪一起去拿剛剛蒸好的桂花糕。

隻有蕭偌惆悵坐在窗邊,目送兩個丫頭快步跑遠。

又過了兩日,蕭偌依舊沒有見到那人,隻在出宮祭神前一晚接到董公公送來的參湯。

“皇上最近在忙什麼,怎麼許久都沒有見到他了?”趁著董敘進屋,蕭偌抓緊時間問。

這話其實有些僭越,不過從回宮憋到現在,蕭偌實在是有些忍耐不住了。

“在忙著準備祭神的事呢,公子彆擔心,”董敘眯眼笑道,“等明日出宮到了路上,您自然就能見到皇上了。”

蕭偌皺了皺眉,但還是依言將參湯喝下。

參湯微苦,帶著濃重的土腥味道,蕭偌喝下後思緒有些昏沉,趴在桌上便睡了過去。

“公子!”

眼看著蕭偌被人迷暈,鈴冬嚇了一跳,想也不想便衝了過去,卻被兩名侍衛阻攔。

緊接便瞧見虞澤兮邁進房內,神色平淡,走到桌邊將蕭偌攔腰抱起。

鈴冬目怔口呆,好半天都忘了反應。

“彆傻愣著了,”董敘在後頭提醒,“明早上就要出宮了,路上要耗費不少時間呢,你家公子有什麼要帶出門的,快抓緊著收拾起來吧。”

第32章

已經是傍晚,更深人靜。

近日皇宮裡加強戒備,所有宮女太監都戰戰兢兢,入夜後皆都不敢隨意行走。

偶爾出門辦事的,也都提著盞燈籠一溜煙兒走過,留下昏黃的光影。

紫宸宮後殿,虞澤兮將懷裡的人放到床上,盯著對方恬靜的睡顏,輕輕舒了口氣。

“皇上,”董敘將半邊帷帳放下,輕聲勸道,“其實您也不必如此緊張,老奴瞧蕭公子安分得緊,平日也不與外人接觸,不像是要逃走的模樣。”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嗎。

如董公公這般見過世麵的,都忍不住為玉階殿那裡裡外外的守衛感到心驚。

即便是朝廷欽犯,恐怕也沒有這般的待遇。

“安分有什麼用,”虞澤兮神色冰冷,視線卻始終沒有從眼前人身上挪開,“他慣會假裝乖巧,之前說要送朕禮物,結果最後還不是跑了。”

其餘的話他沒說。

外頭不比宮裡,看守再嚴也總能找到空隙,誰知道這人還會不會有其他的打算。

“哎。”董敘無言以對,隻得歎息。

蕭偌睡得並不安穩,動了動肩膀,伸手攥住身邊人的袖角。

“明日便要去先農殿了,讓史裴做好出行防衛,若再有任何紕漏,叫他提頭來見。”虞澤兮盯著自己的袖口。

“是。”董公公頷首。

史裴是上六軍天潢衛總指揮使,平日主要負責皇城內廷的守衛,最得皇上信任。

此次禦駕出宮,史大人自然也要跟著隨行護駕。

隻希望這回能順順當當的,彆再出什麼變故了。

不知過了多久,董敘低垂著頭,卻始終沒等到對麵人的動作,不敢催促,隻得遲疑著開口。

“皇上,馮禦醫說的……”

“知道,他要朕眸色恢複之前,儘可能心境平穩。”

虞澤兮目光瞥向自己的袖角,一直等到對方將手指挪開了,才終於站起身來。

“走吧。”

蕭偌再睜開眼時已經是在馬車上麵。

因為離京不久,官道修得平整,車內隻有輕微的顛簸。

蕭偌半夢半醒,迷糊著坐起身來,腦袋差點撞到窗上,被寄雪慌忙扶住:“公子當心。”

“這是哪裡?”

馬車內部還算寬敞,底下鋪著毛毯,繡葫蘆景的薄被正搭在膝頭,蕭偌垂下視線,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被人換了衣裳。

那碗參湯!

蕭偌眉頭微皺,總算後知後覺記起來。

“……經過大概就是這樣了,”鈴冬遞了杯茶水給他,“那之後奴婢便再沒有見到您,直到天光亮了,才有侍衛過來接奴婢和寄雪,讓我們帶著箱籠上了馬車。”

“清早那會兒公子並不在車上,”寄雪在一旁補充道,“還是後來出了京郊,皇上才將您送回來。”

“原本公子一直熟睡,我們還很擔心來著,好在您終於醒過來了。”

“話說皇上對公子還真不錯,”鈴冬思索著說,“親手幫您換了衣裳,還給您喂了羹湯……就是昨晚董公公為何要將您迷暈了,是怕您使性子不肯出宮嗎?”

“董公公也是,”鈴冬說著撇了撇嘴,“看準了公子不會認路,這樣迷暈了丟在車上,再想回去也來不及了。”

“誰說不是呢。”寄雪點頭讚同。

兩個丫頭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蕭偌輕歎一聲,接過鈴冬遞來的熱茶。

什麼怕他不肯出宮。

那人分明是擔心他會不會趁亂逃走吧。

雖然氣悶自己不被人信任,但蕭偌想了想,又覺得對方的擔心也不是全無緣由,便也沒有再繼續糾結下去。

“對了,皇上如今在哪裡,我能見到他嗎?”蕭偌放下茶盞,打斷兩個丫頭的話。

“就在前麵呢,”寄雪指了指外頭,“與咱們隔著七八輛馬車,如果想過去的話,估計隻能等到中途休息的時候了。”

