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和明-09-(1 / 2)

喜歡黑暗, 親近光明。

擁抱肆意生活隻為悅樂自己的自私者,肯定奉獻許多使利他人的無私者。

在橫飛血肉的荒蠻野地歌頌弱肉強食,在高樓林立的鋼鐵森林中讚美人性光輝。

本體(Ontology)擁有的, 在終端(Terminal)展現出其中一麵。

竭力去成為人類的同時, 卻也如剛學會鳧水的遊泳初學者無論如何都無法把自己沉入水底一般, 偏離著人類。

容許流淚。容許呐喊。容許歡笑。容許麻木。

蒼秋實的憐憫, 即是將真相告知藤井佳奈子。至於之後——那是那個少女要為她自己的人生所選擇的路。

隻是第二日,一大清早的第一節課之前,還未等她去藤井佳奈子的班級找人,便被兩個人找上了門。

藤井佳奈子, 與櫻井睦。

後者是一直對前者照顧有加的朋友,並握著沉默地低著頭,站在他身後的前者的手。

“——您是,”

櫻井睦上前一步報出了伊藤主使的案件的名稱,在事後,蒼秋實有向媒體公開過自己的經曆, “那個綁架事件中的受害人吧……啊,抱歉!我的意思是!”

少年的言語有些磕磕絆絆,不過蒼秋實還是明白了,這少年恰巧知道幾個月之前那起訴訟案件,他用這個受害者站出來擊敗犯罪者的案件鼓勵了藤井佳奈子, 正巧得知她本人就在這所學院裡,所以想要拜托她開導自己的朋友。

日本是個十足講究羞恥與距離的國家,深知這一點的少年朝蒼秋實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知道我是在強人所難——但是,但是這並不是她的錯!明明是被傷害的一方,為什麼卻反而要被要挾,被指責, 被說什麼‘受害者有罪’呢?我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我知道她肯定在被傷害……所以,所以希望您、不!是懇請您能幫助我們,幫助她!——我知道作為陌生人的我這樣貿然揭開您的傷疤,非常的不禮貌,可是——”

“如果,這能讓受到傷害的人鼓起勇氣去試圖保護自己,”

蒼秋實愣了一下之後,欣慰地一笑,“這就不是傷疤,而是金光閃閃的勳章啊。”

“——”

年輕的少年少女顯然沒有想到她會這般的豁達:櫻井睦看她的目光,宛如在看一位尊敬的鬥士;而藤井佳奈子,她晦暗的眼神也與昨日不同,雖未言一語,但好歹,那雙眼睛中泛起了水光。

蒼秋實自身的氛圍充滿了和煦的包容力,同時,她的語言又講究極了技巧,沒過多久,藤井佳奈子便不知不覺地放鬆了下來,將隱藏了許久的真相也被她親口道出。

……在搬進公寓之後,出於是同一所學院的學生的緣故,她與三枝翔太熟稔了起來,並且互生好感。在確定關係之前,一切都十分青澀、跌撞,正如每一對美好的初戀。

那些愛語嚅言,那些言語互動,那些眼波交錯……她百分之一百的確定,湧動在他們之間的感情絕對真實存在著。

然而,就在藤井佳奈子羞澀地打算將自己當做確定戀人關係的禮物的那一晚——事態急轉直下。

照片與道具與夜晚,成了藤井佳奈子的噩夢——甚至,最近,噩夢開始不滿足地侵犯起了原本算得上安全的白日。

現如今,拋開真行寺家的恩情,拋開曾經美夢一般的戀情,就算是為了不讓已逝的雙親因為自己這個不知廉恥的女兒蒙羞,藤井佳奈子也隻好隱忍下一切來自三枝翔太的侮辱,隻求他不要公開那些私密的照片。

“……其實,說出來就好多了,真的……真的,太感謝你們,願意聽我說這些事情了。”

藤井佳奈子憔悴地笑著。深陷於漩渦中的她不奢望有誰能拯救她,光是傾聽這件事情,便能使她得到一時的如釋重負了。

“……唯一,對不起,弄臟了你們的耳朵呀。……當做沒有聽見也可以的。”

直到現在,藤井佳奈子也並未抱有多大希望,但傷痕累累的她仍希望不要將關心她的無辜人牽扯進去、甚至被報複。

“——”

而櫻井睦捏緊了拳頭,幾乎要將後槽牙生生咬碎——他此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不然,他便要為她而哀嚎了。

“……”

這無疑是個願意為他人著想的、溫柔的孩子。

蒼秋實凝視著這纖細蒼白到近乎透明的少女。

溫柔的人往往更加容易受到傷害——人們或許討厭被傷害,或許將自己代入欺淩溫柔的人的利益既得者,所以這種事情發生的時候,溫柔的人總是會麵對更多的指責與批判。

有勇氣站出來為自己爭取該有的權利也好。

選擇接受約定俗成的潛|規|則的一部分也好。

蒼秋實都會為她而鼓掌。

“三枝翔太、他或許是喜歡過你的,”

蒼秋實語調柔和,被這樣的聲音呼喚著,藤井佳奈子有一種、自己正躺在母親的羊水中昏昏欲睡的感覺,“但是因為你們父母輩的一些恩怨,他遷怒於你——一個無辜的人。藤井同學,你願意為了自己直麵他的恨,還是為了他直麵他的愛?”

