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等弘晝興致勃勃地跟她講起這坩堝煉鐵的好處時。
她就微微皺了眉:“產量高是好事兒,可也不能忽略質量啊!前頭爺拿回去那些個兵器,就是此法所得吧?脆,太脆了!平時耍耍也就罷了,拿到戰場上不是對將士不負責麼?”
弘晝:……
“這,倒也不算脆,畢竟放眼天下,也沒……沒幾個福晉這般神力的!此法所得,倒也能滿足一般所需。”
他這麼一說,海拉遜跟在場工匠們都下意識點頭。
唯獨田文鏡問了句:“福晉這麼說,可是有所發現?”
看吧!
這就是名臣跟普通人的區彆!怪道人家就能以一界監生坐起,一步步在滿臣主導的清廷走出條自己的路子來。被雍正倚為腹心,予以厚葬,且入了賢良祠。
舒舒心中感歎,麵上卻隻微微笑開:“讓田大人見笑了,我啊,隻是想起日前翻過的那些個雜書。其中有一本就詳述曆朝曆代的冶煉技術,其中有篇為坩堝煉鋼,也不知道是否從此法中脫胎而來。卻詳細對比了兩種法子的優劣,咱們這個,明顯不大行啊!”
是的,書!
大力可說天賦,練武進境快簡直一日千裡,廚藝與禦廚也不遑多讓,這都可以說天賦。那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突然間精通煉鋼之法,能將大清的鋼鐵生產工藝推進一個台階可就不是單單天賦二字能解釋得了了。
所以怎麼辦?
當然將記憶中那些個知識寫在紙上,夾在某本書中,當成自己的發現啊!不是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橫豎弘晝這家夥為了裝點門麵,正經買了不少書。書房都快變成小型圖書館,那叫個包羅萬象。連求嗣門都有,再從天工開物的書頁裡掉出幾張關於冶煉的方子也很合情合理不是?
田文鏡哪兒知道她區區一個婦道人家,心裡還能有這許多彎彎繞繞?
隻自己剛蒙皇上聖恩,榮升兵部尚書兼河南總督。還從正藍旗抬到了正黃旗,讓他區區漢臣名列許多滿蒙大臣前麵。如此浩蕩皇恩,更讓他摩拳擦掌地想要立下些個功勞以報了。
能率先請奏實行耗羨歸公、攤丁入畝的存在,就注定了不是個拘泥於成例的。
所以聽到舒舒這番話後,他就急切問道:“竟有此事?微臣不才,鬥膽請福晉借那方子一觀,若切實可行,便在造辦處搭個坩堝試試。若果真能勝過現行的坩堝良多,微臣親自入宮向皇上為您跟五阿哥請功!”
舒舒正愁怎麼促成這事,現成的梯子就來了。
果斷點頭應允啊:“什麼功勞不功勞的,本福晉也是大清一份子也受百姓供養頗多。若能為軍事國防的出一份力,給百姓多幾分安全保障心滿意足,哪裡還要其他?”
“田大人略等,明日我們爺來上值時便給您帶來!”
田文鏡笑著拱手:“哪兒還用勞煩五阿哥?稍後回去的時候馬車拐個彎兒,微臣自到五阿哥府上謄抄了便是。倒不是嫌福晉慢,隻早一點看到成果,早點知道方子是否可行啊。”
運氣好,還能趕上萬壽給皇上做賀禮呢!
舒舒點頭:“田大人如此精忠報國,我又哪有不從之理?”
說完,她就偏頭看弘晝:“該看的也看得差不多,爺要不咱們就走著?”
弘晝:……
就有點懵,不知道事情到底怎麼發展到現在的。隻影影綽綽有個想法:福晉前頭掰斷那些個刀劍,又極力來這一趟,都是為了能把那個什麼坩堝煉鋼名正言順拿出來。可……
這可能?
她就是力氣大點,在武功一道天賦驚人點。還,還能厲害到連煉鋼煉鐵都精通?
心有疑惑,弘晝在接下來的回程中,就忍不住一下下偷看舒舒,一臉的欲言又止。
那不問明白,怕是連覺都睡不好,偏偏又不知道該怎麼說的糾結樣兒。可把舒舒給笑的,抬手就摸上了他的臉:“爺不是把夫妻一體,合該同心同德的話掛在嘴邊上?怎麼真有疑惑了,反而還百般思量不肯說呢?”