“公子想去見皇上嗎?”鈴冬問。

蕭偌又喝了口茶,有些不自然道:“沒,隻是有樣東西想交給他,不算太要緊,若實在見不到就算了。”

“不是要緊的東西就好,”鈴冬將薄被重新蓋在他的膝頭上,“咱們這輛車前後的守衛可多,依奴婢看,即便是休息的時候,輕易也是出不去的。”

鈴冬的話很快應驗。

臨近晌午,陽光正好,車隊在樹林邊上停歇休整。

蕭偌剛想要下車,還沒等邁出步子,就被騎馬過來的侍衛抬手阻攔。

“奉皇上旨意,到達山莊之前,蕭公子及身邊宮人不得離開車駕半步,即便有急事外出,也需得有十名以上侍衛陪同。”

蕭偌露出笑臉,努力心平氣和道:“我不出去,但能勞煩給董公公傳個話嗎,就說我有事想要求見皇上。”

“不行,”侍衛麵容冷峻,絲毫也不留情麵,“皇上特意囑咐過,說到山莊前都不會見您。”

蕭偌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自己還會吃人不成,有必要這樣提防著他嗎?

“蕭公子好生休息吧,倘若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差人來吩咐。”青年侍衛最後道。

所謂山莊其實是梓雲山莊,臨近寶鏡湖,出門不遠便是棲月山草原。

原本是作為消暑之用,隻是近年京城夏季並不炎熱,故而隻有秋獵亦或祭神的時候才會使用。

按照眼下的車程,估計還要三五日才能到達。

蕭偌有些泄氣,剛想轉身回去,忽然聽不遠處有聲音傳來。

“哎,原來蕭公子已經醒了,那我來得可正是時候。”

說話的是名俊秀公子,容貌姣好,眉眼細長,一身華貴衣裳,笑眯眯朝兩人拱了下手。

“勞煩鄭千戶通融一下,太後有事召見蕭公子,請他到前麵車駕一趟。”

太後?蕭偌略微驚訝。

萬壽節那日皇上封鎖了消息,太後對於當晚發生之事幾乎一無所知,為何此時想要見他。

被稱為鄭千戶的侍衛也跟著皺起了眉頭。

“此事皇上也是知曉的,鄭千戶不必擔憂。”俊秀公子補充道,一麵給侍衛查看了印信。

鄭千戶思索片刻,終於還是稍稍退開:“速去速回。”

“好,”俊秀公子連忙點頭,“最多一兩刻鐘,馬上便能回來。”

蕭偌滿心疑惑,但既然是太後召見,他也沒辦法拒絕,隻能隨著對方一起離開。

走出幾步後,俊秀公子才朝他笑了笑,壓低聲音道:“在下嶽書錦,前兩日剛剛進宮,之前一直沒能見到蕭公子,如今有幸得見,才知外界傳言不虛。”

姓嶽,嶽書錦。

蕭偌思索了片刻,終於記起嶽家的確有一遠房小輩,是個讀書人,並不在京城居住,日常極少出現在人前。

掃了眼嶽書錦的容貌,蕭偌心下了然。

距離立後隻有不到一月,太後千裡迢迢將這人接到京城,甚至準許對方伴駕出宮,顯然是還沒有徹底死心。

不過既然是嶽家人,那對方今日親自來找自己,應當就不隻是召他去說話那般簡單了。

果然,太後在車內並不肯見蕭偌,隻隔著綃金車簾叮囑了幾句,便又打發兩人離開。

正要往回走時,嶽書錦瞥了眼四周的守衛,忽然朝蕭偌小聲道。

“那個,方才聽蕭公子說想求見皇上,剛好眼下順路,趁著鄭千戶沒在附近,不如我陪您一起過去吧。”

蕭偌停下腳步。

哦,原來在這裡等著他呢。

所以太後召見是假,想要拿他作借口去與皇上見上一麵才是真。

蕭偌垂著眼眸,麵露為難道:“倒是可以,隻是皇上恐怕不會見我。”

“怎麼會,”嶽書錦以為他是故意推脫,連忙柔聲勸道,“皇上最是看重您,清早還特地送您上了馬車,如今怎麼可能會避而不見。”

蕭偌猶豫許久,終於點頭:“也好。”

嶽書錦強壓著喜悅,神色如常的跟在蕭偌身後。

心道這位蕭公子果真如傳言中一般隻會畫畫,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單純又好騙。

一路皆有侍衛看守,兩人很快行至禦駕附近,還沒等上前,就被兩名內侍阻攔。

蕭偌朝車輦上望了一眼,卻並未瞧見虞澤兮的身影,隻能對麵前的內侍道。

“勞煩二位公公,我有件東西想要親手交給皇上,可否代為通傳一下。”

禦前太監葛薑認出蕭偌,讓他稍等片刻,自己則快步走到車輦跟前,低聲說了句什麼。

蕭偌也不急,隻安靜等在原地,倒是身旁嶽書錦雙手攥在一起,似乎有些緊張。

“你沒事吧?”蕭偌疑惑問。

“沒事,”嶽書錦勉強勾了勾唇角,“多謝蕭公子關心,我過去一直被關在家中,見識淺薄,今日還是第一次麵聖,難免有些心慌。”

“彆擔心,”蕭偌笑著道,“皇上隻是瞧著嚴厲,其實最是好脾氣,你多相處就明白了。”

多相處?

