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七海-23-(1 / 2)

“可是, 如果可以的話為什麼不行!?我要改變悠真的死亡!秋實姊也不用失去妹妹!……說不定,說不定!——存在著大家都能幸福地生活的可能性啊!所以、我——”

全身繃緊的佐原真依顫抖著嘴唇,痛苦地攥緊了身體兩側的拳頭, 額角因為劇烈的情緒起伏, 有青筋突起, “所以——我、我——我——我們——……”

灰原雄並沒有趁她懈怠的時候衝上前將她從鏡池邊拉回來, 隻站在了讓她安心的距離,露出了不忍的表情:“……真依。他說的,是真的。”

“……居然真的和七海前輩說的那樣,”

佐原真依的肩膀頹唐地垂著, 這黑發少女捂著臉,喉嚨裡發出了似笑類哭的狼狽聲音,“……我們, 竟然,一直在被世界玩弄嗎……?”

“……”

七海建人盯著鏡池。

這神之庭院的中央, 重心,這次不同於那個周目, 依然平穩地碧波微漾著,沒有任何事物要泉湧而起的前兆——那麼,這裡就暫時還是安全的。

“……你們幾個都在說什麼啊?從剛才起就奇奇怪該的, 說些沒有條理的夢話。喂——現在離開神社回歸此岸才是正理吧!彆到了最後還讓我擔心啊你們、尤其是真依!”

忌子蹙眉。

對於姊妹突然的說“要改變悠真死掉的命運”“悠真死掉的世界是錯誤”——很感動也很心動……倒不如說不可能不意動, 但是過了那刹那後,他也深知那癡人說夢不過出自半身美好幼稚的景願而已。

“……都這麼大的人, 做夢也該有個限度吧。”

他儘量讓自己顯得對狹隘的四目村以外的世界毫無興趣,“而且,隻要人還是人,那麼到哪裡都是一樣貪婪自私, 以自我為中心的吧?一想到大城市裡人口密集的厲害……唔哇!”

黑發少年抱著自己的雙臂抖了抖:“簡直有種掀開木板看見密集的蟑螂足以編織成地毯的驚悚感呢!饒了我吧,我寧願在鄉村守著我的清淨過日子。你們也快點回去,彆叨擾我了!”

“……悠真。”

供奉之子歎了口氣,摸了摸忌諱之子的腦袋。

“——剛好,你們在一起呢。”

“!?”

不知何時,七海建人已經閃身到了忌子、Akimi、飛鳥井木記的身後,用手刀嫻熟利落地、仿佛模擬演練了無數次那樣、將他們劈暈了過去:“他們隻會礙事——我們來談論關於《時間回溯之書》的事情吧。”

“建人——”

灰原雄不讚同道,“你可以更溫和一點的。”

“太過分了!”——佐原真依本來想這麼說,但是,她自己也心知肚明,如果忌子或者Akimi醒著的話,他們一定是不願意她冒未知風險的反對派。

於是她迷惘又頹靡地垂著、哪怕在找不到回家希望時也一直樂觀揚著的頭顱。

“來談談吧。”

七海建人已經沒有奢侈的溫情了,這樣的他,看起來十足的冷酷無情。

他沒有要求大家要哥倆好地勾肩搭背親密團團坐,三個人還是站在原地,形成了一個互相戒備的等邊三角形。

“我們的時間剩餘不多。”

佐原真依問:“……這是什麼意思?”

——從一開始的從監督的車上、前往四目村的路上醒過來,到憑欄坐在相良邸的回廊中醒來,先現在,一睜開眼睛便已經身處於四目神社之中……這是一個正在崩塌的世界,這是第一重意味的時間剩餘不多。

七海建人明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Akimi那樣擁有真心接受超出常識認知範疇之外規則的胸懷,麵前的兩人,之所以勉強願意相信他的循環說,不過是因為“未來”如他所宣告的“預測”那般發生了而已。

“等待著我們離開這裡、好繼續回歸平靜生活的存在——我無法提及那個咒靈的名字,名字既是祝、也是咒。尤其,這裡——”

是對方的領域。

但是領域,掌握了領域的特級,無疑能做到對他們的瞬殺。對方會手下留情的也隻有血管中流淌著相良之血的佐原真依而已。為了不打擊士氣,七海建人換了一個模棱兩可的說法:“畢竟對方是神社之主。還是不要在它的地盤提及名諱了。”

“可是四目神不已經被……”

佐原真依麵露茫然之色,“雖說隻要四津村的人們還信仰四目神,四目神就會在未來再次形成,但總不會在我們擊敗它的之後馬上啊?”

“……還有?!”