“爺……”弘晝皺眉:“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爺就勉為其難地問問。你,是不是早就策劃來這一趟了?是不是……”
“是!”舒舒點頭,特彆的乾脆利索:“也就是你剛剛痊愈,回工部上值的那幾天吧,我就無意中發現那個方子了。當時也沒當回事兒,直接又給夾回去了。可後來演武場,方天畫戟。跟後續那些個一掰就碎的小脆脆,就不得不讓我懷疑是不是現在的冶煉方子真不行了。”
“那,我個婦道人家也不能上來就虎巴巴拿個不知道真假的方子,說自己有厲害的煉鋼方法能推動整個煉鋼產業吧?”
“總得實地瞧瞧,細看看其中不同。然後再與你商量,怎麼弄個成品出來與皇阿瑪獻寶啊!誰想著田大人那般精乖,竟然從三言兩語中就察覺出不同來了……”
“那你看看!”弘晝笑:“那可是從底層摸爬滾打上來的,老油條中的老油條了。你這小黃毛丫頭,哪兒逃得過他的利眼?”
“哎!”舒舒長長一歎:“可惜了,原本可以讓你獨占功勞的。現在被那個老小子橫插一杠,落到你頭上的都不知道還能剩哪麼點兒……”
“乖了乖了,不遺憾啊!”弘晝輕摸了摸她的頭,認認真真安慰:“爺無心皇位,隻想與福晉過些榮華富貴的普通日子。那好大的功勞於我,是禍非福。這麼陰差陽錯讓出去也好,朝廷得利,田大人立功,咱們好福晉也儘到了想儘的心。”
舒舒猛抬頭,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直接撲到他懷裡:“啊啊啊,我的弘晝,你怎麼可以這麼好?”
這換成剛剛大婚的時候,弘晝非得板著臉訓人:“夫為妻綱,福晉不可以這麼沒規矩直呼夫主名諱,要尊稱爺!”
現在?
他隻覺得那普普通通的兩個字到了小福晉嘴裡就格外的纏綿甜蜜,讓他聽了還想聽:“喚爺什麼?乖,再喚一聲!”
“弘,弘晝?”舒舒挑眉,有些詫異的樣子。
“哎!”弘晝把已經逃開的人兒重新攬進懷裡:“好福晉,以後私下無人的時候就這麼叫!你喊我弘晝,我喚你舒舒。”
舒舒眨眼,不明白就叫個名字而已,怎麼就把這貨激動成了這樣?
不過一個代號的事兒,他喜歡,她就配合點兒唄!
誰讓明著一樣大,實際她卻多了一輩子的經曆,是個實實在在的老牛呢?總要包容些。
田文鏡謄寫完方子就再度回了武備司造辦處,跟那幾位積年的大師傅好生聊了聊,都覺得這個坩堝煉鋼與他們的坩堝煉鐵說白了也就是坩堝高度、耐火材料等不同。燃料上也放棄燃煤,選了焦炭。
倒也沒什麼稀奇,倒是那個轉爐讓人眼前一亮,覺得有點東西。
得到專業人士的肯定後,他又馬不停蹄地入了宮。把圖紙跟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一說,雍正:……
就覺得弘晝小子運氣好,隨便買來充數的書裡麵還找到寶了。
此事意義重大,若成,他們夫妻倆居功不小。
正沉吟間,田文鏡又問:“微臣等都覺得可以一試,皇上您看?”
雍正回神笑曰:“愛卿的能力,朕素來深信的。你說成,這事就大差不差。且放手施為吧。來日若見成效,朕記你一功。”
田文鏡忙拱手:“這微臣可不敢居功,都是五福晉聰慧愛學習,又心懷家國。若有功,福晉,哦不五阿哥,不對!該是皇上您該居首功。畢竟這好姻緣是您指的,而五福晉得是五福晉才能看到那書,才能來到武備司造辦處,進而發現不足。”
“哈哈哈!”雍正大樂:“再想不到,如田愛卿這般耿介之臣也會奉承之言。”
田文鏡笑曰:“皇上都說微臣耿介,那麼也當知微臣所言句句發自肺腑啊!五阿哥雖對朝政不大上心,卻是個難得的赤誠之人。五福晉人在閨閣,卻也惦記著江山百姓。尤其她那身神力,讓微臣不禁暢想。”
“若日後小阿哥遺傳到,大清豈不又多了幾員猛將?”
