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們淒慘的死相在麵前一一回閃、終於在拚命地從喉嚨裡擠出這麼一句大吼之後,七海建人在奪回自己身體的控製權的同時,想也不想地抱起了身旁的Akimi,灰原雄默契的抱起了飛鳥井木記,與佐原真依三方分頭奪命狂奔。
“呼呼、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後的咒靈的笑聲並不高昂,也不尖銳,但是這必不能說明它毫無攻擊性——倒不如說,在聽到如蛆附骨、甩也甩不掉的、仿佛在嘲諷說“你們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無用功”的軫恤笑聲的時候,七海建人便身軀一震,耳朵中有兩條血液蜿蜒著順著側臉留下了。
“……咳!”
他懷中身體本就被毒藥侵蝕的Akimi更甚——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清醒了、強忍著咳嗽的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局勢莫名其妙的演變成了這樣,但也姑且保持沉默,不想影響他的,但是這麼一套連綿不絕的攝心奪魄的音攻下來,她終究還是“哇”地一聲咳出了大口大口的血,將胸前潔白的繃帶染上了過於刺目的猩紅。
“咳咳、咳咳咳咳!”
她近乎奄奄一息地說,“七海君,你一個人……逃,跑吧……我、反正……”
“——住口!”
可是七海建人卻咬著牙嗬斥了她。
“……?”
Akimi一怔,費力的仰起頭顱看他繃得緊緊的、線條淩厲的下巴。
“……不要影響我。……獻祭思維不可取。”
覺察到了她的視線,他硬邦邦地如此說,似乎開口嗬斥,全是為了這個理由,隻是當那笑聲再度傳來,卻沒有先前那麼使人體的胸腔宛如被撥弄的樂器那般劇烈震蕩起來,唯有血絲不斷從他的唇齒間溢出了。
應該,是被咒力保護起來了,她。
Akimi:“……”
Akimi:“……七海君,你現在,是在為了什麼而奔(存)跑(在)?”
她看向不斷飛速地疾馳過身邊、掠到身後去的彼岸花——自從田方現出被詛咒汙染的真身,彼岸庭院中除了彼岸花,其餘的一切統統褪去了色彩,大地也在轟鳴著。
這片庭院雖然寬闊,但說白了也就這麼個麵積,此刻在田方擴張性的力量解放之下,彼岸花原仿佛無邊無際地擴展延伸著。
沒有儘頭的。
逃不出去的。
汙穢如同在本殿中對峙四目神(偽)那樣,鋪天蓋地地蔓延,打破了先前對咒力的淨化禁製。
這裡,已經變成了田方的領域。
七海建人不能說自己不清楚這一點。可是,既然已經沒有了希望,也深知懷中之人為亡者,為何、為何、這雙腿,卻仿若有了自我意識一般的邁動著呢?
——他是為何而奔跑?為何而存在?為何而掙紮呢?
“……嗬嗬嗬——咳!……蛻變成十分美麗的樣子了呢。”
少年懷中的女性輕笑著。
“……彆說了。明明已經喘不過氣了。”
“可是,我真的很高興——”
終端那時並未蘇醒,但是意識朦朧中還是收集了這些信息。
——用不著她出場,他們就變化、就振奮到這樣程度的事情。
這是實話。
比起經手了她的乾涉,自然地便能觀測到這種變化更是終端樂於見到的。
“死到臨頭了這樣高興,你真是病得不清。”
七海建人低語著,握住了她開始痙攣的手,在這個曼珠沙華庭的領域中,喝下有彼岸花特製的毒藥的她比誰都要來的加速腐敗著。“……我也一定一樣吧。為了一個死人這麼拚命。”
“沒關係……沒關係的……”
“……”
七海建人知道她的意識已經開始破碎了。但是她的話語並無虛偽。
真奇怪。
明明下一個周目的她不會有這個周目的記憶,但是懷中的她卻無死亡的實感。
明明比尋常人還要嚴以律己地恪守法律道德,但又欣然接納各種的生存方式。
腳下突然踩了空——土地、連同著彼岸花化作了支離破碎的碎片,就像是一扇完整無缺的玻璃窗被打碎了一樣,之後便是深不見底的濁惡混沌。
“!”
七海建人抱著Akimi借著“碎片”的力後退了一步,退回到了花叢中,好險沒被那些翻滾扭曲的黑暗所抓住吞吃。
然而,身後的龐大氣息仍在貓捉老鼠一般的逼近。
“……”
前有狼後有虎。
不見去路,無有來路。
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七海建人抱著懷中的人,靜默地背對著田方,站在原地:“……”
領域範圍內的攻擊都是必中的,至今為止沒有被擊中,想來不過是對方如貓戲耍老鼠一樣在戲耍他而已。
“黃泉子……黃泉子……”
背後傳來神官溫潤的詢問,“七海君,請問,能把黃泉子還給我嗎?”
