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七海-12-(1 / 2)

死亡。

如果阻止灰原追上去, 那麼他們兩個會平安無事地渡過秋分的夜晚,第二日,隻要滿足“闖入四目神社的分神社, 看到被坑殺的Akimi小姐”與“試圖帶走飛鳥井”任意二選一的條件, 詛咒師參拜婆必定會來獵殺他們。但Akimi小姐似乎與被降靈的禪院甚爾生前關係匪淺。

但也有幾縷出現避開兩個死亡要素, 但仍舊被殺死的周目。也是, 放任本能行動的詛咒師嗜好殺人又有什麼獵奇的?

死亡。

如果隻有灰原追趕著佐原進入四目神社,佐原可能回不來,也可能會回來、走向留下來繼承相良家與與養父回東京二者擇其一的結局,但灰原一定會死在四目神社中, 而他則會因為帶飛鳥井木記離開與否,在秋分的第二日或返程途中時在車上消失意識,或被詛咒師參拜婆降靈的禪院甚爾殺死。

死亡。

在契闊達成後再也沒有出現的賣藥郎, 他租賃給他的天秤,隻會在他們一起追趕佐原真依的時候發出了“叮”的一聲脆響, 他分析驗證後,認為代表了這是唯一正確的道路。但如果對是否追上去猶豫了片刻, 產生了時差再追上去的話,就無法進入彼岸的四目神社。

死亡。

根據忌子對佐原的勸誡,要是因為饑餓吃下神社裡食物與水, 者在此岸回歸的儀式中寫錯自己的名字的話, 皆會成再也無法回歸的迷失之子,連自己的目的與意誌也會一並被抹除。

死亡。

不淨身強行突破參道、守護的狛犬會急驟爆發詛咒、妖魔化食人。

死亡。

在彼岸庭院某塊石碑下才能找到的手鏡, 可以喚醒隻以相良真由子的靈魂暫時為核心的四目神的理性。

得知了密密麻麻的石碑皆是彼岸送歸儀式與長月狩犧牲者的石碑——因為那些人作為不需要的孩子,屍骨不能埋入各家祖墳。

也可知相良家的過往:相良總一無法理解的弟弟不是三男,而是二男,如今的當主相良修二——倒不如說佐原就是他托付給自己的三弟、佐原誠的。

與供奉的青井不同, 宮司的相良為了保持純淨,在佐原真依誕生的時候,就毒殺了她的弟弟佐原悠真,也就是神社中的忌子。相良修二不光非愚則誣相良真由子是“畜生腹的女人”,還推波助瀾慫恿先代宮司殺掉了將繼承人偷偷送走的長子夫婦。

不救Akimi小姐,用上佐原的紙人形,灰原還是會死。

死亡。

如果修整了一段時間,本殿裡昏迷的黃泉子就會徹底被吸收,光靠佐原無法平息不光以相良真由子為核的四目神的暴走,佐原、忌子可能死了,但是灰原和Akimi小姐肯定至少會死掉一個。

死亡。

在修整的時間段中,放任灰原與Akimi小姐交談過甚的話,她就必定會在四目神討伐戰中代替灰原死去。

死亡。

死亡。

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

周而複始,循環往複。

不斷地打起精神,不斷地沮喪失望,不斷地與結識的人說笑而喜悅,不斷地為失去同伴而哀傷。

然後。

一次次看著同伴在自己的麵前被撕成成淒慘慘烈的形狀。一次次感受著自己最後一個孤獨的死去,在長月狩的禱詞中睜開眼睛回到秋分日的逢魔刻。

然後,再度啟程,再度逆流時間。

混混沌沌,迷迷糊糊,腦海裡想著“下一次,下一次,這樣來回探索、累積著經驗,總有一條道路是能讓所有人都獲救、逃出生天的吧?”,接著將此化作自己的信念,取回了理智,七海建人機械性地睜開了黃玉一般的眼瞳。

一定要思考。

不能放棄思考。

一次次的輪回導致刺激的閾值不斷上下擴張,所以一定還有他沒注意到的關鍵性的細枝末節。

因為隻有他一人記得。

因為隻有他能進行對比思考。

“……為什麼,”

七海建人坐在花壇邊,躬著背脊,雙手撐著額頭,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腳下的石磚,不自覺的喃喃擁有了自我生命,在他的喉嚨裡拉奏著他的聲帶:“……是我呢?”

“……七海君?”

