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簡潔地說出結論好,一切的終焉,真實的關鍵就在於這有著鏡池的神之庭院——”
在說出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之後,黑發的供奉之子又自顧自地托著下巴,“……不。這麼武斷也不好。畢竟,還不能百分之一百地確定水聲來源,除非鏡池=黃泉水的等式能證……”
“不、等等——所以說先等等?推論呢?過程呢?”
被拋下的金發少年因此好氣又好笑,“隻有答案從老師那裡可是一分都得不到的,甚至可能會被懷疑抄答案啊!”
“呼呼,七海老師,原來竟是這樣嚴苛的教師嗎?”
Akimi揶揄地看他,“好吧好吧。哎,拿你沒辦法啊,我就從——”
“——等好久,你們都沒有來拜殿前找我。”
突然的聲音讓熱火朝天的二人回頭,“原來你們在這裡啊。”
——是田方。
這神官扶著石壁,沒有進到這庭院中,他的身旁是飛鳥井木記。
“就差你們哦。”
田方說。
“……”
飛鳥井木記的眼睛晦暗無光,就這麼死氣沉沉地注視著他們。七海建人一看她的眼睛,就陡然生出不祥的預感。
不同於抱守本心的他,基本可以確定是這幻夢世界的發起組織人、起碼也是之一的、尚且還是個小孩的飛鳥井,在曆經重要的人一遍遍死去這樣的事情後……她的心(精神),究竟——
“來,不要再耽誤,跟我們一起去拜殿吧。大家都在等待你們。”
鬆葉色發色的神官和藹的朝著他們招手、催促道。
Akimi揚起臉:巨大的、黯淡的千歲綠月亮,與巨大的、血一般赤紅的明亮太陽齊齊出現,二者的光輝將被庭院四周的峭壁圍攏成一方形狀的天空儘數遮掩……啊,但是,卻無法分辨這是否就是宛若水往低處流那樣的“正常”。
本來就是這樣嗎?
還是被篡改呢?
間再久一點,是否連這樣的疑問都無法發出呢?
“田方、神官——”
七海建人下意識地上前半步,將Akimi攬在自己的身後:是的,他無法信任這個男人,四目神麾下的神官,不就相當於為四津人為虎作倀嗎?如此無理的吃人信仰……死之後不成佛也就算,在這背麵還要繼續生前的糾葛,為四目神供奉——
……況且,在某個周目,他對於幾乎被拋出神社的他們露出那麼冷漠不在意的、與他在忌子麵前所表現出來的大相徑庭的臉。
“……真是悲傷啊,”
七海建人的戒備完全沒有掩飾,因此,田方歎口氣,“為什麼要這麼警惕我?我明明什麼有害的事情都沒有對你們做吧?”
“姑且,我回答一下好。也算是我個人的疑問吧。”
七海建人將手放在刀柄上, “您能快速解析書卷……換言之,也就是您對記載相良祭禮的書卷可以說是熟爛於心吧。”
“哎,真是犀利的眸光呢。”
田方毫不在意的回答出自內心。
這意味著,果然,他絕不清白,是四目神一邊的協助者。但是……太奇怪,在過往,他也並未阻止過他們討伐那匹一級咒靈……因為實力的問題……還是,什麼……?他在意的並不是四目神嗎?那為何又要在死後停留在這謀害無數人性命的汙穢神社中?
“不歡迎我們直說便可,我們也沒有不識趣到那種份上。”
七海建人黃玉似的眼瞳分秒不眨地不放過田方的任何一個動向,“畢竟,您才是管理這所神社漫長歲月的東道主。”
“哈哈,我說錯——是言辭比眼神更淩厲呢。我的確……嗯,算的上是個老頭子吧。不過,這裡可不是遵循死板規矩的此岸。要知道,小黑小白他們可比忌子要早到啊。”
七海建人的語氣堪稱嚴厲:“您是為照顧暫會留在神社裡的、不需要的孩子們,才停留於此的嗎?”
“嗯?不是說隻有一個問題的嗎,年輕人,太過貪婪可不是什麼好事情啊。”
田方的重點——或者說,他的耐心並不願意多給予闖入神之庭院的異鄉人之上;敷衍地談幾句,他望向被他遮擋住大半身形的供奉之子,藤納戶色的雙眸泛起真正的、鬆一口氣的溫柔,“黃泉子,快過來吧。以後可不要這樣跟我開玩笑。忌子、小黑小白他們也都會傷心的啊。”
“明明是您自己說過,讀子小姐是讀子小姐,Akimi是Akimi,‘因為她們是雙胞胎,所以相似也不是沒有緣由’。怎麼,現在反倒是您自己混淆嗎?因為失去讀子小姐。”
七海建人攥緊Akimi的手,分毫不讓。
反倒是田方著急起來:“哎呀,你輕一點——那樣的話,可能會弄痛那孩子的啊!”
Akimi回握一下七海建人的手,與他並肩相站立:“多謝您的好意,但是我的確前來尋找吾妹讀子的。照顧她二十八年的您,不應當辨彆不出我們之間的區彆才是。”
“……呼。不,我尚且沒有老糊塗到那種地步,”
田方不在意地輕笑出聲,“我知道啊……我知道的……但是,雙子之間的聯係,‘您’比我更懂吧?雖然不清楚原理……但是,對我來說,‘您’無疑就是黃泉子啊。”
“瘋——”
七海建人越發警惕,“把生者當做亡者的替代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啊。”
可是,Akimi卻微微睜大碧璽似的雙眸。
——同卵雙子之間的緊密聯係——依憑的候,竟然連帶麼……?