嶽書錦心頭猛地一跳,不敢置信望向蕭偌,不確定這話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個含義。

沒等嶽書錦再度開口,剛剛去通傳的禦前太監已經走了過來,提高嗓音道。

“傳皇上口諭,朕有事要忙,老實回車裡去,彆與那些不三不四,來路不明的人湊在一起。”

說罷朝蕭偌行了一禮,語氣恭敬:“公子請回吧,若沒什麼要緊事,最近還是不要過來了。”

早料到是這種結果,蕭偌也沒有多失望,隻聳了聳肩,回頭對嶽書錦道。

“你瞧,我早說過皇上不會見我了。”

嶽書錦差點背過氣去。

麵色鐵青,還想著那句“不三不四”的評語,好半天都沒有緩過神來。

蕭偌心底忍笑,假裝沒有察覺,目送對方被另一名侍衛帶走後,慢悠悠朝自己的車駕走去。

第33章

經曆過差點被擄走的事,蕭偌對於可能是罪魁禍首的嶽家已經徹底沒了好感,麵對嶽書錦時自然也不會有多好的態度。

雖然不至於惡言相向,但小小坑對方一把還是可行的。

隻是可惜,他到底還是低估了對方的臉皮。

第二日清早,嶽書錦再次滿臉堆笑地湊到馬車附近,一起過來的還有隨行畫師吳譽。

吳譽並不清楚兩人之間的過節,越發富態的臉頰上帶著笑容,朝蕭偌拱了拱手道。

“哎呦,自萬壽節那日下官便再沒有見過蕭公子了,蕭公子最近一切可好?”

蕭偌點點頭,目光卻轉向嶽書錦。

嶽書錦也不尷尬,跟著道:“抱歉,昨日是我連累公子了,聽聞吳大人說公子喜愛收集字畫,正好我手中有一幅梅老的駿馬圖,特地來送給蕭公子,權當是賠罪了。”

世人皆知聿州梅老擅畫山水人物,卻很少有人知曉梅老早年間也曾經畫過許多珍禽走獸。

蕭偌挑了下眉,能尋到梅老的駿馬圖,這人也真是大手筆了。

“駿馬圖,”隻是過來當說客的吳譽也有些驚了,下意識回過頭,“你確定是梅老親手所畫的駿馬圖?”

“是,”嶽書錦語氣平淡,眼裡卻藏著得意,“也是湊巧,我是從一名商販手裡買到的,那人獅子大開口,著實費了我不少功夫。”

說罷望向蕭偌,表情誠懇道:“我一向不在外麵走動,進宮也才不過幾日,不知哪裡得罪了皇上,得了那樣的評語,還望蕭公子指點迷津,書錦感激不儘。”

嶽書錦打算得很好。

蕭偌有意拜梅老為師,梅老早年流落在外的字畫,對方即使不願,勢必也是要收下的。

而所謂拿人手短,以兩人如今的立場,嶽書錦也沒指望對方替自己說什麼好話,隻希望能借對方的便利,趁著禦駕出宮與皇帝見上一麵。

至於以後。

嶽書錦垂下眼眸,他自認容貌不比蕭偌遜色,隻要能有機會讓皇上見到自己,再往後要做的事情就簡單了。

胖畫師吳譽瞧了瞧蕭偌,又瞧了瞧低聲懇求的嶽書錦,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蕭偌一笑,目光瞥向對方懷裡的畫卷。

“梅老的駿馬圖千金難買,的確珍貴,隻是有件事嶽公子也許並不清楚。”

嶽書錦眉心一跳,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就聽對麵人繼續道。

“因為不滿早年的畫作,梅老已經將絕大部分作品都重新收回了,其中走獸缺兩張猛虎圖,飛禽缺一張百鳥朝鳳並一張白鶴青竹,至於十六張駿馬圖,已然儘數收入梅老隱居的草廬之中。”

“我卻是不知道,嶽公子手裡的駿馬圖,究竟是從何而來的?”蕭偌輕聲道。

對麵人語氣平緩,嶽書錦卻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一旁的吳譽卻恍然頷首,他就說嘛,果然是假畫,梅老早年的畫作,哪兒是那麼容易就能尋來的。

“在下還有事情,就,就不打擾二位了。”

無需侍衛驅趕,嶽書錦抱著假畫灰溜溜離開,留下吳譽與蕭偌無奈搖頭,索性商議起之後畫祭祀圖的事。

宮裡每年都要祭神,留下字畫記錄不過是例行公事,本身並不要緊,對方盛情難卻,加上蕭偌剛好也閒著無聊,沒多猶豫便答應了下來。

吳譽歡天喜地離開了,臨走前留下大堆筆墨顏料,讓他先練習著,避免日後手生。

“吳大人有心了,”目送吳譽走遠,鈴冬收起顏料,“有了這些事物,公子一路上終於不用再閒著發呆了。”

他們這回出來得急,鈴冬也不敢亂動玉階殿裡的那堆畫具,以至於雖然帶了紙筆,數量卻十分有限,最多隻夠蕭偌幾天使用的。

“是。”蕭偌心情不錯。

能將吳譽帶過來,那姓嶽的也不算毫無用處了。

然而到了下午,蕭偌剛用過午膳,就發覺自己再次錯估了嶽書錦的執著。

又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蕭偌連歎息的力氣都沒有了,分明早上才丟了那麼大的臉麵,這人居然還能若無其事地湊到自己跟前。

果然做大事的人都是要沒臉沒皮,不拘小節的嗎?

“嶽公子,”實在被這個狗皮膏藥纏得沒轍了,蕭偌決定還是開誠布公比較好,“也許是我之前的態度讓你起了什麼錯覺,再說一次,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沒工夫與你夾纏。”

“再有,你若是想與皇上見麵,大可以自己去想法子,沒必要在我這裡浪費時間。”

嶽書錦收起笑容,神色也跟著冷了下來。

但是很快,他便彎了彎唇角,再次揚起一抹淺笑。

“您誤會了,我的確想見到皇上不假,但也是真心仰慕蕭公子畫技,想要同蕭公子結交的。”

結交?