灰原雄的臉色緊張了起來。

“當務之急是逃離這裡,呼叫監督聯係特級術師。不光是為了我們,也是為了村民們。”

“也即是說——有一個特級……一直在暗中盯梢我們?!哈哈,這算什麼?我們的運氣真是……”

敵我之間的差距過大,灰原雄反倒破罐子破摔的喘了口氣,表示自己冷靜下來了,“……好。我明白了。嗯,真的。我不會輕舉妄動的……呼。”

“……隻要改變過去就好了吧。”

聆聽他們對話的佐原真依說,“改變過去。正如我所說的說,我想要創造一個悠真能活下來、秋實姊不必失去讀子小姐、你們也不必來四目村進行祓除特級咒靈任務的,所有人都能幸福的世界。”

“不不不,改變過去什麼的,”

灰原雄不相信會有這種效果的物件——就像人們深知任意門和竹蜻蜓隻存在於哆啦A夢的口袋裡一樣,“真依,你知道‘祖母悖論’之類的學說嗎?改變過去——且不說你是真的改變了自己的過去A,還是在A以外創造出了一個新的可能B,改變過去……你怎麼做到,又要付出什麼代價呢?”

“我——我不知道……”

畢竟這次的佐原真依因為七海建人的提醒,還沒有衝動地從鏡池中召喚出《時間回溯之書》,一旦她召喚出,他們與那個特級,就真的是不死不休的關係了……雖然,即使沒召喚出,佐原真依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就是了。

“……但是,我覺得能行!前所未有的能行!前所未有的清醒!哪怕——哪怕是要我死!”

她沉下心。

世界上總有什麼值得一個人為之付出哪怕是性命的代價;何況,佐原真依還是一個思想不成熟的青少年。

“——那份卷軸上寫著,發動的條件是‘鏡’上獻照,生者之血,拍手吟唱。”

七海建人直接劇透。

“……”

灰原雄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等到下文,“……就這……?不會……就這!?”

“……這——”

就算是門外漢的佐原真依,也覺得代價過於輕微渺小了——要知道,發動的術式、可是要褻瀆時間、改變過去啊。一旦冷靜下來,七海建人口中的術式發動條件,簡直像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鬨一般簡陋可笑。

是真的嗎?

是假的吧!

灰原雄苦惱地摸了摸頭,比劃道:“沒有什麼……類似遊戲和裡龍的心臟、秘銀、世界樹樹根之類的條件……?”

“沒有。”

金發的咒術師用遠超年齡的堅定與沉穩說,“我直說了吧,毀掉那個。”

“……在和四目神對峙的時候,七海前輩和灰原前輩……好幾次差點死掉了吧?是不是,在過往的從前,你們確實有死掉過呢?”

在七海建人氣勢威懾之下,佐原真依下意識地後退了小半步,差點一腳跌進鏡池裡——但也正是因為此,她覺察到了自己目前退無可退的境況,於是,她深呼吸了好幾口空氣,如此問道。

“是。”

“這次不成功的話,如果有下一次,七海前輩並不能保證,你和灰原前輩能一定活……活下來,”

艱澀地說著迫在眉睫的“生死”,佐原真依儘力讓自己思路順通,“而且,暗地裡,其實還有一個憑借我們目前的力量完全無法應對的最終BOSS。是這個意思嗎?”

“是。”

“那……怎麼看,改變過去都是破局的關鍵吧?”

佐原真依捏緊了拳頭,“說不定——改變過去的那股力量!剛好能夠打破幻境的殼——你不這麼想嗎!?”

“然後,你去死嗎?”

七海建人問,“就像相良宮司為了四津的未來,獻上供奉之子那樣,你要為了大家把你自己給獻祭嗎?”

“我、我和強迫被獻祭掉的雙子是抱著不一樣的心情的……而且也不一定會死!”

“想著用自己的死亡、換取他人的生命是錯誤的。就算是這樣的死亡,也是死亡,而不可能正確。”

“可是我願意啊——”

“停、停、稍微暫停一下吧——”

七海建人插入了他們之間逐漸硝煙味起的對話,“那個啊,我先問幾個問題,建人,你是不想用真依的死亡換取我們的苟活吧……獻祭思維不可取是絕對沒錯的!關於這點,悠真應當也是持有相同意見的!嗯!”

“……我,和悠真不想我死掉那樣,也不想活下去的前提,是悠真死掉啊……”

佐原真依的痛苦,來源於她無法理所當然地接受雙胞胎弟弟用生命換取來的“饋贈”。她也明白自己的行為會給其他人帶來此刻腐蝕她心靈的相同的毒……但是,但是——

“……”

七海建人下意識地避開了搭檔的視線,看向了佐原真依,“……死去的人已經死了。活下去的人就應該好好活著。生者能做的,唯有接受他們的祝福走下去。”

“不不不,哪裡來的這麼沉重,不是祝福、絕——對——不是祝福而是詛咒了啦!”

