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七海-15-(1 / 2)

回憶往昔——回憶這種噩夢並不是讓人身心愉悅的事情, 說是二次創傷也沒問題,接著,七海建人意識到她又在給自己莫名其妙的自尊台階下了。

是他需要她的撫慰, 而不是她需要依靠他。

……他還真是不夠成熟呢。

這樣思考著, 七海建人抿緊了嘴唇, 順服地將頭枕在了她的大腿上, 閉上眼睛,感受著她以指代梳摩挲著自己緊繃的頭皮,不知不覺的,感覺緊張的身心俱被一陣寧靜祥和的黑甜所吸引……

詛咒師, 咒靈四目神,村民——

供奉之青井,夢見的明日香, 宮司的相良——

死去的灰原,死去的她, 活著的自己——

許許多多的事項根據她的提問被七海建人在腦海中排列組合,推翻又建立;他不再在幻想那些瀕臨的絕境之時, 想如果是五條悟或夏油傑在這裡一定能一力降十會,他的思緒不再隨著水波逐流,而是沉澱到了河底, 那樣鎮靜地思考著。

“飛鳥井……根據她的種種表現, 我認為她在這場循環中隻是一個關鍵的齒輪。”

相良是政教合一的統治者,青井是發不義之財的豺狼, 既然其餘兩家是造成如今這場事故的、千年前起源中,乃當仁不讓的罪魁,那麼,能與他們一並統治相良的“夢見的明日香”, 即使在監督的口中已經沒落,當年也一定也非等閒之輩。

夢見……

夢見。

……夢?夢與幻境——夢的術式!?

他說:“可是,既然與夢見並列的其他兩家,可以說是無論幻境還是現實,都從頭到尾埋著他們設下的雷——我覺得夢見不會像監督說的那樣,隻是天氣預報員和神棍那麼簡單。”

“你覺得小木記是編織幻境的人嗎?”

“她一定有‘夢見’的力量。所以大勢已去、不複祖上那樣昌盛的相良才會那樣強留她。例如,我一旦試圖帶上飛鳥井離開四津,百分百會被暗殺。所以,我認為是想要豢養飛鳥井成為他的專屬術師的相良當主雇傭了詛咒師。”

Akimi卻拋出了一個新的問題:“相良家能聯係上你們咒術師……是因為村子裡發生了奇怪的事件,向政府求助,所以你們接下了政府渠道發布的這個任務;還是說,他雖然是個普通人類,但能清楚地認識何謂‘咒術’?”

“他——”

七海建人剛想理所當然地回答“既然相良當主認識鈴宮監督,那麼他肯定也知道些內情”,話都在舌尖上,麵對著Akimi澄澈理性的目光,便一下子卡殼了。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之前都想當然了。

由手鏡映照出來的、相良真由子的回去中,今代的宮司相良修二是個煽風點火害死了自己的長兄夫婦、欺騙侄女自己的三弟才是破壞了她本該幸福美滿家庭的罪魁禍首、對外裝成溫文恭良相的卑鄙小人。

所以,他便單方麵地判斷將飛鳥井木記收留在相良邸的這個偽君子,絕對是發現了小姑娘才能,彆有所圖。

儘管他與鈴宮監督是姻親關係……但是日本高層一向施行的是對治下隱瞞詛咒、咒術師存在的政策,咒術師們也大多認為將普通人牽扯至世界魔魅的一側太深對彼此都沒有什麼好處。

況且,他認為鈴宮監督並不至於信任一個十多年不曾走動往來的親戚到這個地步。

“小七海?七海……啊呀,七海啊,我的本意可不是要像貓玩毛線球那樣擾亂你的思路啊。來,回神啦。”

她的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抱歉。”

“你是我的劍與矛,我是你的盾,我們倆之間,是不必對彼此說抱歉的。”

“……嗯。”他帶著倦意笑了笑。

那個釋然的笑容微小、且轉瞬即逝,但的確存在過。

哪怕,背景不過是個虛假的舞台裝置。

“其實,我的主要依據是,小木記的企圖,一開始就說的很明白了吧?”