蕭偌心底嗬嗬,剛要再說兩句,忽然見不遠處有白影晃過,頓時改了主意。

“哦,既然這樣的話,你先讓我考慮一下吧。”

“好,”嶽書錦鬆了口氣,麵容溫和道,“這兩日叨擾蕭公子了,還請蕭公子認真考慮,如果最後實在不願,我也不會再來打攪了。”

兩人站在馬車附近,談話的聲音其實並不高,甚至是有意壓低過的,然而隔著很遠的楊樹林裡,卻有一人一狼安靜停在樹蔭之下。

沉默無言,過了許久才轉身離去。

第二天,距離梓雲山莊還有不到一日的路程。

清早起來,蕭偌再沒有見到嶽書錦的身影,原本還很意外來著,結果剛用過早膳,就被叫至太後的車駕跟前。

隔著垂珠銀頂,蕭偌隱約瞥見太後的麵孔,也許是與皇上的關係日益緊繃,對方整個人都消瘦了下來,眼眶向內凹陷,越發透出冷厲與陰沉。

想起自己近日的境況,太後怒火中燒,直接厲聲喝道:“還不給哀家跪下,真是反了你了,如今也是,之前在宮中也是,你就當真這般容不得人嗎!”

蕭偌依言行禮,心底卻忍不住犯嘀咕,什麼容不得人?

哦,他反應過來。

怪不得今早沒有瞧見嶽書錦,想來是皇上在背後將人弄走了。

蕭偌無奈,這可著實冤枉他了,他肚量小,確實容不得人沒錯,但還不至於和嶽書錦這種沒頭腦的人計較。

昨日會故意與對方接近,不過是想讓皇上主動來見自己,沒想到還有這樣意料之外的效果。

“……皇帝執意要立你為後,此事哀家的確無法乾涉,”對麵太後還在繼續,“不過你給哀家記住了,這後宮不是你一個人的後宮,隻要還有哀家在一日,就絕不會讓你任性妄為。”

“今日的嶽書錦,來日要進宮的妃嬪,你容也得容,不容也得容!”

蕭偌毫無波瀾,沒有出言。

太後氣得胸口直疼,用力一拍矮桌:“給哀家說話,聽到了沒有!”

她後悔了,她單知道宣寧侯依附嶽家,性情愚直,卻沒想到生出的兒子竟然是這樣的脾性。

早知如此,她當初說什麼也不會讓蕭偌進宮。

蕭偌沒再惹怒對方,微微垂首道。

“是,都是蕭偌的錯,往後一定謹言慎行,絕不再與皇上身邊的人為難。”

太後依舊氣不順,冷哼一聲,揮手打發他離開。

不得不說,嶽太後還是有些手段的,即便被皇上打壓,身邊幾乎無人可用,依舊還是在天黑之前將嶽書錦尋了回來。

不僅尋了回來,更是不知怎麼安排,將嶽書錦直接送進了蕭偌的車駕。

蕭偌神態如常,依舊做自己的事情。

倒是重新歸來的嶽書錦神情緊張,一臉歉意地朝他笑了笑。

“抱歉,我之前坐的馬車出了點故障,夜裡就要到山莊了,也不好再叫人弄新的來,隻能麻煩蕭公子了。”

“無妨,”蕭偌隨意畫著牡丹,“你喜歡住便住吧,隻是我作畫時不習慣有人吵鬨,希望你最好安靜一些。”

嶽書錦麵容僵硬,卻還是強撐著笑臉。

“是,還請蕭公子放心,我在角落裡看書就好,不會打攪到蕭公子作畫。”

蕭偌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專心作畫,再沒有理會他。

蕭偌畫畫時向來全神貫注,一旦投入進去,根本不記得周圍還有什麼事物。

自然也不清楚嶽書錦此刻的焦躁。

天色越來越暗,車隊中途停歇,就在嶽書錦猶豫要不要到外麵看看時,就見一人忽然邁進馬車。

男子穿素青常服,麵容陰沉,一雙深碧色的眸子冰寒刺骨。

越過外間的嶽書錦,用力將蕭偌扯到身前,一字一句道。

“是你與太後說,同意讓這人上了你的車駕?”

蕭偌手裡還握著畫筆,腦袋裡滿是剛才的葉片有沒有畫好,完全沒留意他到底說了什麼。

“……皇上。”嶽書錦也有些呆住了,他雖然沒見過皇帝,但也認得那一雙眼眸。

“滾出去。”

虞澤兮連餘光都懶得施舍給他。

這幾日他為了防止眼眸變化被蕭偌察覺,一直避免著與對方碰麵,好容易等到眸色恢複如常,對方卻整日與旁人同進同出,親密無間。

怒火湧上頭頂,讓虞澤兮耳畔開始發出嗡鳴,眼前的場景漸漸浸出血色。

“不是閒著無聊嗎,剛好今晚車駕到山莊,你直接到朕房裡來侍寢吧。”

侍寢?

雖然有些快,但仔細想想,似乎也不是不行。

蕭偌回過神來,臉頰紅透,頂著對麵人森冷的目光,小心翼翼擱下畫筆道。

“……那個,侍寢的話,需要提前做什麼準備嗎?”

比如沐浴熏香之類。

馬車內一陣死寂。

皇帝陛下再次被噎住,僵立在原地,不敢置信盯著他。

第34章

腦海裡閃過各種之前看過的圖冊,蕭偌臉紅得更加厲害,低頭緊盯著自己的畫筆。

然而等了許久,也沒有等來對麵人的回應。

怎麼了?

