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七海-25-(2 / 2)

外麵是千萬年的極地堅冰打造的牢籠封印,裡邊是咕嘟咕嘟散發著扭曲空氣熱蒸汽的地心熔岩。

不知道是寒冰被熔漿蒸騰殆儘,還是化作的冰水撲滅了熔漿;起碼,二者現在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七海君。”

這不對勁。

Akimi想到了他眼底下不知何時出現的青黑,還有他眼瞳中化不開的鬱色。

如此心態,這個年齡的人類孩子有能妥善處理的能力,好不將自己反噬嗎?

“七海君——”

Akimi拉住了七海建人的衣袖,可是在她說什麼之前,七海建人反手摁在了她的手上,輕輕地握了握:“彆擔心,我們很快就能出去了。不會再讓你們有事的。”

“……七海君?”

“看得出來嗎,灰原喜歡你。”

金發的咒術師卻突然展開了帶著校園戀愛色彩的話題,儘管他的語氣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你願意為了他活下去嗎?”

“……一個人的生存,乃至生活,歸根結底是為了自己本身。托付給他人,又算是什麼呢。”

總不好對他說,“你要救的人正考慮如何去死”,同時也隱約能感知他掌握的情報不少,Akimi隻好謹慎地如此曖昧回答。

“太好了。”

在供奉之子暫時一片黑暗的視野中,金發的咒術師恍惚微笑著低語,在她的額頭上輕輕烙下一個克製意味十足、一觸及離的吻。

“……”

“作為回報,能給我一個親吻嗎?”

他問,“來自長者,意思是‘祝君武運昌隆’‘祝君心想事成’‘祝君萬事如意’之類的那種。”

“……”

他的問詢彬彬有禮的好似一個紳士,可是他的手卻分毫不讓地摁在了她的脊背之上。想來,她若是不答應的話,是難以從他懷抱購置而成的桎梏中脫身的吧。

也是,再怎麼說,眼前的這個少年,也是一個咒術師啊。

Akimi在心中歎息,倒不是感覺自己被冒犯了,而是為了七海建人。他明明是在朝自己謀求索取什麼甜蜜回憶,卻反倒承受將那雙黃玉的眼瞳四分五裂的錐心痛苦。

“我們——”

究竟曾經是什麼關係?

Akimi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知道的太多,不會幸福。

可是,即使她問出口了,他又能作何回答呢?

他在她的陪伴下解開要命的謎,所以他們是朋友。

他在她的祝福下一往無前,所以他們是同伴。

他與她在鏡池的幻境中相擁而眠,所以是伴侶。

可是他們才認識了不到一天,他們的關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七海建人隻看著她。

那樣靜靜地、深深地凝視著她。

眼前的人是他風心愛之人,但是,所有一切會在天亮後不複存在;他就是這樣帶著錐心之痛與難以言喻的甜蜜回憶著與她度過的每一個瞬間,恨不能將時間就此終結,把所有共同品嘗過的激情現在一口氣燃燒殆儘。

“……這僅僅是我微不足道的祝福,請不要放在心上。”

年長的女性隱約明白了什麼,她直起身軀,寬容地原諒了他的脅迫,在他的額頭上烙下一吻,“小小薄禮,不成敬意。”

是因為有了離彆的準備呢?七海建人這次前所未有的平心靜氣——與灰原合作,擊敗了一級咒靈四目神,兩個人各自都受了些需要反轉術式的缺胳膊斷腿的大傷。好在他們包紮傷口熟練,隻要能及時回校,倒也不至於出丟掉小命的大問題。

他把灰原雄拜托給了Akimi,讓他們在鳥居口等待,自己找了個借口重返了彼岸庭院。果然,佐原真依哀痛四津愚昧的習俗害死了自己的兄弟,於是,再一次地想要改變過去,田方也再一次地登場,發動了攻擊。

“佐原!”