“!——”

這話宛如一劑強心劑,垂淚的少女微微睜大了黑色的雙眼,裡麵有光芒亮起。

蒼秋實看著她的表情,便明了了自己的話,即將被她當做一個借口。

欺瞞自己,傷害自己,扼殺自己的借口。

這是性格使然之下的選擇。

“——你在這裡!”

三枝翔太推開了教室的門,他氣喘籲籲,顯然是親力親為地找尋了許久,他一眼望向藤井佳奈子,仿佛這個教室裡隻有這女孩一人,眼中是不容置喙的憂色;然而,在看到教室中的另外兩人的存在、尤其是櫻井睦之時,便被扭曲成了孑然妒火。

他並沒有認出關心他的同胞妹妹的重要之人。顯然是從未關注過。

“……你已經需要兩個人滿足你了嗎?”

他隻是高高在上地雙手抱胸,倚著門框,口吻中充滿了物品所有主對物品的隨意指點,“啊哈,告訴你們也無妨吧,這家夥啊,可是罕見的名器,夜晚更是會像發|情的母狗一樣擺腰哦?”

“——————”

藤井佳奈子眼中的光碎了。這次的更加徹底。

不管現在如何,會選擇他作為戀人,想必是有一定的情感基礎的,但是無論是已然破碎的情感,還是想要報答真行寺家恩情的心,抑或是想作為藤井家女兒對老員工唯一能擔當的責任,都無法阻攔藤井佳奈子作為人類的崩裂——

“嗬嗬、嗬嗬嗬嗬——嗬、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櫻井睦下意識地心生不妙,三枝翔太這時方才後悔卻拉不下臉道歉,而事件中心的少女戰栗不已地失焦輕笑著,笑的腰都快直不起來了。三枝翔太抿著唇打算扶她,她卻不知道哪裡來的氣力,一把揮開了他的手,拔腿跑上了四樓。

蒼秋實沒有像其他兩個人那樣追上去,而是匆忙站在了樓底下;時間太過於緊迫、她什麼都做不了,隻得伸開雙臂、接住了從四樓、在未婚夫後悔恐懼的喊聲中一躍而下的少女——

哢嚓。

在這樣的聲音中,蒼秋實意識到自己骨折了——她提前判斷過,以藤井佳奈子的姿勢,她應當會吃足苦頭,但不會死,隻是沒有想到後麵,甚至不止後麵,有好幾股力為她做了緩衝。

“……?”

疼痛使思考的速度變得遲緩,這樣兩三秒之後,蒼秋實意識到之前大聲的那句“小心”就來自於身後那雙手臂的主人。

“你沒事吧?”

那個聲音很是熱絡開朗,蒼秋實頓了幾秒,她的身體不太能使得上勁,應當還是有幾處骨折了:“您才是,還好嗎?”

聲音的主人小心地避開了她身上的傷口,讓她平躺在了地上,又挪開了壓在她身上的、已經昏迷過去的藤井佳奈子:“我沒事,倒是您也太亂來了——啊,我現在就撥打急救電——”

得益於躺下來的角度,蒼秋實一邊忍耐著逐漸蔓延開來的痛楚,一邊看清出了對方的臉,黑色的短發,炯炯有神的雙眸,真是好一個健氣陽光的少年。但是,他應當不是清和學院的學生。

“……——咒靈——”

然而,下一秒,這黑發少年連語末尚未完結,注意到扶住蒼秋實的除了他還另有兩體害物,他臉部的肌肉便倏然使上勁、扭曲成了一個究極可怕、近乎於吃小孩的顏藝表情。

“滾出來主動來受死了嗎!?”

不光“鋥!”地拔出了一柄寒光凜冽的刀,揮舞生風,還硬生生地以短兵拿出了要將四十米的電鋸鋸下去的可怕氣勢。

“(嗝哈哈哈哈哈——!)咒靈!去死————!”

……這也是周邊的學生一哄而散的緣故了。

蒼秋實費了一番功夫才讓對方重新進入到了可以談話的境況中。

“唔、誒誒誒……不是咒靈……?混合的……什麼啊?”

也因為他看得見而她看不見的,似乎並不是他所要誅殺的“咒靈”。究竟,發生了什麼啊?

而正式和這少年談話的時機,則是在蒼秋實打好了石膏、綁好了繃帶,在伝見町的家中休養時才有的。同時,領地被入侵的子貓和明在廚房把砧板剁得震天響。

“……抱歉啊,這副姿態招待你。”

“沒什麼,我反倒要佩服大姐你啊!”

少年摸著後腦勺清爽地笑了起來,“能和一屋子的怪物這麼平心靜氣地和睦相處著!好厲害啊!”

“……一屋子怪物?”

“……誒,抱歉,你不知道嗎?”

“……呃,我該知道什麼?”

“……咒靈,你知道嗎?”

“是指毀滅世界級彆的魔物……?”

“……”

“……”

原本開朗笑著的皮膚白淨的少年頓時拔出了刀,上半張像是漫畫人物那樣畫滿了陰影線、眼神中高光不再,護衛在了蒼秋實身前,“那麼是被脅迫——!果然是咒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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