於此同時,他的右臂、連著肩膀被削斷了。
七海建人一動不動。
或許放棄會比較好。
或許不再掙紮比較好。
反正還有下一個周目。
反正還有下一次輪回。
這個敵人不是狀態良好之下,配合黑閃和灰原就能擊敗的一級咒靈,毫無疑問,是掌握了領域的特級。
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擊敗的敵人。
就這樣吧,把被劇毒折磨的躬起身體的她、交給對方得到一個痛快的了解,然後迎來死亡。
是的。這樣比較好。
他已經儘了人事了,就算是他的、說著“每個人要做好自己的事情”的盾,說著“儘力做自己能做到的事”的朋友,他們也應該對他無可指摘了吧。
……對了。
思維的步調相似的他們……說起來,灰原有說過,他喜歡她啊。
他是這麼麻木地調用沒被疼痛占用的腦細胞如此思考著有的沒的的事情。難得的浪費著自己的生命與時間。
放縱似的滿腦子滿腦子滿腦子都是她。
竟然體驗到了痛快。
“……這個世界,真是狗屎啊。”
他低低地歎了口氣,“Akimi,還活著嗎?”
“……”
對方對他露出了用途隻為回應的、連目標對象也辨識不清的、強忍著痛苦的失神微笑。
“你知道嗎,灰原他,喜歡你。起碼,為了他活下去,你做的到嗎。”
七海建人對被自己的鮮血濺了一身的女性如此發出了詛咒的詢盤。
“——一起、墜落。”
被“活”這個字眼觸動了一般,女性恍惚斷續地朝精神精致破碎的少年露出了憐惜的扭曲表情——就好像她能直觀感到他晦澀而又痛快的感情變化一樣,“也是、可以的、哦。”
努力,也是可以有限度的。
累了,也是可以休息的。
所謂的“注視你走向正道”,居然包括叛經離道的死之終末啊。
七海建人明白了:在她這裡,死亡居然也是被允許的啊。
那麼,與她一起,死亡將不再是痛苦與恐懼,而是所謂的“安樂”了吧?
“……你老是這樣啊。”
“……沒、事……沒事……”
生命之光在她渾濁的眼中搖曳著,就像燈油燃儘的燭火。
說著沒事,緊接著一次又一次地死在他麵前。
於是他便非得像個笨(英)蛋(雄)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妄圖打出全員生還的HAPPY END。
明明他又不是全結局收集癖的夏(特)油(級)傑,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五(特)條(級)悟。
無法理解。
然而,就像人總有不得不做之事那樣,就像人總有不知道目標卻不得不奔跑那樣——
——不對。
他是明白的。
雖然不知道自己當初是主動還是被動地踏入這個夢境的,有沒有懷揣著改變現實的叛逆,但是,想要早早結束著荒誕的輪回,不光是為了終結他(自)們(己)的痛苦,不光是為了停止生死對他(自)們(己)的侮辱。
七海建人閉上眼睛,在抱著Akimi瞳孔擴散失去光輝的眼眸,墜入黑暗中。
他更想要——
“……好想,再見你們一麵啊。”
見到真實的他們。
見到瀕死的他們。
終將生死相隔也無妨,但是,最後的一眼——
想要趕上。
因為,這是無能又平庸的他,唯一拚命接受慘淡可笑的現實後,唯一能為他們所做的吊唁,也是,隻有他才能做到的。
做自己能做的——並為此竭儘全力……他算是從身到心無奈地理解接受了這點吧?就是付出的代價稍微有點慘痛。
呼嘯聲在耳邊響起,不亞於鏡池中的黃泉水侵蝕身體的痛苦遍布,但金發的咒術師隻是生死無畏地淺笑著,掰開了懷中之人僵硬的手指,輕柔地與她——它十指相扣著。
他輕聲問:“我可以親親你嗎?”
這麼問的時候,沒有等到回應——也不可能等到回應——他便俯下頭顱,報複一般地撕(親)咬(吻)著懷中之人的嘴唇,交換的是彼此鐵腥的血液、與鹹澀的眼淚的味道。
一個死亡的吻。
被狂暴的混沌撕扯身體,少年的意識也至此中斷,唯有不甘在虛無之間回響。
下次、下次一定要——
……
…………
……………………
長月之時此世上
降臨高天原之四目神
生於四津村之忌諱之子靈魂
若有災難罪孽汙穢
懇請驅除淨化
願神聽我所望
作者有話要說: *七海對死亡的觀點源於官方。
死掉的家夥不該殘留在世上。覆水難收,悔之晚矣,時間是無法倒流的東西,人死不能複生,這是世界簡單基礎到可笑的真理之一。正是因為不能複生,人類才能放棄過去、起碼,追求正確的死亡。一旦‘改變過去’‘死而複生’作為規則成立,對於世界都將會是一個過分巨大的詛咒。
*大家,去看四目神吧(雖然強力推薦了很多次,已經令你們厭煩了吧(但請不要討厭我啊啊啊啊),遊戲鏈接在微博@白淵白天,不想親自遊玩的話,B站上有遊戲流程哦。
*因為七海繃得太緊了,就沒有理由地突然想死(平靜地瘋掉了),所以Akimi給出了和“再堅持一下吧”不同的意見“這麼放棄也可以”。七海因為之前灰原和真依的交流,沒有因為她的話理智喪失選擇一了百了,而是瘋狂和理智保持了一個平衡的轉態給自己上了一個戰續。
*下一章,七海篇就結束了。
*糟糕至極的吻。本篇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