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七海-10-(2 / 2)

七海建人做出一副“我也隻好奉陪”的麻煩表情,可是他的言語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那就解決四目神——”

他說著,黃玉的眼中有熱火在灼燒,“從源頭解決問題!”

“唔哇、唔哇哇……咒術師都是這麼帥氣的嗎!”

被他們感染著,佐原真依憧憬地雙眼放光地捂住了嘴,“我以後,也能成為向前輩們一樣棒的咒術師嗎……!”

忌子額頭有青筋在舞蹈:“做什麼就熱血沸騰起來了!你們倒是搞清楚狀況一點啊?!”

“忌子……”

興頭上的黑發少女望著黑發少年,“忌子——”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會幫你的、好了吧!不要再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了!……等等、小黑和小白呢?!”

將飛鳥井木記暫且安置在了拜殿中,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奔向本殿,本殿前,小白戴著四目的狐狸麵具,幽幽地說著:“真……依,真……終於……來了……”

聲音是小白的聲音,但是語氣卻根本不符和。

佐原真依記起了一件事:“啊……!在相良家的時候,小白和小黑就是這樣戴著麵具——”

忌子衝上前,一把摘掉了小白的麵具。眼神恍惚了一會兒,小白清醒了過來,隻是請求他們說,請救救媽媽,媽媽和姐姐很痛苦,大家不要討厭她們之類的話。

根據所見所聞,隱約明白四目神約等於小白口中的媽媽和姐姐的所有人:“……”

佐原真依很想安慰眼淚汪汪的小白,可是,她也沒有辦法昧著良心說出四目神是好神這樣的話來。

所以她隻好沉默著、用力地抱緊了她。

兢兢業業地搜集起線索,在碎裂的本殿守護石像中找到了鑰匙,眾人不約而同地深呼吸了一口氣,踏入了本殿。

門後的房間不超過十五疊,因為沒有光源也沒有門窗的緣故,即使什麼都沒有,空蕩蕩的也依舊給人一種狹小|逼仄之感。

在眾人沒來得及反應前,身後的門“嘎吱”一聲地關上,猩紅到簡直能刺瞎人雙目的字符浮現,不需要的孩子們殞命前最後的呐(詛)喊(咒)響徹在這個房間內,四目神——一個正身長滿了沽溜沽溜地轉個不停的赤紅眼瞳,渾身遍布斑駁汙穢色彩的——一級咒靈,出現了。

“……怎麼、會——”

七海建人如墮冰窟。

他語無倫次,驚恐無措,雙手和膝蓋撐地倒了下來。他戰栗著,嘔吐出的殘留記憶加劇了惡性循環,使他根本抬不起手腳,戰鬥更是無從談起。

“……啊、嗚……!”

如果說咒術師們是懾於咒靈的毫不掩飾的嫌惡與排斥的壓迫力,出於生物的本能被定在原地的話,佐原真依就是被那些淒厲又不甘的求救聲刺痛了耳膜與大腦,以致於那個勉強能說是黑色的鬼東西率先向她伸出無數雙“手”的時候,她完全頭暈目眩,動彈不得。

“終於……見到你……了……我的……”

“——!”

“真依!”

一切發生在轉瞬之間,就在佐原真依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之際,一個露草色的身影擋在了她的麵前,正要被四目神抓過去。

“忌子——!”

“真依、不行!你不可以碰他——”

情急之下,Akimi一把推開了正欲去抓忌子的手臂的少女,與不知何時推開了正殿門的田方,兩人合力一起,終於把忌子從四目神那裡奪了回來。

“——————!!!”

似乎是被這個舉動激怒了,四目神不複先前呼喚佐原真依那溫婉悲切、令人聞之落淚的女性聲音,轉而高亢尖銳地憤怒咆嘯了起來,聲音的震蕩讓所有人都悶哼了一聲,鮮血從耳朵或鼻孔中流了出來。

“——還——給——我————!相————恨、恨——相……總一——真、真……悠、真依……還、……!啊啊、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死▃▇▁▃█▅▇██——————!!!”

咒靈用鋒利到幾乎可以將人一分為二的、變了調的嗓音號叫著。

巨大的聲波震蕩下,能夠勉強保持清醒已經是最大的努力了,光是動彈一下,都覺得腦袋要炸裂開來了……!

“……建人。”

“……?”