蕭偌剛抬起頭來,就見虞澤兮意味不明地望了他一眼,隨後轉身離去。

馬車重新開始行進,路況並不平穩,帶著整個車廂都跟著顛簸起來。

蕭偌滿頭霧水,實在不懂自己究竟哪裡說得不對。

大約是病急亂投醫,蕭偌看向嶽書錦,尋求對方的意見:“皇上剛剛怎麼了,不會是又生氣了吧?”

“啊?”嶽書錦麵無血色,好半晌才回道,“可,可能是吧。”

嶽書錦腦子裡隻剩下空白,好容易得到與皇上對話的機會,他方才自然有嘗試上前,然而還沒等靠近,就被對方轉身時輕輕掃了一眼。

那目光並不冷厲,甚至也沒有太多情緒,卻仿佛是在打量一件死物。

嶽書錦如墜冰窟,心底忽然明悟,那時如果不是有蕭偌在場,對方是當真想要殺死自己的。

……隻因為他不該與蕭偌在一起,不該出現在這輛車駕之中。

嶽書錦狠狠打了個哆嗦。

太後是瘋了嗎,居然想讓他借由與蕭偌親近,進而吸引到皇上的注意。

會沒命的!而且根本不需要蕭偌有任何動作,皇上就會先一步解決了自己。

有白影躥進馬車,嶽書錦失聲尖叫,整個人都蜷縮進了角落。

蕭偌也被嚇到了,向外望了望,才發現來的正是總跟在皇上身邊的那隻白狼。

“桑塔?”蕭偌深吸口氣,試探著喚了一聲。

白狼抬眸瞧了他片刻,徑直走到他麵前,將叼在口中的幼狼丟進他的懷裡,之後掃了掃尾巴,轉身跳出馬車。

蕭偌:“……”

不愧是皇上養的狼,心思都是一樣的難以捉摸。

“嗷嗚!”幼狼眼睛溜圓,不停在他懷裡撒歡。

蕭偌無奈淺笑,伸手捏了捏它的耳朵:“正好閒著無聊,之後你便跟著我吧,咱們做個伴。”

也不知有沒有聽懂,幼狼歡快嗷了一聲,用力搖晃尾巴。

夜色昏沉,戌時初,馬車行至梓雲山莊之外,已經先一步趕來的鈴冬和寄雪扶著蕭偌下了馬車。

借著兩旁的宮燈,蕭偌遠遠瞥見那人的身影,心跳又忍不住有些加快。

之前說的侍寢,也不知道還作不作數。

有侍衛領路,蕭偌很快進了自己被分到的小院,寄雪話不多,鈴冬倒是滿臉興奮與他介紹院內的情況。

“……奴婢方才路過時瞧見了,咱們這院子位置最好,出去不遠便是花園,風裡都能帶著花香,還有離皇上的鬆煙閣也近,轉個彎兒便能走到。”

蕭偌心不在焉,隻隨意點了下頭。

“公子怎麼了,”一旁寄雪引著他坐下,語氣有些擔憂,“可是趕路太累了,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

“不用,”蕭偌猶豫許久,到底還是問了出來,“你在宮裡已經有幾年了,可知道如果侍寢的話,需要準備些什麼嗎,或者有什麼比較特殊的規矩?”

侍,侍寢。

寄雪嘴巴張大,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公子!”鈴冬驚聲尖叫,被寄雪一把按住。

“那個公子,是皇上親口說的,讓您今晚過去侍寢?”寄雪定了定神,認真問道。

“算是。”蕭偌也不確定。

按照當時的情境,那人極大可能是在說氣話,不過無論是不是氣話,他都不能一點準備都沒有。

什麼叫算是?寄雪頓時頭疼,隻好斟酌著開口道。

“先皇在時,宮裡侍寢的規矩的確很多,被指名的妃嬪需要先沐浴更衣,除去釵飾,還要反複檢查有無夾帶利器。”

“不過這裡是宮外,估計沒那些麻煩,隻要有皇上傳召,您直接過去便可以了。”

寄雪見蕭偌低頭沉思,心裡頓時打鼓:“公子,需要奴婢給您尋幾本冊子過來嗎?”

鈴冬眨著眼睛,左右望著兩人,一臉“什麼冊子”的單純模樣。

“不……”蕭偌下意識想要搖頭,最終還是妥協道,“罷了,還是先拿來看看吧。”

權當是有備無患了。

雖然嘴上說得輕鬆,但蕭偌到底還是緊張的。

晚膳隻隨意用了碗米粥,便坐在桌邊一麵看著畫冊,一麵等著皇上那邊的傳喚。

宮裡的冊子,基本還是以教導為主的,整體風格都比較含蓄,蕭偌開始還瞧得心跳加速,後來慢慢看進去了,也就不覺羞赧了。

然而瞧著瞧著,下意識就皺起了眉頭。

“公子,這冊子可是有什麼不妥嗎?”見蕭偌一副蹙眉不解的模樣,寄雪忍不住好奇問。

蕭偌點點頭,指著其中一幅畫道:“這人體畫得不對,顏色也難看,還有最後這兩頁,哪裡是常人能擺出的姿勢。”

原來是這個。

寄雪無奈,端了杯茶水給他,小聲規勸。

“公子將就一下吧,等回了宮裡,定能找來更好的畫冊。”

“算了,”蕭偌滿臉嫌棄,將冊子丟到一邊,“這樣的水平,還不如我自己來畫。”

寄雪:“?”