“……是。那孩子是說,隻要能把你救回她身邊,她能付出一切。”

“這個,此前有達成過嗎?”

“達成了,但是最後還是結束了。”

“唔,當真如此……再多試試,好嗎?你與灰原君與小木記約定之後,事情發展一點差異也沒有嗎?你保留了記憶,而灰原君沒有。她對你們態度沒有區彆嗎?”

“就是一般的小孩子對我和灰原的區彆對待……等……!”

七海建人倏地睜開了眼睛,喃喃道“她說我……不是屍體!”

“對,是你。主觀能動性的都集中在七海你的身上。在木記看來,你是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那隻煽動翅膀的蝴蝶,她希望——或者說,她隻認為你能動的起來。”

Akimi抽絲剝繭,“現實與幻境中的生死無關,但是,潛意識是不會騙人的。所以,不管創造出幻境的人是誰,當灰原君進入約定的環節——但他是個一開始就被排除能在外……就像遊戲卡盤和並不是說明書裡點明要求配套使用的遊戲機,雖然也能插進去、並且在屏幕上顯示圖像,但是總是會出現例如遊戲無法開始,無法存檔之類大大小小的問題。也就是說,是個廢襠。其中的一切功能都不會生效。”

“但是,能創造出一個這麼長久的幻覺,應該是相當高明的詛咒師或者咒靈,”

反而是七海建人否定起了自己,“怎麼會出現被潛意識影響的錯誤。”

“嗬嗬嗬,高明嗎?”

Akimi卻笑了起來,“小七海喲,你覺得會連漩渦流向都編製錯誤的幻術師……很高明嗎?或許,現實世界中月亮並不是綠色的,但我們現在卻認為月亮就該是綠色那樣,對方無法使我們逆轉對卡皮羅現象的印象——就是對方力有不逮的最好佐證啊。”

“——”

七海建人沉默了。

的確。

咒術師這一行當——術式的高低是看天賦,招數的生熟要講努力。

如果身邊沒有五條悟、夏油傑之流的才驚豔絕之輩,或許七海建人此刻會質疑Akimi的假說……但是,他很清楚,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不講理的BUG。有的人拚命一輩子也隻能站在準一級、二級的級彆上,對著特級望洋興歎;而有的人,一出生就站在了他人拚死拚活的終點,邁邁腿就跨入了特級的領域。

這樣形容,甚至並不是嫉賢妒能,詰問蒼天為何如此不公。

而是……這就是事實。

殘酷的真實。

“……也就是說,能將我們拽到這個重複的輪回裡,卻做不到編織好小小一個水漩渦?”

“或許是不知道吧?也有可能是從不放在心上。不過,如果說要用咒術打敗咒術才算是正道的話,”

Akimi笑道,“那我一定是走了歪門邪道了。”

“……Akimi小姐——”

“啊哈哈,彆板著臉呀……欸,我知道了,我不開玩笑了。可以嗎,可以嗎?”

“……真是的,開玩笑也要適可而止吧,”

七海建人嚴厲地注視了她好一會兒,才操勞地揉了揉眉心,“作為成熟的大人。一個成熟的大人,明明是不需要彆人這麼監督才對……”

“咦……哎。我在小七海的眼裡這麼不懂分寸的嗎,哭哭——”

“彆戲弄我——就是這點啊……!”