“……”

“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七海建人終於給了她一點回應,他從鼻腔裡擠出了仿若歎息,仿若嚎喟一般的低沉聲調。

算是答應。

“謝謝。”

隔著一個人的禮貌社交距離,Akimi落座於他的身旁。

“……”

用餘光,七海建人瞥到了她身上搭著的自己的校服外套上的漩渦形狀的扣子。

——“被席卷入詛咒中的人——能保留全屍都算得上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好像有同行這麼感慨過。

……啊,當時,他還覺得那些無辜被咒靈迫害的普通人真是可憐呢。

七海建人並非咒術師的家係出身,也沒有那些世家豪族的、用“是否能掌控咒力”為判斷標準,粗暴地將人類一分為上下等的惡習。但,擁有力量的視角與心態,再怎麼也無法理直氣壯地說與過去如出一轍。

那時的同情與憐憫是真實的,沒有多少感同身受也是真實的。

進入咒術高專之後,算得上頗有天賦的七海建人的陰影,除了遠在天邊的社會人廣泛苦惱的住行、地位、交際,就是近在眼前的、才能與性格都宛如天災般朝他碾壓過去的前輩們。

咒術師的工作算的上是刀口舔血,可是咒術師也有分級評判。某級的咒術師不是實力與某級的咒靈持平、而是要能穩定殲滅祓除某級的咒靈才行。

在這種製度中——而且,他們還是學生,所以接到的任務大部分都是被老師敲定好的,敵人或許是旗鼓相當,或許是比他們強出一線,總之,他們還能在苗床裡穩定地生長。

……所以,情報出錯的時候——

“七海君,看起來有些累。”

“……我不是一個適合談心的對象。要聊天的話就去找灰原。”

“嗯?我沒有探究你秘密的想法啦。”

並不為他直接無情的拒絕而刺傷,Akimi露出了如同春秋時節溫度適宜的柔和清風一般的和煦表情,“我隻是……有些奇妙啊。和一個人這樣坐在‘我’小時候當做量尺的的樹下。”

“……”

“‘我’和我的妹妹讀子小的時候是在隔壁村長大的。母親生下我們之後,生了病,狀況不太好,所以一直在彆館休養。而我們到了八歲的時候,被生父接回了四津村。大概是出生的時候,難產的緣故,讀子的智力發育比其他的小孩子慢上很多,而且,四津村又敵視雙胞胎,‘我’就想離開四津村帶讀子去外麵世界的醫院看病。父親也是這麼承諾的,說隻要願意做十年後長月狩的‘供奉的神子’,就願意作為青井當主資助‘我’去上大學。”

“……”

“‘我’不喜歡四津村,四津村也不喜歡‘我’,除開學習的時間,每年一度的彼岸之日,是‘我’和讀子去祭拜四目神,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而能不招來村民異樣眼光的日子。大人們還在供奉,‘我’很無聊,就會拉著讀子偷偷地滿神社地玩……”

“……”

她說了一大堆叛逆想要反抗的小孩子會乾的那種傻事、壞事、蠢事,類似揪禿神社裡的花花草草啦、往賽錢箱裡賽冥幣啦、偷吃供奉在案台前的果子啦、用蛐蛐引誘廚房裡的大公雞跑去拜殿拉屎啦……然後再毫不客氣地栽贓到宮司相良家地孩子們——尤其是相良家的老|二身上!

……明明是被歧視的大環境——但種種會讓四津村裡大堆大堆的虔誠信徒血管爆表的斑斑劣行,讓消沉中的七海建人也忍不住忖道、這也未免活潑過頭了吧!

“因為相良修二那小子實在是太懦弱了!”

這位清正端方的美人用著不符合她外表的、稍顯粗魯的說法,怎麼看都是因為提及童年趣事而興奮起來了。

“‘我’可是非常看他不順眼哦?和他身為長子而且天賦得天獨厚的的哥哥不一樣,修二那家夥隻是個為了防止繼承人出意外的裝置候補,所以老是非常的努力,不過,總是努力不到點子上。他老是在討好周邊的一切人、去讓自己滿足他們的要求……所以‘我’最——喜歡破壞他就差臨門一步的成果了!”

七海建人:“……”

這不就是惡女嗎!是霸|淩吧?

“嗯……其實我倒是不奇怪。想想也能明白,在這裡,在這樣的環境裡,那孩子並不明白人得按自己的本性生長……不那樣的話,心可是會死的啊,”

似乎是冷靜下來了,她用回了之前寬和老成的語氣,慈憫地低歎,“而且,越是出於‘被愛’的想法去討好他人,越會得不到‘愛’啊。”

七海建人以為她終於要開始比慘了,沒有想到,她就在這裡將此打住,此後也不談被與棄養無異的彆館生活,也沒有談及青井當主的騙局,隻是大方地與他分享著坊鑣寶石的、那些瑣碎,卻也閃閃發光的珍貴記憶。

……就像用展露平凡日常的、優雅清麗的瞬間之美的《枕草子》,為在藤原派閥鬥爭中落魄的定子中宮保全尊嚴的清少納言一般,她娓娓的嗓音如同一場甘霖。

雨露並非獨獨為一棵外表完好無損、但內芯已經為這久旱焦熱的環境而枯萎的樹落下。

雨露也隻不過是因為水汽在高空遇到冷空氣,便凝聚成小水滴從天上落了下來。

雨露隻是平平無常、無憂無慮地飄落,並不是為著祈求誰的回報才從天而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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