七海建人以為自己聽岔了。畢竟這種情況下,除了那隻暴走的咒靈,怎麼可能還會有人能發出聲音?

“去本殿外——大家、還有……她。”

在浩蕩不絕的衝擊波中非常勉強地扭頭,七海建人能聽到自己脖子裡、頸椎部位的骨頭嘎吱嘎吱磨損的聲音。

沉重的絕望不斷(一次次)堆積,無法推(打)翻(破)恐(循)懼(環),內心沉澱的廢棄碎片,使(告訴他)他覺得自己說不定根(動)本(不)沒(起)動(來)。

“……拜托你了。”

——然後,他看到了自己老是樂觀過了頭的搭檔,顫抖著動了動被他自己咬得一塌糊塗,鮮血淋漓的嘴唇。

……灰原他,是這樣對他說了,還是這樣的對話,是他自己擅自臆想的呢?

“……啊?”

七海建人無法理解地,隻能從喉嚨中擠出了這麼一個字節。

“咒靈的騙術……!蠱惑人的東西!”

七海建人看著灰原雄抽出咒具,迎頭獨自一人大吼著與一級咒靈展開了戰鬥。

……發生了什麼?

“大家快走!”

……在開玩笑嗎?

“七海君?”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七海君!”

……喂、這個時候,彆開這種惡劣的玩笑了啊、灰原……!

“七海君——!”

臉上重重地挨了一擊,從悠久的耳鳴中模模糊糊地清晰了過來,站在本殿前的七海建人愣了一會兒,才取回了自己身體的控製權。

想起了灰原雄的話,他啞聲問:“……Akimi小姐呢?……”

“……”

佐原真依扭過頭,捂住了眼睛,七海建人隻能看到她不斷顫抖的嘴唇,“……我們可以走了。帶著、飛鳥井,一起離開這裡吧。”

“她呢?”

七海建人隻機械地問著,“她呢?”

佐原真依沒有回答他,隻是手中緊緊攥著一頁紙,肩膀顫動著。

“……從本殿裡把你拽出來以後,她說,四目神要的是真依,”

還是忌子低聲說,“就帶著此岸歸來裡、寫著真依名字的紙人形又回去了本殿。現在……”

——“大家,還有……她,就拜托你了。”

“——!”

七海建人三步並兩步的衝上了台階,粗暴失態地推開了本殿的門——

……門裡。

“……什麼都沒有……”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門口,麵對了一室的淒清。

……第二日,離開相良邸的時候,是相良修二與佐原真依——應當叫她相良真依了——一起送彆的他。

“我打算留下來,繼承相良家……對不起,不能完成成為咒術師的約定了。”

相良真依十分勉強地扯了一下嘴角,“昨天……修二叔叔率先找到我們的時候,你也聽見了吧?我其實不是爸爸的女兒……我的親生父母叫做相良總一與相良真由子。”

“是的,我們相良家一直都是繼承製……總一大哥是繼承人,家族中、村子中,所有的一切都圍著他轉……因此心生嫉妒的阿誠,在真依她出生沒多久的時候,就把她偷走了。”

相良當主苦笑了一聲,“這些年,我一直在想,阿誠為什麼會做到這個地步?怎麼會這樣呢?……明明總一大哥,是對我們這些累贅的、不需要也可以的弟弟也是依舊那麼溫柔的人……”

“……”

相良真依鬱鬱地垂下了腦袋。

她完全不想相信,甚至現在也不認為辛苦養育自己的父親會是這麼卑劣的角色。

可是,一提到母親的話題就會回避、家中那張被撕裂的嬰兒照、尤其是——後來再進本殿,找到的那張記載著生父、對弟弟會這樣對待他的女兒全然困惑不解、因此鬱結於心的心路曆程的日記……

這一切,都將矛頭直指她的養父,相良家的三男佐原誠。

“真由子嫂子因為悲傷過度,再加上產後虛弱,所以沒多久就去了。他們夫婦很是恩愛,所以,緊接著,總一大哥他——”

“不要再說了,”

鈴宮監督的聲音中難掩悲傷之色,“……都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所以我才在小輩麵前也要懇求你,”

相良修二悲戚地看著鈴宮監督,“從血緣上來講,真依也是你的外甥女……我知道你覺得四津村窮鄉僻壤,是個讓人窒息的監獄。我並不是故意瞞你。可是,真依她也是總一大哥、我們相良家唯一的繼承人——”

這個中年男性當著年輕人的麵,朝著輔助監督深深地鞠了一躬:“請你、千萬請你,不要從我身邊奪走這孩子——”

鈴宮監督沒有理會他,他神色複雜將視線轉到了麵容憔悴的相良真依身上:“你長得真像你的母親……真依,我是你的舅舅。你是願意和我一起回東京,還是要留在這裡?”

