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被魘住了……在這種幻術世界裡說不定會直接迷失、再也振作不起來——!
“……Akimi小姐!”
心一緊,七海建人緊緊握住了她的肩膀,一聲比一聲重地喊著她的名字,企圖以此喚醒她,“Akimi小姐!”
“……啊,”
似乎是他的方法有了起色,Akimi青色的瞳仁、就像逆時序倒放的花蕾一樣重新聚焦了,“……啊。”
“Akimi小姐,”七海建人暗中鬆了口氣,“你沒事吧?”
“……我,……啊,”
空白之後,她倏忽地、像是為什麼美好的事物獻上祝福那般微笑了,“……感人肺腑。”
七海建人:“——”
大腦在嗡鳴,他的手下意識地放開了前不久還憂心不已的人的肩膀,後仰了上半身。
什麼……——不,該說“怎麼回事?”——
為什麼,他會在那瞬間感到膽寒與惡寒?
她的笑靨,明明是那樣發自真心,是完全自然,而不帶一絲負麵情緒的才對……為何——
……他感覺那雙一直給予人溫情鼓勵的、幾乎可以代表人性光輝的眼睛,那刻——好像昆蟲一般無機質。
“……哈啊,對了,這樣一來就能解釋的通了,為什麼和忌子一樣停留在四目神社裡的小讀子,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回歸四目神的懷抱,原來,那孩子能感應到嗎?‘我’回來了的事實。所以,她想用上四目神的力量保護‘我’。可是,唉……”
Akimi歎了口氣,“‘我’的願望……偏偏就是能夠與她一起。這算什麼……麥琪的禮物嗎?”
她又笑了起來,這次是人性化的無可奈何,帶著一絲苦澀,卻也有歡喜。
可是,七海建人想,會是這樣嗎?
一想到這兩姊妹的經曆——說她們是迷信禮教的受害者一點兒也不為過,雖然她們之間為了彼此著想的姐妹情的確很動人,但正是因為如此,因為美好被醜惡毀壞得如此支離破碎,所以,旁觀者更無法原諒迫害她們至此的四津人——
一心一意、天生智力缺陷的青井讀子暫且不論,從小便壓抑著自己漆黑怒火、無法咆哮的青井亞清——她對待致使姐妹分離的黑暗,會是這種涇渭分明的態度嗎?每每想到自己傻乎乎的可愛的妹妹,為了救自己而夭折,就算是她已經複仇成功,也照舊會心痛如絞的吧?
七海建人知道灰原雄很疼愛她的妹妹,如果青井雙子的事件硬套在他的身上……就算是他也沒有辦法保證,自己那樂觀開朗的友人能保有與現在沒有多大差彆的人格。
“……Akimi小姐……?”
他喃喃道。
宛如是在呼喚她的理性,又宛如隻是想發出聲音證明自己還是個人類。
他無法理解,毛骨悚然在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中抓撓著。
“……沒事,沒事的。我還可以繼續下去。”
而她扭頭,朝著他伸出了手。
青井亞清是一定要死去的,她必須圓滿那孩子作為代價的心願,與二十八年前死去的妹妹重逢。
回到現實中死去,與在這滯留的幻境中,幫助他們逃出生天並不矛盾。
她釋然地笑著,看起來如若鋼鐵鑄就聖母像。
那麼堅毅,那麼慈愛。
“……”
七海建人遲疑著,搭上了她的手。
他嘗試抓住即使是很小的一部分,因為那充滿了溫暖;他為他無法理解,並不信仰的某物遞去了他全身心的信任。
“……一起,活下去吧。”
他低語,按捺下不知能否傳達的困惑。
“那麼,就要避開讓我們死亡的要素。”
Akimi舉起了三根手指,“哪些會導致我們死亡呢?”
“這……”
“嗯……抱歉,接下來,大約,你會很不舒服。”
Akimi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來吧,我希望起碼能讓你舒服一點……因為接下來是我來‘找不同’的時間了。”
“……”
“來嘛,”她招呼他,“不要害羞嘛。”
“要摸魚也不要在這種鬼地方啊!”
“欸?”
“……怎麼了?”
