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求情(1 / 2)

第七章

江恕就在高台下,自是將常念那番絲毫不含蓄的誇讚一字不落的聽了進去,縱她誇得天花亂墜,然耳邊浮現的,竟還是那日在藏書閣中,姑娘家不知有心還是無意的“糙漢論”。

倒像是魔.怔了一般。

江恕唇角輕扯出抹意味深長的笑。

若那日是無意,今日便是有心了。

真當他寧遠侯是那等心胸狹隘睚眥必報的宵小之輩嗎?

不知所謂。

高台上,不知所謂的朝陽公主耳根子通紅,在一片哄笑聲中羞得想要挖個地縫鑽進去。

不管真假,眾人麵上笑的歡便是了,唯獨徐皇後的臉色不太好。

她怎麼也沒料到皇帝和那寧遠侯一聲不吭的竟來這一出啊。

如今,頭彩被旁人奪走了,皇後也就適時的裝傻充愣,一字不提贏得頭籌者可將頭彩贈與任一女子這約定。

待四周說笑聲漸漸停下,徐皇後提起端莊大氣的笑容,對皇帝道:“皇上既來了,不如坐下觀賞比賽,待會嬌嬌那孩子也要上來比一比呢。”

“哦?”皇帝卻眉頭一皺,“姑娘家的不好生在台上坐著,這會子去湊什麼熱鬨?”

皇後未曾料想皇帝如是說,麵色僵了一瞬,不過很快便笑道:“孩子家貪玩罷了。”一麵吩咐宮人去叫徐嬌嬌回來,又轉話道:“皇上,您瞧寧遠侯也來了,不如重新和大家比一場如何?這回花落誰家可就說不準了。”

說著,皇後給舒衡遞了個眼色。

然舒衡漠著臉,落在江恕身後幾步,往日的意氣風發也淡了幾許,可骨子裡的文人清高和傲骨不減,他緊抿著唇,根本不接皇後那眼色。

輸就是輸,舒衡寧肯認了這回,也斷不會退而求其次。

這般場合,皇後不好發作,隻得作罷,轉身還欲說什麼,卻見皇帝擺了擺手,顯然是對此興致不高,隻說:“皇後想看便叫他們比吧,阿念,你陪朕下去走走。”

常念下意識看了一眼虞妃,虞妃朝她點點頭。

常念乖巧地應道:“是。”

她與皇帝走下觀賞的高台,身後幾名宮女太監遠遠跟著。

徐皇後臉上那大方得體的笑隱隱有幾分僵硬,隻遠遠目送,心底早已十分不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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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下入秋,皇家圍場上的草坪還是油油綠色,一眼望去,開闊曠遠,可見遠處藍天白雲與草場合為一線,仿若沒有儘頭。

美景就在近前,然皇帝負手身後,時不時歎息一聲,瞧著有些發愁。

常念亦乖覺,隻安靜陪在一側,並不主動問什麼,心中卻慢慢思忖起來。

自寧遠侯求娶聖旨呈上至今,已半月有餘,期間她落水大病,又至醒來痊愈,父皇始終沒有當著她的麵提起半句,多是同母妃兄長商議。

且從一開始,父皇就是想要她嫁去西北的,之所以猶豫不決,遲遲不給明確答複,是因為顧忌母妃意願,是因為她的身體。

這些都好辦。

然而,她單單是嫁江恕還不足以改變前世敗局。

前世是四年後,皇後聯合舒家出手,就是看準了她是兄長和母妃的軟肋,不若一向睿智沉穩的兄長不會受她牽連,更不會前途儘毀。

偏偏,她的身子一旦去了西北,隻怕難熬過三年,姑且作最壞打算,她至少得在京城拖上一年,到那時才能幾分勝算。

可婚事,畢竟是兩個人的事情,她計劃再好,也唯恐寧遠侯那頭難以把控,加上有虎視眈眈的皇後,及那徐嬌嬌……

有道是遲則生變。

常念將目光放在了皇帝身上。

這時,皇帝也正好頓了步子,望著天邊,長歎一聲道:“西北憂矣!”