也就是說,與肉|體、靈魂、精神都被保存在擬似人類軀殼內側,由終端負責信息讀取、並進行修複的青井亞清一起,還有一個……終端二號機?靈魂與精神都被保存在魂魄義骸內側的青井讀子。
……這。這也是始基定下的契闊中的一部分嗎?
為何她竟未被告知?
還是說,青井亞清的人格自我扼殺的影響,也涉及到依憑她信息與物理空間的終端?
同一個坐標軸內存在兩個終端……相互接觸的話,引發的悖論對於這片宙域的運算規則無疑會造成歪曲。
……沒辦法,雖說願望完成與回歸的先後順序會出差錯,但是,隻要兩方終端一前一後地自我終止活動與機能……回歸始基後、中間還是有比瞬間更小的息、比息更小的六德的間差、可供姊妹倆的精(思)神(念)殘骸會麵的。
啊,不為源於對媒介模仿的、表麵的細微習慣、性格與行為的差異所蒙蔽,能覺察到終端與終端本質上的完全雷同,眼前這名為田方的神官……如若不是天生生一顆七巧玲瓏心,便是閱遍人心,活不少年頭吧?
或許,他才是真正的、神社之主,嗎……?千年份的咒靈……
Akimi並不能完全肯定這一假設。
但是,既然計算後她仍舊在心中提出,她也自知結論與假設八九不離十。問題便在於……這假設,對於她身旁這尚且處在成長期的少年而言,過於不可撼動(絕望)。
……毋需完整劇情與揭露的訊息的一般結局(Normal End),也不錯……對吧?
不願意讓她走的話,終端終結、回歸的能量流,幻境和咒靈是不可能阻擋的。
乾脆——……問題在於,這幻境中的死亡並非真正的終末,自然也無法強行喚醒回歸功能。
如此一來,路徑隻剩一條:輔助七海建人找到世界的中心,並在此處完成某項決定性的、能脫離虛幻世界的事項。
“……”
Akimi摩挲一下手中的青銅短劍。
“……呼——嗬嗬、啊哈哈哈哈!”
站在出口處的田方卻忍俊不禁一般地笑出聲,“什麼啊,七海君,你啊——何等莽撞的、隻會從背後搞一些不知道是什麼的小伎倆的年(蟲)輕(豸)人啊,你才是一無所知的那個啊。什麼生者啊……你竟然還沒有搞明白嗎?為什麼黃泉子會從彼岸庭院蘇醒?你以為我——……究竟在這裡遇見多少供奉之子,與不被需要的孩子啊?”
“Akimi——”
飛鳥井木記的臉上也露出困惑,這幼女哀哀地請求著,“留下來吧,我們一起留在這裡吧。彼岸也不要緊的,這裡,已經不會再有人殺我們,你也不需要再對我說藏好、不要發出聲音……我們不能把這裡當做新家嗎?”
“……飛鳥井。”
糟糕,她估計已經完全淪陷在自己的幻夢中。七海建人心一沉。
“——不對。”
然而,否認因為回憶見證的無數悲劇、藤納戶的眼瞳中蒙上麻木的虛幻的神官的,是一直默然不語的Akimi,“我沒死——雖然快死,但是還沒有。證據就是——”
“!Akimi——”
七海建人一怔——但是,來不及。他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田方身上,卻沒有防備身邊的人徑直仰麵就向後麵的鏡池墜落下去、在被阻礙後、果決地揮刀刺穿胸膛的可能性。
“……果、然——”
她的麵上帶上靈魂被腐蝕的痛楚,與得證答案的欣然,隨後,她拚命地朝岸邊的咒術師吐出最後的“中心”二字,便被平靜無波的鏡池吞沒。
連一絲漣漪都沒有漾起。
……他甚至隻來得及抓住那把血淋淋的短劍,還是因為直到被刺穿胸膛、在水麵上滯緩一下她才旋踵間沉入水中的緣故。
生者無法沒入、死者無法浮起的。
水。
“不!?——黃……黃泉子!?”
就像田方麵色一變,毫不猶豫地衝入他遲遲、無論在那個周目都不願踏足的神之庭院一般,七海建人連彼岸花庭院的異變再大也無暇顧及。
他想都想沒、麵色不變地便用那柄青銅短劍刺穿自己的心臟,一心一意地枉顧陰寒的池水刺入骨髓的足以讓人活來死去、又死去活來的無邊劇痛,隻咬咬牙,一味地向那個下方墜落的身影奮力地——奮力地——任何痛楚也無法抵擋地——
——伸出手。擁抱她。
爾後,啊啊,若是能一同下墜,那便沒有什麼遺憾。
……對。要說還有什麼不滿的話。
她一定疼吧?
那麼,想要親親她的額頭,告訴她:我與你共享疼痛。我願分享你的疼痛。
作者有話要說: *各地神話中的共同性有的時候真的很奇妙,例如蛇元素,例如大洪水,例如冥河……明明那個時候人類並未有相互來往,而被局限在各自的區域中。
*這……也算是殉情了吧……大概?
*七海,是人狠話不多的那類的……我感覺。他一定是那種能很理性地列舉數據,顯示買這個基金絕對一路走紅……但不太適合感性演講的那種。
*Akimi在四目神社中的狀態,瀕死,魂魄脫離了孱弱的身體,算是生魂,時間再久一點,身體徹底死亡,就是亡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