鑒賞過那些一言難儘的畫冊,直到戌時末,蕭偌始終沒能等來董公公的傳喚。

抱在懷裡的幼狼已經昏昏欲睡,蕭偌乾脆起身,讓鈴冬去將外袍取過來。

“你們先收拾房間吧,我去外麵瞧瞧,應該很快就能回來。”

“嗷?”被弄醒的幼狼打了個哈欠,仰頭望著蕭偌。

“乖,”蕭偌捏了把它的耳朵,“幫我找找看,你主人如今在什麼地方。”

幼狼歪頭疑惑,隨即嗅了嗅四周,最後將視線轉向小院的西南方向。

“南書房是嗎,”蕭偌也跟著望過去,“好,去看看皇上是不是當真在那裡。”

讓幼狼幫忙尋人,說來還是蕭偌從自己被擄出宮那件事上得來的靈感,當日皇上來追他時帶了狼群在身邊,也是桑塔第一個將他找到的。

可見荒原狼在尋人上麵,應當是有什麼獨特的天賦。

不出所料,蕭偌在山莊的南書房外,果然瞧見董公公的身影。

“蕭公子?”遠遠望見蕭偌,董敘也很意外,連忙快步迎了過來。

“您怎麼到這兒來了,可是住處有什麼問題,您若是不喜歡現在住的院子,老奴馬上就去給您換一個。”

董敘提心吊膽,最近皇上的狀況著實有些糟糕,倘若再沒有伺候好眼前這一位,他這總管的位置怕也要做到頭了。

“皇上還在忙?”蕭偌沒有回他的話,而是朝裡張望了一下。

“公子是來找皇上的,”董敘瞬間鬆了口氣,麵色也好看了許多,“皇上不忙,隻是在同史大人說話,老奴這就帶您過去。”

梓雲山莊內外守衛森嚴,進了院子人卻並不多,隻有三兩名太監從邊上走過。

蕭偌一路被董敘引到書房門外,槅扇門緊閉著,能隱隱聽見裡頭傳出的聲音。

周遭樹影搖晃,偶爾有涼風吹來,蕭偌望著窗戶,無意識搓了搓肩膀。

“有些冷了,老奴去給您拿手爐過來。”董公公殷勤道。

蕭偌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目送董敘走遠,等到四周再沒有旁人,忽然朝幼狼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心翼翼湊到門前。

不知是不是聽錯,他剛剛似乎有聽見父親宣寧侯的名字,他已經許久沒聽過有關父親的消息了,故而才會特意將董公公支開。

天潢衛總指揮使史裴的聲音很大,無需花太多力氣便能聽清。

“……宣寧侯的情況大致就是這樣了,若無意外的話,隻需等宗室那邊先有行動便好。”

“隻是還請皇上三思,此事終究有些風險,如今宗室雖然式微,但幾方聯合起來也不是全無實力的,況且這背後隱約還有嶽家的影子,皇上想要一網打儘固然是好,但總不能不顧自身的安危。”

史裴苦口婆心,虞澤兮的聲音卻十分平淡。

“朕能有何危險,不是還有史大人在嗎。”

“皇上!”史裴冷汗都要下來了。

門外蕭偌集中注意,試圖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不僅與父親有關,居然還關乎到皇上的安危。

然而沒等聽到下文,忽然身體一輕,房門朝內打開,帶著他腳下不穩,合身撞進對麵人的懷裡。

蕭偌暗道不妙,頓時想要逃走,卻被對方緊按住後腰,半步也無法挪動。

蕭偌尷尬笑了笑:“已經不早了,臣想來問問皇上,要不要與臣一起用晚膳。”

“用晚膳?”虞澤兮平靜望著他,“朕看你是為了偷聽才有意到書房來的,蕭偌,你可知道偷聽朝廷機密該當何罪。”

屋內一同跟來的史裴連忙停住腳步,腦袋低垂,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不是,”蕭偌用力搖頭,這個罪名他可不能擔下,“雖然不是晚膳,但臣來找皇上的確是有其他要事。”

不見棺材不落淚。

虞澤兮盯著他,深碧色的眸子滿是寒意:“你知道上一個在書房門外偷聽的太監受了什麼懲罰嗎……朕將他捆在大鐘裡,讓他聽了整整三日的撞鐘聲,等再放出來時,他已然連聲音都聽不到了。”

“說說吧,你大半夜裡不睡,特地跑到書房門外究竟有何要事?”

虞澤兮沒打算真的罰他,卻也不願就這樣放過他。

實在太放肆了,今日敢在書房外偷聽,明日是不是就敢自己策劃再次跑出宮去。

必須給眼前人一個教訓,讓他學學規矩,懂得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眼見事情不妙,蕭偌破罐子破摔,索性提高嗓音道。

“還能有何事,臣來問問皇上,今晚的侍寢到底還作不作數!”

“砰”的一聲響,屋內的史指揮使直接撞上了門框。

虞澤兮:“……”

第35章

因為這一聲響動,蕭偌也注意到屋內人的存在,臉頰瞬間就紅了。

剛剛也是情急,他竟然忘了還有史指揮使在附近。

史裴今年四十出頭,與蕭偌父親宣寧侯歲數差不多,原本冷硬的麵孔略微僵硬,此刻正一言難儘地望向蕭偌。

“不是!”蕭偌連忙解釋,“不是那種意義的侍寢,就是普通的侍寢。”