靠譜的咒術師預備役在前輩的呼喚下頂著壓力,如他們暗中約定好的那樣,鼓足勇氣操使著那柄恢複了神氣的短劍,顫抖著捅穿了暴露咒靈真麵目的田方。

“!——”

並不想傷害佐原真依,畢竟對於田方而言,她也是相良的孩子,他隻想將她一起留下來;又因為田方也厭倦了如籠中鳥一般的生活;再者,麵對的是忌子的雙胞胎姐姐,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龐,田方竟然沒有在第一時間抬手阻擋……放棄了抵抗。

於是,一切順利過頭的發展了。

“……啊、啊……咳!”

寶劍上的力量與鋒芒,不斷瓦解著田方用咒力構築的身體。

他——或者說它躺倒在地上,看著昏迷躺倒在地上的忌子,眼神中是純粹的悲哀與迷惘。

如今的相良當主不能生育,族人一年比一年要少,名不符其實的相良地區最後的堡壘與核心,四津村的瓦解也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情。

田方心知肚明即使沒有咒術師來祓除,自己也很快要再“死”一次了。

隻是。

“為什麼呢……”

它朝著忌子伸出手。

“你們不要的忌子和黃泉子,都是我心愛的、孩子。”

對於臨死之際被族人束縛著留在這片土地,去鎮壓自己連名字也沒有的弟弟、卻還要美曰其名“守護神”的田方而言,千年的孤寂,與身為長子的負罪感幾乎要壓垮他。

歸還儀式時,會有不需要的孩(祭)子(品),長月狩時,會有鎮壓之前的“津”的神(祭)子(品)。

其實都無差——這裡啊,早就隻剩下他孤身一人了。死去的孩子們,都從彼岸庭院中出現。每一個,每一個都在訴說對生的渴望,對生人、對相良、對活下去的那個的憎恨,不久,就會消散,大約是轉世投胎了吧。

……漫長的歲月中,隻有那兩個孩子,忌子與黃泉子,都是心靈純澈美好的存在,雖然怨恨著凶手,但是,卻並不厭憎活下去的半身。

說著“如果有一日,我的另一半迷失了,就算拚上性命也要送他們回正確的地方好好活下去”這樣的話。

代替了他那素未謀麵的弟弟,寬恕了被懲處了千年的他。

所以,無論如何,都想要夠到。

然而,一邊費力地伸過去的渾濁漆黑的手,卻一邊在如烈陽之下的冰雪一般飛速消融。

“為什麼,還要從我身邊奪走呢……忌子……啊啊,黃泉子,最後也……”

最後呼喚著救贖的名字,這隻特級咒靈便這麼消亡了。

七海建人:“……”

佐原真依:“……”

奇怪的是,田方死亡之後,他的領域卻並非直接瓦解破壞,而是依舊留存。他們還是出不去了。

事到如今,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一路都是這麼過來的啊。

“你要回溯時光嗎,佐原?”

“嗯。雖然會失去現在締結的羈絆,但是,無論如何,我認為悠真死去的世界是不對的……”

佐原真依朝著七海建人低下了腦袋,“對不起,我要改變大家的過去了。”

“……”

這一周目,他並未告訴同伴們世界的真相。嘗試了很多次,當他發現他們無論如何都無法說服對方隻有,七海建人選擇了放棄——讓事件的發生走向迎合自己選擇的方向。

他明白,鏡池中照出來的,是人心。

手鏡在本殿中對峙四目神時,映照出的是作為核心的靈魂的心;當他與Akimi相擁著跌入鏡池時,映照出的是他的心;當佐原真依希冀的時候後,鏡池回應了她的心,構築出了與他虛妄之十年後的夢一般的《時光回溯之書》。

相良真由子與青井讀子接受了自己的死亡,成佛;他接受了自己的軟弱卻堅守了自己的信念,清醒……那麼,最後,就差最後的一份試煉了。結束錯誤的妄想執念。

……啊,說不定,一開始他也是為了藉由夢改變朋友死亡的現實,又在夢裡追加了改變愛人死去的現實,才心甘情願地被拉扯到這夢裡,一邊又一邊地任由自己被夢所吞噬的吧?