“西北有寧遠侯掌一方軍.政大權,何憂之有?”常念如是問道。

皇帝轉過頭來,看到小閨女那雙清澈的眼睛不諳世事,又是一歎:“阿念還小,你不懂。”

常念搖搖頭,親昵地抱住皇帝胳膊,“兒臣鬥膽猜測,父皇憂愁至此,是為兒臣婚事。可自古婚姻大事,哪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皇帝怔了一瞬,才道:“若朕要你遠嫁西北寧遠侯,你也這般說?”

“那是自然。”常念脫口而出道,“且方才一顧,兒臣看寧遠侯勇猛無雙,武藝超群,真是世間不可多得的好郎君!相反,倒是兒臣體弱多病,隻怕配不上……”

“胡說!”皇帝立刻道,“朕的閨女千好萬好,配他十個寧遠侯綽綽也有餘!”

常念笑彎了眼,猶豫片刻之後,卻在皇帝跟前跪了下來。

皇帝一愣,忙要扶起她:“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常念不起,隻微微仰著頭,對皇帝道:“兒臣蠢笨,雖不明白朝政大事,卻知兒臣若嫁寧遠侯,可了卻父皇心頭大事,兒臣願為父皇分憂!隻是……”

她頓了頓,眼眶慢慢濕了,聲音亦有些哽咽:“隻是自小到大,兒臣除了讓父皇母妃操心,都不曾侍奉膝下儘過一天孝,每每想到此處,兒臣深感愧疚不安,如若可以,隻求父皇能將婚期延後些,兒臣想留在宮中多陪陪您和母妃,西北遙遠,此去便是長長久久的不得相見了,阿念,嗚嗚阿念舍不得你們……”

——啪嗒,啪嗒。

話未說完,那碩大的淚珠就一滴滴打在皇帝手背上,似雨點擊在心頭一般。

皇帝心裡如何是個滋味?之前虞兒說閨女願嫁,他權當是孩子話當不得真,哪料向來病弱的小閨女真真能說出這番懂事的話來,皇帝急忙將人扶起來,“莫要哭,莫要哭了!你說什麼父皇都答應你!”

常念吸吸鼻子,哽咽著點頭,那淚珠子還是止不住的掉:“兒臣不哭,您也不許犯愁了,您瞧您頭上的白發……”

這下子,皇帝的心都快碎了。

阿念可是他從小貓那丁點兒大疼到成人及笄的寶貝疙瘩!如今不僅不顧自個兒的身體安危,這節骨眼都還在擔心他犯愁,這般孝順貼心,事事為大局考慮的女兒,闔宮上下都沒有第二個。

試問天底下哪個父親能狠毒至此?

若叫他的虞兒瞧見這一幕……不,不不,虞兒會同他翻臉的。

常念透過朦朧淚眼,眼看著她父皇不知想到了何處,抽泣一聲,忙拉住他胳膊道:“父皇,若寧遠侯對婚期延後心生不滿,可如何是好?”

“他敢!”皇帝厲聲道,話落才覺聲音過大,隻怕嚇到小閨女,忍了片刻,才繼續道:“阿念彆怕,這天下總歸還是常家的天下,他寧遠侯不過區區三十萬兵馬,豈敢翻過天去?有父皇在,莫說延後婚期,便是你不嫁,朕量他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這句“不嫁”,常念可不敢當真。

她抽噎著點頭,“兒臣全聽父皇安排。”

皇帝:“好好,你隻管養好身子,朕會尋個好時候賜婚,你大婚也需按皇族公主禮儀隆重的辦,朕嫁女,萬不可馬虎,待禮部將一套流程走下來,少說也是明年入夏了。”

“至於對付寧遠侯那廝,他都孤家寡人二十五年了,難不成還差這一兩年的?父皇有的是法子。”

聽這話,常念差點笑出聲,她抿了抿唇,垂頭拿帕子蹭去臉頰清淚,也將那股子笑壓了下去,隨後才眼眶通紅的道:“也請父皇放心,兒臣會好好同母妃說的。”

皇帝目光微閃,頓時大感欣慰,拍拍閨女的肩膀道:“阿念果真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