嘶!
從未往這方麵想過的雍正:……不得不說,順這個思路一琢磨,期待感滿滿啊!
可惜弘晝那個擰巴的,少說還得三年能讓他看著大孫子。
君臣和諧地一頓聊之後,翌日轉爐、新坩堝等就進行了轟轟烈烈的建造。因為田文鏡有意趕著萬壽節的時候給皇上獻禮,自然就更加班加點。
而且這人還特彆妥帖,每日裡都往弘晝那報告一下進程,以便他能轉達舒舒。
舒舒:……
就再也沒想到,預想中千難萬難,不知道費多少周折才能不著痕跡促成的煉鋼事,如此這般輕易地就解決了。
甚至於再用不了幾天,她就能在大清雍正年間用上坩堝煉鋼跟轉爐煉鋼法鍛造的武器!
想想,就讓人萬分期待。
也許是美好的事情總愛紮堆兒而來?要不怎麼有雙喜臨門一詞呢!
就在坩堝跟轉爐都已經勝利建成的九月初六,她額娘鈕祜祿氏也難得上門跟她報告好消息了:“前頭阿哥爺親自與你阿瑪說,你們倆小日子過挺好,不欲有其他人打擾。為免讓兩個無辜女子白白蹉跎一生,遂拜托額娘給踅摸兩個合適人選。”
“當時給你阿瑪給驚的喲!甚至以為他在下套套老嶽父的話。當即一頓慷慨陳詞,說你啊雖然天賦秉異了些,可也知道三綱五常、三從四德的道理,再不會行那等嫉妒之事雲雲。”
“結果阿哥爺反複保證,他才終於敢信了實。當晚就在炕上烙了半夜的餅,夢裡還嘟囔他閨女命好。老天疼憨人,壞的也給變成好的來!”
舒舒笑:“哪是壞的給變好?是我們爺本就不壞!”
“隻不過他生性灑脫不拘小節,迥異於時下那些個筆管條直的,也瞧不上那樣的。素日裡沒少口出狂言,再被有心人一推波助瀾,這好名聲可不就是付諸流水了?”
這……
鈕祜祿氏一琢磨,真真是不能更讚同。可惜閨女說皇子姑爺無心皇位,名聲差點兒反而是保護色。否則的話,她怕不是要從此愛上宴會、茶會。場場不落,抓住一切機會給皇子姑爺洗白。
舒舒搖頭失笑,趕緊把話頭岔開。
“好好好,家中都好著!”鈕祜祿氏笑:“因阿哥爺上門迎親,此後一直到現在也對你阿瑪稱嶽父,執晚輩禮。以至於他那些個同僚對他的態度都好了不少,一天天順當著。”
“你大哥二哥在侍衛營更是無人敢惹,你小弟在國子監都被高看一眼。”
“額娘來的時候,你兩位嫂子還都搶著往出拿好物件,非要帶給你。說是府上種種多仰仗我兒,她們能給的也就這麼點心意了。”
舒舒眉眼含笑:“都是自家人,嫂子們也忒地客氣。不過心意難得,女兒便也不推卻。隻額娘回去時,也給哥嫂侄兒侄女捎些個心意唄!”
當爹娘的,哪有不盼著子女和睦互相幫襯呢?