七海建人並沒有回想起最初的最初,他隻是清醒了。

夢終究不過是夢。

因此,此刻,他無論如何都要做一個卑鄙小人。

“我能……看看嗎?”他問。

毀掉。

回到現實。

他望著浩瀚的天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輕鬆、苦澀。

——但是,在塵埃落儘的釋然中,卻驟然浮現了凜冽的不和諧因素——!

“等、佐原——!十劃咒法、瓦落瓦落!”

就在旋踵之間,七海建人改變了刀鋒的落點——

繃緊神經的咒術師迅速地將佐原真依拽到了自己的身後,發動了咒法,將來勢洶洶的巨大冰刺斬了個稀碎!可是,那些冰簇生得太多、太快、也太急了——金發的咒術師雖然保護好了佐原真依,但是他自己的左半邊臉、包括左眼卻不慎被凍結!

“!?《時光回溯之書》——”

佐原真依反應及時,可是手中的卷軸卻被突入的不知誰給奪了去。

“……居然,尋求這種東西。”

冰汽冷霧彌漫之間,一個凜冽的聲音響起,“人類,千年以來沒有一點長進啊。”

“誰!?”

“沒有禮貌這一點,也是一點兒也沒變。”

冷凝煙霧的背後,現身的是一個銀白色齊肩發、齊劉海的、僧侶裝束的清秀人形——這麼說,是因為七海建人並不能斷定對方是人類還是咒靈。

“劣品……啊,死了啊。沒能孵化……嘁,好歹也是宿儺大人摻手過的容器,居然死的如此廉價。”

他厭惡地掃視了一眼業已煙消雲散的田方,了然道,“那個冒牌貨……哼,沒被吞下啊。”

“誰……?”

通過氛圍讀出了對麵纖細的人影絕對算不上友方,可是,《時光回溯之書》又是佐原真依目前已知的能夠拯救同胞兄弟的要件——有思考過乾脆出生那會兒讓自己代替悠真去死的少女十分認真、慎重地請求著,“還給我……請、還給我!把卷軸——”

“佐原——”

七海建人讓她先冷靜……對他來說,隻要能毀掉《時光回溯之書》,誰都可以,“……你也是打算回溯時光嗎?”

“嗯?”

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對麵那個凜然的人形矜貴地扯動了一下眼尾。

“我等的選擇皆為無悔,區區時光回溯之書——”

他說著,毫不猶豫地撕毀了手中的卷軸。

七海建人:“!?”

霎時間,所有的一切——

佐原真依憤怒的呼喊,對麵發動的冰凍攻擊,擊敗了田方,擊潰了四目神,解開了謎題,進入了神社,跑上了後山,進入了相良邸——所有所有千百次的周目輪回滑稽地倒放,一切以逆轉的時序開始流轉,碎裂紋樣到使人奇詫“碰一下會不會碎掉”的木手鐲從他的手腕上消失——

七海建人人類的大腦無法接受這在瞬間爆炸式地擁擠進他大腦的信息,隻看著一個女性從吊索上縮被放下,被村民抬出本殿,褪下潔白的盛服,纏繞上繃帶,吐出毒藥,被從土裡挖出,扭曲的四肢被打到複原,後退著在村民的簇擁監守下離開了神社——

然後,一切就像肥皂水的泡泡一樣,“啵”地破裂。

——轟!!!——————

巨大的震蕩響徹在天際,七海建人頭痛欲裂地看到了熟悉的蒼藍光輝連帶著山上的四目神社與山下的四津村的主乾道一並貫穿!

什麼……?

發生了什麼……

Akimi、Akimi、Akimi——我還沒得及和她告彆,我還沒來及最後抱一抱她,我還沒有對她訴及戀情,我——

他——

……他。

……誒?

七海建人頭腦一片空茫,身體因為遭遇了衝擊的餘波飛舞在半空中,隻無力地仰起臉,看著最強如神子一般懸浮在空中,抱著一個快要死去的人。

欸?

原來,最強也會有力所不逮、保護不好重要之人的時候嗎?

連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感想都無從思考,重重落到地上的咒術師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  *五一快樂~

*七海篇完結~

*說實話這篇在寫的時候就很痛苦,沒想到發出來更痛苦,都莫得評論(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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