重要之人的逝去乃是無可奈何之事,但是也毋需將他們的囑托化作鎖鏈纏繞自己,重要的人們如果確切的愛著生者的話,心底的最深處的真實,也一定不願意見到這幕的。

這道理簡單是簡單,但是理性上的邏輯明白,和感性上打心底裡接受是兩碼子事,所以灰原雄也隻好自這方麵略過,等他們自己想清楚:“建人,你有看見過改變過去的術式發動的情形嗎?”

“沒有。我認為那份卷軸乃是蠱惑人心、使之動搖的害物。而且,還有絕對不容許術式發動的特級咒靈。簡直宛如劇情殺一般。難道不可以認為是這個夢世界的主人之一的飛鳥井,其實在提醒我們趕緊毀掉那份卷軸,才是回到真實世界的唯一途徑嗎——無疑,那個卷軸就是關鍵的結點!”

“什麼?嗯?啊?這和小木記有什麼關係?”

灰原雄隻覺得腦門突突地痛了起來,“呃……好吧,這個現在應該可以暫且略過。關於回溯時間的術式,半真半假,但是從發動條件來說——假如是真的,不過是血和照片的問題,真依你卻覺得自己會死,可見你也是知道改變過去的嚴重性的。”

“我是預定了最壞的打算。”

“……是做好了死的覺悟啊。”

“……嗯。”

“那我直說了吧,我和建人,是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去死的。所以,不要打回溯時光的傻瓜念頭了。要憎恨,就憎恨我吧。”

灰原雄如慈悲的雨那樣清爽地笑了起來——作為一個有好好保護了妹妹的兄長,如果他站在佐原真依的身邊,一定會用毫無陰霾與芥蒂的胸懷接下所有來自她的攻擊的吧?這便是前輩與哥哥的溫柔啊。

“回溯時光的代價真是那麼簡單嗎?其實,我們大家都心照不宣啊。代價,還有我們一路奮戰至今的友情與記憶。而這些,並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割舍的東西。”

“……”

“而且,你又能改變什麼呢?”

灰原雄語重心長,“如果媒介是照片的話,你能回到的時間,大姐姐和她妹妹的悲劇已經發生了。你親生父母,他們可是相良板上釘釘的繼承者,如果不是生下被沒有道理偏見歧視的雙子的話,按照你父親在村子裡的人望,怎麼也不會發生後來的悲劇啊。那麼,你是要代替悠真成為‘忌子’嗎?那麼抱歉,我可不會束手旁觀讓你這樣把自己乾掉了。即使你父母帶著你和悠真逃跑了,那麼,你的養父呢?世界那麼大,他離開村子的時間又更早,一旦失聯,在新的世界,你在過著幸福美滿生活的同時,還會記得給予了自己養育之恩的三叔嗎?你還能遇到大姐姐嗎?”

“……嗚!”

想著大家能活下去,即使將自己當做陌生人也行——佐原真依就是抱著這樣的覺悟的。可是這麼被灰原雄點出來,貧窮的、除了這些就再沒有什麼寶貴東西的少女,還是忍不住悲楚地嗚咽了一聲。

“……你看,你連自己那一關都過不去啊。”

見此,灰原雄便也不再列舉可能性了;他本意便不在傷害後輩,隻是想讓她動搖啊。

“我們是活著的人,對於死者,是尊敬,是悼念,不再回想他們徹底殺死他們,覺得他們仍與自己同行讓他們活在自己心裡,那都是我們生者獨有的權利。我們也僅此便可。隨後,隻要能抬頭挺胸地做自己能做到的極限就行了!順帶一提、這也是我的人生信條啦!”

“……嗯……!”

佐原真依用下一秒就要哭泣的微笑表情看著如小太陽一般的灰原雄,“灰原前輩的話……我的確,沒有什麼能夠反駁。但是——”

她閉了閉眼睛,視線投向了另一端死氣沉沉的七海建人,“七海前輩——不對、七海君。”

她深呼吸了一口帶著彼岸花死亡幽香的空氣,隻感覺那股苦澀的淩冽要將自己的呼吸道都割痛了。

然後,這黑發少女鄭重其事地,帶著三分渴望地問:“您說,我是生者。那麼,我想問一下……秋實姊呢?灰原前輩、還有飛鳥井呢?大家——你這麼拚命想要回到真實世界,大家,在現實裡是還活著的吧。”

“……”

“……請回答我。不要騙我。我要知道真實的答案。”

“……死了。”

七海建人麵無表情地敘述著事實,“Akimi和灰原死了。飛鳥井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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