“我……”

她垂下了眼睛,“謝謝您的好意……但是對不起,我要留下來。”

她要留下來,要改變四津村,要讓四津村的村民不再供奉四目神那樣野蠻不堪的惡神……不能再讓像秋實姊那樣的犧牲品出現了。

這是獨屬於她的責任。是隻有身為下一代的相良宮司的她才能做到的事情。她必須去踐行。

然後,神色比昨日之前成熟了不少的少女,鄭重地將飛鳥井木記囑托給了七海建人:“七海君。這孩子就拜托你了。”

“這孩子?”

相良修二似乎很是吃了一驚——可是,他很快地流露出讚許之色,“的確,如果能交給你們的話,我也就能安心了。”

麵對七海建人冰冷審視的嚴厲眼神,他有條不絮地解釋:“這孩子……似乎是流浪到這裡的。在我把她安置在宅邸中的時候,村民們很擔憂,跟我說有陌生人在村子附近裡鬼鬼祟祟的。我為了保護她,也是為了安穩民心,所以對外宣稱那孩子是失落已久的‘夢見的明日香’。你們能帶走她,啊呀……真是再好不過了。”

他鬆了口氣:“說實話,這段時間我壓力也很大。畢竟我不光是我,也是相良的當主,和四津的村長。想著,要是惹上了什麼了不得的人……那該如何是好啊。”

……原來如此。

實際上,七海建人根本沒有在思考。

因為一連串希望前的絕望打擊,他的大腦生了斑駁的鏽,引以為傲的理性根本運轉不起來。

隻是粗粗聽了聽前因後果,接著機械地點頭表示肯定而已。

“……那麼,”

相良當主笑道,“——路上小心,諸君。”

帶著自閉的飛鳥井木記上了車,七海建人神色淡淡地盯著窗外疾馳的風景。

……不知為何,當一個黑發的健壯男性從天而降,發動攻擊的時候,七海建人發現自己一點兒也不吃驚,甚至還想笑。

他甚至無意抵抗,隻是敷衍地招架了幾招,便任由他握著刀捅穿了自己的胸膛。

“孫兒!注意不要傷到那個小丫頭!”

“我知道,奶奶,三塊餡餅從天而降——就算是我,良心也是會作痛的~”

男性笑著回答,語氣裡,滿滿的是對奪掠生命的熱愛癡迷,“哈哈哈!說什麼高專培養、前途無量的咒術師——這還不是折戟在我們手上了嗎!”

……又是這樣啊。到底是誰——

七海建人閉上了雙目。懷揣著倦怠,他再度沉入一片黑甜之中。

哢嚓,那是木質開裂的聲音。

淙淙,那是活水流動的聲音。

接下來。

……

長月之時此世上

降臨高天原之四目神

生於四津村之忌諱之子靈魂

若有災難罪孽汙穢

懇請驅除淨化

願神聽我所望

……

禱詞。

又誰在幽冥之間長歎著,將他的神經在昏暗中重新連接。

冥冥之中,他聽到的響動,並不是生物活動的聲響,也不是人的言語,更像是一種虛空的回響。

自己,大概是分裂成了碎片,而現在,靈魂正在拚合他。

他破碎了,但還存在。

溫柔的觸感將他推動——他方才感覺到了一點充實感,久違的感官卻又迅速離他而遠去了。

他清醒了一點,睜開眼,再度回到了彼岸之日的逢魔之時。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娜娜明終於要開記憶存檔了!寢夢篇也已經走完一半啦!

*已經回不去過去十章內一卷的了……因為信息量實在是爆炸,又不能光寫信息,那不然純設定不就隻有我自己一個人嗨了嗎(泣)

*Q:為什麼娜娜明看見咒靈四目神就跪?作者你是不是討厭娜娜明在黑他?

A:雖然記憶莫得,但是一次又一次輪回wrong end中的情感有殘留累積了。簡單來說,就是PTSD。沒有討厭娜娜明。就像知道自己要做第二次皮試,會有種比小時候第一次皮試更強烈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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