宮裡說的“侍寢”,除了有某種特殊的含義之外,其實還專指夜裡在寢宮內值守的人。

可以是太監,也可以是宮女,一般都是皇上身邊最得信任的人。

除了值夜,更要緊的,是要時刻關注著皇上夜裡是否睡得平穩,幾時入睡,幾時清醒,是否不適,並於次日在太醫院處進行記檔。

然而蕭偌並不知道,當今皇上夜間都是獨自入睡的,從來不叫宮人侍寢。

不過史裴也沒拆穿,正了正表情,語氣嚴肅道:“那就……有勞蕭公子了。”

蕭偌:“……”

見蕭偌一臉崩潰,虞澤兮反而沒那麼尷尬了,咳嗽了聲,十分好心情地摸了摸他的臉頰。

“彆鬨,趕了幾天的路,朕不用你值上夜,今晚好好休息吧。”

被糊弄過去的蕭偌滿心鬱悶出了書房,回去與史裴同路,走到某個僻靜處時,史裴忽然低聲道。

“你父親和弟弟的行蹤已經找到了,皇上估計已經有了安排,你留心關注著,以皇上對你的重視,說不定真能對你父親網開一麵。”

蕭偌一愣,下意識回頭,卻被對方抬手止住。

“再多我也不方便說了,”史裴平靜道,“我雖然與你父親不睦,但想了下,這天樞衛總指揮使的位置,還是由他來坐比較合適。”

不等對麵人道謝,史裴轉身離去,隻留下蕭偌站在原地。

回到小院內,房間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牆角掛著紫檀宮燈。

蕭偌坐在桌邊,還想著史裴剛剛那些話,忍不住歎氣道:“……父親和行舟都找到了,也不知皇上準備怎麼處置他們。”

蕭偌並不清楚宮中法規,但不用想也知道,父親作為上六軍指揮使,帶著他私逃出宮顯然是犯了大罪。

更何況眼下還擅離職守,畏罪潛逃,雖說皇上封鎖了萬壽節當日的消息,但父親無故離京,總會有些許消息透露出去。

即便皇上有心寬宥,估計也很難服眾。

“公子先休息吧,”鈴冬安慰道,“本文由企鵝君羊幺五二二七五二八一整理吉人自有天相,侯爺他們一定不會有事的。”

蕭偌按了按眉心,想著也隻能明日去問問皇上了。

第二日陽光大好,秋風徐徐。

董公公照例帶了各種賞賜過來,被問起何時能見到皇上時,猶豫半晌道。

“這個,恐怕暫時是見不到了。”

“皇上今早已經啟程去棲月山草原了,按照慣例,狩獵至少也要持續兩天,等狩獵到足夠的祭品,才能開始祭神的儀式。”

“這兩日人員雜亂,難免會鬨出事情,按照皇上的意思,公子最好還是留在山莊之內,即便出去,也一定要有足夠的侍衛跟隨。”

董敘說得儘量委婉。

皇上的原話自然不是這個,真要按皇上的意思,蕭偌就該老老實實待在山莊內,祭神儀式前哪裡都不要去。

“狩獵有趣嗎?”蕭偌思考片刻,忽然問道。

董敘連忙擦汗:“就是一群人騎馬射箭,如今沒有戰事,朝臣宗親沒幾個真懂得騎射的,都隻是胡鬨著玩兒,能有什麼趣味。”

“哦。”蕭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董敘繼續苦口婆心:“公子聽老奴一句勸,草原那邊亂得厲害,日頭也曬,您還是留在院子裡喝喝茶,賞賞景,可不比在外麵悠閒。”

“也是,”蕭偌頷首道,仿佛已經被對方說服,“那我還是留在山莊裡畫畫吧。”

完成皇上的囑托,董公公總算鬆了口氣,留下各類賞賜後便離開了。

董敘前腳剛走,蕭偌便抓了前來取畫的吳譽,壓低聲音道。

“吳大人等下是要到獵場吧,能否也帶我一起過去?”

吳譽捧著一堆圖稿,倒沒什麼不願意的,隻是神色疑惑問。

“去獵場做什麼,那邊到處都是人,蕭公子是想過去畫狩獵圖嗎?”

蕭偌眼睛一轉,畫狩獵圖,這借口卻是不錯。

“對,就是畫狩獵圖,吳大人也知道,我還有給皇上作畫像的任務,今天是第一日,皇上按例也會上馬拉弓,錯過了著實可惜。”

吳譽明白了,理解一笑道:“行,那您先將畫具帶上,下官這就把馬車叫過來。”

有給皇上畫狩獵圖當借口,兩人的馬車順利離開,隻是身後依舊跟著數十名守衛。

不過蕭偌已經不在意這些了,心底滿是對家人的擔憂。

離京多日,也不知父親和弟弟如今怎麼樣了。

梓雲山莊與棲月山草原距離並不遠,越過寶鏡湖之後,再行一兩刻鐘便能走到。

經過一整夜的忙碌,獵場邊上的營帳已然全部搭建起來,青草隨風起伏,遠遠便能聽到號角與馬蹄奔騰的聲音。

陽光灑在草原上,蕭偌下了車,一眼便看到不遠處已經換好戎裝的虞澤兮,心莫名跳快了半拍。

比起在宮裡的朝服與常服,眼前繡滿雲龍的玄色戎服氣勢逼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尤其配上那一雙深不見底的碧色眼眸,僅僅隻是遠遠瞥見,就讓蕭偌忍不住臉頰發燙。

虞澤兮也瞧見他的身影,把韁繩扔給一旁的內侍,跨步走上前來。

“不是說要你留在山莊裡嗎,怎麼又不聽話?”