聞言忙不迭點頭,言說保證如數送到。
打聽完家中親眷近況後,沒等舒舒問,鈕祜祿氏就把幾個合適人選的條件和盤托出:“章佳氏願意嫁個低階武將,講究少點,莫嫌棄她的。崔佳氏幼年吃足了苦頭,隻想找個殷實點的小地主,做個正頭娘子,過點逍遙日子。”
“額娘便細細尋了尋,一共三個低階武將,三個小地主。兩個百戶一個千總,百戶們都是孤兒出身。雖然少了些幫襯,但也沒有甚是非。進了門就能當家立事,再不用琢磨那些個婆媳、妯娌等問題。”
“千戶今年二十有六,家中幼子早早分了家,雙親都跟了長子。家風清正,也沒有甚糟心親戚。隻他前頭娶過一房妻,半年就因病去了。”
“三個小地主都是有良田百頃,六畜興旺。家中和睦,沒什麼難纏婆婆、小姑或者妯娌的。”
說完,鈕祜祿氏還拿出了幾張畫像:“旁人說再多也是無用,你且將畫像都拿給那倆瞧瞧。看她們更傾向哪個再安排著遠遠見一麵。”
舒舒自然沒有不應的,鈕祜祿氏前腳走,她後腳就把章佳氏跟崔佳氏喚了來。
早都決定好的事兒,兩人也不扭捏。
接過畫像跟各自的條件介紹,就細細看了起來。不一會,想嫁個武將的章佳氏就微紅著臉頰開了口:“啟稟福晉,若這個姓丁的千總不棄,婢子願與他成為一家。”
舒舒皺眉:“可他已經二十有六,還死過一任原配。”
“是!”章佳氏微笑:“可如此,他才能不嫌棄婢子,婢子也不覺得矮他一頭啊!”
聽她這麼一說,崔佳氏也趕緊選了個家中地最少,也隻有一個兒子沒有幫襯、得在婆母麵前儘孝的。
能被額娘送到她麵前的,品行等自然都是過關的。勸過幾次,兩人還堅持初衷後。舒舒就使人往吳紮庫府上送信,讓額娘幫忙安排下見麵事宜。為免事有不偕,傳出去對兩人名聲有礙。這見麵的地點就安排在吳紮庫府上,男方以拜見五什圖這個上封為由,女方扮做陪福晉回府探親的婢女。
特務接頭般地見過一麵後,兩對兒彼此的印象還都不錯!
舒舒趕緊依言準備了兩份豐厚的嫁妝,選了個最近的吉日。大大方方地,將兩人在同一天都嫁了出去。
此事一出,富察氏手中的杯子都驚掉了:“她,她她她可真好大的膽!善妒到連皇阿瑪跟裕嬪娘娘欽賜的侍妾都能這般大張旗鼓地嫁了出去。”
正愁找不到舒舒小辮子的弘曆笑:“這蠢貨,難道不知道皇阿瑪最見不得後妃與皇子、宗室福晉等嫉妒跋扈?”
“八……郭絡羅氏才沒了多久,她就迫不及待地出來東施效顰了?好,真好啊!”
弘曆笑,多好的報仇機會?
而且,他這禁足期間,五弟在兵部倒是混得風生水起麼?連田文鏡那個眼裡隻有皇阿瑪的,都對他客氣有加!聽說連先前對他頗有些微詞的海拉遜,這會子都五阿哥長五阿哥短了?
斷容不得這個的弘曆冷笑。
翌日,京中傳謠就甚囂塵上。都說五福晉吳紮庫氏嫉妒成性,幾度毆打皇子。偌大五阿哥府,五阿哥沒有立錐之地。僅有的兩個妾,都被她給發嫁了出去。
連稚童兒歌都變成了京中妒婦誰為罪?吳紮庫氏數一流!腳踢皇子真大膽,郭絡羅氏也得讓一籌,讓一籌!
聞風而奏的禦史台更是及時送上折子,請皇上以皇家聲譽為念,嚴懲五福晉與其父五什圖。
結果折子還沒念完,五阿哥的大腳先到了。砰地一腳,那文弱的禦史大人就變成了空中飛絮。就這,肇事阿哥還不依不饒,攆上去一腳踩在對方心口處:“說,你哪來的狗膽,竟然編排到爺福晉身上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抱歉遲到了,這章實在太難寫啦。
是的,坩堝煉鐵是咱們獨有的技術。後麵那個坩堝煉鋼才是1742年英國人亨茨發明的。
文中關於炒鋼、百煉鋼、坩堝煉鋼、煉鐵等資料都來自於百度。
雍正名臣田文鏡,雖然結清官與酷吏於一身,但真的很厲害。攤丁入畝跟耗羨歸公都是他最先提出的感謝在2021-08-06 00:10:36~2021-08-07 00:17: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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