七海建人的眉頭彆扭地皺起。他這樣仰視著用衣袖假裝擦眼淚的Akimi。

從這個角度,他陡然發現,剪裁嚴絲合縫的、能端莊貼合自己身體的校服,衣袖的部分不長也不短地蓋過了尺骨莖突……但是,現在卻完全遮掩了她的手背,看上去好像女子高中生流行的“萌袖”一樣。

他的咒術高專的校服沒有什麼改製,因此那顆漩渦圖案的紐扣就這樣待在熟悉的位置,在夕光下熠熠生輝;她又在假哭逗他,不知道該說是惡趣味還是童心未泯……黑色的長發因為活動的緣故也沒有隨意披散,而是用紅色絲帶紮成了利落的高馬尾,連帶著那張清廉端莊的麵容一下子活力愛嬌了起來。

……像一個真真正正的女子高中生——一個咒術高專的、與他同屆的學生。

……他們也不是在螺旋重複的夢或者幻境中,而是在沒有任務的散漫放學時分,因為她靈光乍現的提議,他便無奈又縱容地陪同她那樣沒有形象地隨意癱在校園一角,新奇地體驗難得的歲月靜好……

“……可是,我就是喜歡捉弄小七海。”

麵對他嚴肅的質問,她沒有哪怕一點點的反思之意,“反正灰原君被捉弄,也隻會‘哈哈哈’地摸頭笑過去吧?”

他若樂觀陽光,那麼孤單沉寂的樣子才惹人心疼;他若不羈輕狂,那麼繾綣溫柔的姿態才撩動心弦。

原來如此,她是為了追求獨一無二的反差的人類的劣性嗎?

可是,還不等他胸口一悶地發酵出冰啤中的氣泡一般酸冷的笑,她又過分親昵地捧住了他的臉。

“想看正經人不正經——……但是,哪怕是你正經的樣子,我也好喜歡哦。”

“——?!”

“啊啊……真是折磨啊。”

她的轉折使他的情緒奔湧到了一半,卻發現“此路不通”,回流衝撞得他整個人都在發昏,可是她卻反常地一點兒也不體貼人,儘是一個人鼻尖對鼻尖地喋喋不休,抒發她的感情。

“颯爽的海鹽風味好喜歡好喜歡,濃鬱香味的芝士也欲罷不能……但是我啊,思前想後,覺得,果然還是因為麵包最棒了,所以點綴在上麵的,無論是海鹽還是芝士,都喜歡。”

她“嗬嗬嗬”地輕笑著,發絲隨著她鼻尖在他的鼻尖上蹭來蹭去的動作,撓的他癢嗖嗖的。

“七海。”

那雙宛如碧璽流光溢彩的眼眸直直地對上了他動搖不已的心,“你——”

“……我——”

“——臉好紅啊,小七海,你沒有事情吧?”

他的臉的確被捧在手心,但是他們之間的距離保持著社交的禮貌,碧璽一樣的眼眸在近距離注視過以後,在這樣對比望去……便有一種眺望星星的距離感。

七海建人:“————————”

像是背部安了彈簧,七海建人倏地彈坐了起來;他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臉,好似這樣就能把從心開始、一路灼燒上來的熱度從臉頰上按回去一樣。

明明是這種危急時刻,他的大腦卻儘是在產生一些無甚乾係的廢料……!

嚴以待己的金發少年不由唾棄起了自己。

什麼啊……!因為找到了讓人安心的盟友所以就這樣放鬆了?這算什麼啊!太沒骨氣了!七海建人!

“小七海?”

“……我們談到哪裡了……?”

七海建人因為臉埋在手裡的關係,聲音甕聲甕氣的,微不可見的還是一絲沮喪與自我譴責。

“嗯,到潛意識了——”

Akimi眨了眨眼睛,沒有追問,善解人意地選擇讓他進行自我排解,“按照潛意識這條線——我是被救的,小真依還沒有經過咒術師係統的訓練,灰原君喪失了主觀行動能力……但是,為什麼不是其他人呢?”

不是拿著獵|槍射殺了他們的村民,不是實力碾壓年輕咒術師們的咒靈四目神,不是詛咒師與她的降靈人偶。

“起碼目前為止,我們都是按照救你這一條線走的。但都以失敗告終。此前,我一次也沒有離開過四津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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