“閒著無聊,所以出來轉轉。”

因為出來得急,蕭偌隻穿了件湖藍色的外袍,之前在馬車裡還不覺得,如今灌了冷風,整個人都有些瑟縮。

虞澤兮看得眉頭直皺,一麵叫人去拿衣裳過來,一麵側了側身子,幫他擋住四周的冷風。

“回去,這裡人多,沒什麼好看的。”

“怎麼會沒什麼好看的,”蕭偌也不客氣,乾脆靠過去取暖道,“等下皇上是要騎馬打獵吧,聽聞皇上箭術精湛,能百步穿楊,臣還從沒見過呢,想親眼瞧瞧。”

周圍皆是護衛,顯然不適合說起父親的事,也隻能等後麵無人時再說了。

蕭偌仰著頭,目光期盼,努力為自己爭取留下的機會。

虞澤兮深深看了他一眼,到底也沒能說出拒絕的話來。

“你想看便看吧,隻是老實一些,之後也不許離開朕的身邊。”

“好。”蕭偌忙不迭點頭。

虞澤兮輕歎了口氣,招呼內侍領蕭偌到禦帳內更換衣裳。

等進到禦帳,拿了衣裳,蕭偌才忽然發覺,內侍遞來的竟是與皇上一樣的戎裝,顏色同樣也是玄色,隻是中間的繡紋從雲龍換成了翔鳳。

戎服並不常用,尤其是繡了鳳紋的戎服,如果不是有皇上特地叮囑,根本不會有人想到還要為蕭偌準備狩獵用的行裝。

換上剛好合身的戎服,蕭偌垂眸笑了笑,心底忍不住湧起一陣暖意。

蕭偌兩人來得晚,大部分狩獵的隊伍都已經離開了,他剛出了禦帳,就見虞澤兮站在樹下,眉頭緊皺盯著手中的弓箭。

畫師吳譽湊過來,小聲為蕭偌解釋:“出了點岔子,據說皇上慣用的弓箭壞了,根本瞄不準,射出去便會脫靶,也不知今日還能不能射中獵物。”

“沒有備用的弓箭?”蕭偌不禁疑惑。

如果隻是尋常的秋獵,皇上有沒有射中獵物其實並不打緊,然而這次需要舉行祭神儀式,倘若皇上沒能獵到合適的獵物進獻神明,很容易被視為不吉。

“有了,找到備用的角弓了!”

就在兩人低頭說話的空當,有禦前太監匆忙跑來,手裡捧著一隻木匣。

“什麼?”董公公驚訝接過,打開果然是皇上先前用過的角弓,桑柘為胎,貼珍珠魚皮,弓臂用金粉繪出雲龍圖紋。

“你是從哪裡找來的?”董敘仔細檢查了片刻問。

禦前太監穩了穩呼吸:“從箱子最底下,和備用的戎服在一起,怪不得先前沒有尋到。”

董敘眉心蹙起,總覺得這事情有些蹊蹺。

當真如此湊巧就尋到了?

虞澤兮接過角弓,伸手拉了拉,確認並無問題之後道:“就這個吧,看看能不能用。”

“皇上,”董敘心底擔憂,出言規勸,“今日連著兩把弓箭都壞了,依老奴看還是先不要進山了。”

“祭神雖說是要皇上親手打來的獵物,但也並非絕對,剛好今日琮王世子也在,不如便用世子打來的獵物代替吧。”

其實不隻是弓箭損壞。

方才史指揮使過來回報,說山腳下發現野狼的蹤跡,擔心會群聚傷人,已經分出侍衛過去處理了。

眼下不是在皇宮,帶來的人手原本就有限,還要分出部分去護衛朝臣和宗親,而今又鬨出狼群的事情。

這一樁樁一件件,董敘不信皇上沒有絲毫察覺,卻為何還要執意進山。

越是在外越要小心謹慎,皇上不該不懂這最簡單的道理。

董公公兀自焦急,麵前之人卻仿佛雲淡風輕。

“不必。”虞澤兮將扳指戴在手上,轉身ьEǐЬEī搭弓,拇指勾弦。

“錚”的一聲,箭矢飛射而出,正中百步遠外的一根旗杆,旗杆晃了幾晃,直接從中間截斷。

“還不錯,”虞澤兮放下弓箭,滿意點頭,“就用這個吧。”

“……皇上。”董敘不知該如何勸動對方,最終隻能歎息。

試過弓箭,接下來便要進山狩獵了,蕭偌環顧四周,猶豫等下要不要也跟著一起進山。

他雖然學過騎射,但也僅限於皮毛,在普通平原上騎馬還好,不知在山林裡穿行時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當然,射箭就更不必提了。

他最多隻能拉動弟弟玩鬨時用的那種竹製小弓,殺隻雀鳥都困難,何況是用來打獵。

正當蕭偌猶豫該怎麼說服皇上帶自己進山時,忽然見對方騎馬走來,俯身望向他。

“想陪朕一起進山狩獵?”

史裴等侍衛跟在後麵,並不懂皇上此舉的用意,隻能安靜停在原地。

“可以嗎,”蕭偌不確定道,“若是皇上同意的話,臣這就讓人將馬牽過來。”

山裡人少,應當能找到單獨與對方說話的時機。

“你會騎馬?”虞澤兮問。

蕭偌頓時尷尬:“會一點,不過沒關係,臣可以慢慢跟在後麵,保證不給皇上拖後腿。”

“麻煩。”

不等蕭偌再開口解釋,虞澤兮直接騎馬過來,一把將他撈到身前。

“走!”數十名侍衛緊隨在後,號角吹響。

蕭偌被風迷了眼睛,感覺自己被人緊摟住腰身,聽見怒馬飛奔,揚起一路塵土與草屑。

第36章

馬匹在山路上快速穿行,林間秋風蕭瑟,刺得人臉頰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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