“七海,看上去就是那種體貼老師、所以會嚴格遵守校規的好孩子呢。沒有想到啊沒有想到……這話的意思是,不在這裡,就可以摸魚嗎?”
“摸魚請在下班放學後。”
“唔哇!毫不留情呢,”
Akimi很老人家地“哈哈”笑著,笑畢,她柔和眉眼歪著臉看他,“……不過,是啊……嗯。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更想和七海在現實中聊天呢。……所以,拜托你了。”
“……我知道。這是隻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吧。……所以,你倒是彆——……露出那種表情啊。”
七海建人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地把她的唇角往上提了一下,“不是你自己說的嗎?每個人要做好自己的事情。我認為這是正確的。所以,我隻是做了我認為正確的事情而已。”
“真是的,七海,成熟的大人要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學會體貼地對其他成年人沒有藏好的失態視而不見啊。”
Akimi溫馴地如他所願,彎起了唇角,微眯了眼睛,可是,其中絕對見不到一絲發自真心的笑意,低不可聞的聲音如喟似歎,“……可是,你接下來要做的,可不包括在‘分內之事’啊……”
下一次。
下一輪回。
下一周目。
聽起來簡簡單單,但是眼前的這少年,必將會目視同伴的死亡,與他自己的死亡。
精神上對不知何時會失去重要之人與自己性命的、猶如等待不知高懸的閘刀何時從頭頂落下的恐懼。
□□上會遭遇可能沒有辦法乾脆利落,會綿延不絕,並且不止一次的各種各樣的劇痛體驗。
如果這是一道閉合的、完美無缺的圓,她甚至,不能保證在遭受了這樣的雙重折磨後,他就能帶著朋友走向真實的曙光。
更有可能,在不斷的磨礪之下,這個可敬的人,會變成一個對他人、自己的生命皆冷眼漠視的人,或者在輪回中崩潰,或者在出去之後與社會隔閡了一層地、行屍走肉一般地痛苦遊走,直到生命終結……
所以,她必須維持下定決心的他作為一個人類的正當性。
但是,那也就意味著,他會在無法遠離的情況下,不斷麵對那種不愉快的感覺和情緒體驗。而她不單不會像下丘腦-垂體-腎上腺係統分泌的皮質激素那樣幫助他鎮痛——
——還要使他更加鮮明地去感受疼痛。
作為人。
……殘忍。
Akimi對自己正在進行的、以及接下來的行徑有了十分清晰的認知。
……而七海建人顯然也明了了她的所思所想。
正如他們在跨越了周目的約定:我注視著你走向正道,你在我的注視下走向正道;我是你的盾,你是我的劍與矛。
“那麼……”
他握緊了她的手,“等我們出去之後,就和我一起聊聊天吧。”
“……”
那是一雙布滿了繭子的有力的手,因而顯得可靠,而Akimi怔愣了一下之後,笑著回握了他的手,“……我可能沒有在這裡這麼的健談……不過,如果你堅持的話,在找到我之後對我嘮叨多久都可以。我什麼都會耐心傾聽的——啊,保證絕對不會泄露秘密哦?不管是對人渣前輩的抱怨,還是對黑心老板的不滿。”
“……這個時候隻要回答‘嗯’就行了……”
“詛咒我也可以的。沒關係的。”
“你知道咒術師的詛咒意味著什麼嗎?你就這麼說!”
七海建人的表情嚴厲起來,看上去倒是比笑嗬嗬的Akimi成熟了不知多少倍,“我看成熟的大人要學會的第一件事,是對自己說的話負責才對!”
“嗬嗬嗬,來,讓我們接著討論吧?來吧,我保證我的腿躺起來很舒服的喲?”
“……這種話……!”
少年的耳朵燙了起來。但他又無法去瞪她,他知道的——
作者有話要說: *Akimi在哭。溢出的是青井亞清的痛苦。終端並非欣賞人之苦難,它不過是為青井姊妹之間的純粹情感而觸動了一瞬,正如文中所描寫,‘為美好事物獻上祝福’。
*麥琪的禮物,歐亨利經典,丈夫賣表為妻子買了梳子,妻子賣了頭發為丈夫買了表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