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打言官(1 / 2)

被踩中命運心口窩的可憐禦史:!!!

連呼吸都已經千難萬難, 還說得出什麼呢?什麼都說不出來。隻是萬般震驚,真·知道五阿哥荒唐,但不知道他這麼荒唐係列。

瘋起來, 竟然連言官都不放過。

那一腳,踹得張姓禦史痛徹心扉, 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要移了位。

雖然自打順治皇帝到如今,對科道打壓越發嚴重。雍正元年,更把六科都並入了督察院。雙重監督變成, 變成科道合一, 言路被堵。禦史的地位、權利等又一步被弱化。但……他們還是督察院糾劾百司,辨明冤枉, 提督各道, 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

還有風聞奏事之權, 被五阿哥踹倒那位同僚也沒有任何不妥之處。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為免自己某日也落得這般下場,其餘十三道禦史齊跪下, 曾屬於六科的給事中們也都紛紛跟上。一時間,科道官員齊參五阿哥。

著實震了一驚的五阿哥他親老丈人五什圖:???

連禮儀規矩都顧不上了, 急急吼吼出班到了好女婿麵前, 抱住他胡作非為的大腳丫子:“阿哥爺萬萬不可!奴才知福晉好生生被如此汙蔑,您心中肯定難平。但此事罪不在張禦史,在背後鼓噪一切的用心險惡之輩!”

“您快鬆鬆腿兒,不然這老小子真有個什麼不測。您不就中了小人算計,白白讓親者痛仇者快?”

弘晝咬牙:“查肯定查, 這老小子也甭想好!爺今兒就殺雞儆猴,看以後哪個再敢吃飽了撐著的,一天天不思忠君報國, 淨琢磨那些個後宅小事!”

“混賬東西!”雍正狠狠拍了下桌上的鎮紙:“禦史者,一劾大臣奸邪、小人構黨作福亂政者;再劾百官猥茸貪冒壞官記者;三劾學術不正,上書陳言變亂成憲、希進用者。遇朝覲,考察,同吏部司賢否陟黜……”

很是宣講了下禦史的責權範圍後,他才又瞪了弘晝一眼:“還不把人放開?咆哮朝堂,毆打禦史言官,你該當何罪?”

弘晝悻悻然收了腿,皺了眉頭,抿了抿唇:“皇阿瑪說什麼罪就是什麼罪,不過論罪之前,您好歹容兒子把您兒媳的冤屈洗一洗。女子名聲何等重要?可容不得這起子混賬隨意詆毀!”

雍正怒:“你還敢說?”

“兒子怎麼就不敢說了?”弘晝昂頭,毫不退縮地跟自家皇帝老子對視:“旁人不知道,皇阿瑪還不知道?”

“將章佳氏、崔佳氏兩個嫁出去,從頭到尾都是兒子的主意。為免在府中,交由福晉辦理惹人誤會她。兒子還想請十三嬸幫忙,但十三叔說他奉旨休養,身邊少不得十三嬸照顧。兒子這才轉而求嶽父,請嶽母幫忙費心。”

被點名的十三無奈出班:“回皇上,確有此事。”

但嬸婆婆幫侄子小妾另覓良人,這話能聽麼?還要臉的十三果斷拒絕,小子才退而求其次的找了他那老嶽父,

五什圖也跟著下拜:“誠然不假!”

有了人證,弘晝可就越發得意。攆上去就在剛逃過一劫的張大人臀上又踹了一腳:“狗官聽到了吧?嫁妾,是爺的主意,跟福晉無關。她甚至還勸過,但爺堅持。福晉無奈,隻能央著爺儘量尊重章佳氏二人意見,並給了厚厚的嫁妝。”

“自古以來,妾都是半奴,通買賣。古人更以之待客,將送妾視為風雅。爺雖荒唐,但也沒到那個份兒上。”

“隻自己不中意,又不願耽擱她們二人青春年華。遂千挑百選了好人家嫁之,寬仁至此,倒還被爾等瘋狂攻訐?嗬嗬,風聞奏事,不是讓你們憑臆測奏事!但凡動動你們那膏滿腸肥的身子,稍稍做些了解。就知道福晉雖天賦秉異,卻從未恃強淩弱。素日裡更對爺萬般愛護,從不允任何人說爺不是……”

弘晝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至少盞茶時間,都在說自家福晉對他多好,多寵著他。以至於他珠玉在側,看都不想看某些個土坷垃一眼!

於是一意孤行,不顧福晉勸阻,硬是把兩人給嫁了。

在他口中,舒舒就是個無辜被牽連的受害人。不但那些個造謠、傳謠、信謠的,便今兒這胡亂瞎奏的張禦史也得付出代價。

已經準備好了奏折,連薑汁熏過帕子都拿出來。隨時準備嚎啕一場,哭一哭他那可憐女兒的章佳氏之父:……

天幸自己稍稍慢了那麼一會子!

否則被踩上命運心口窩不打緊,這滿朝文武的,五阿哥要是口吐些個你閨女長得醜、沒才華,爺實在下不得口的缺德之言。他以後可怎生出去見人?家中其餘女兒、侄女的又怎麼嫁人?

隻他可以收起帕子、藏好折子,假裝一切未曾發生過。

被炮轟的禦史們不成啊!

他們隻齊刷刷跪下,求皇上做主。治五阿哥個毆打言官,咆哮朝堂的罪名。

弘晝輕嗤:“言官怎麼了?就能信口開河?將爺福晉跟那郭絡羅氏相提並論,那你們一個個的是不是瞧著爺也有謀反之嫌?”

諸言官們瑟瑟,忙說不敢。

隻根據流言,據實以奏。童謠唱的京中妒婦誰為罪?吳紮庫氏數一流!腳踢皇子真大膽,郭絡羅氏也得讓一籌,讓一籌!

眼看著好女婿那憤怒的大腳又要控製不住,五什圖趕緊把人抱住:“好女婿哎,你快冷靜,切不可一錯再錯。皇上聖明,定然能將這事兒查個清清楚楚,還您跟福晉一個公道……您這樣,豈不是讓福晉擔憂?”

弘晝:……

福晉擔憂不擔憂他不知道,他怕自己萬一被皇阿瑪收拾了。福晉惱怒心疼之下,再冒冒失失跑宮中來找皇阿瑪要說法。

嗯,上次挨那幾鞭子,她背地裡都不知道怨念了多少回。萬分後悔自己回來的早了些,否則說什麼也得搶下鞭子雲雲。作為皇阿瑪如今唯三的皇子之一,他隻要不太作死,皇阿瑪總歸不會讓他死。

福晉可就不同了!!!

心懷恐懼下,弘晝悻悻然住腳,十足被勸服了的樣子。

自己拍了鎮紙都沒鎮住這混賬,五什圖卻幾句話把人勸到服帖。雍正越琢磨越不得勁,總有點好大兒要給彆人養了的微妙不適。

十三與他兄弟相得小四十年,自是最知道他心中所想。

好笑之餘,也不免念著前情幫忙說項:“張禦史聞風而奏固然在儘自己職責,但事關五福晉名聲,也難怪五阿哥震怒。在場諸位皆為須眉男兒,大多有妻有子。易地而處,試問誰又受得了妻子被如此編排?”

“換做本王,換個地點,造謠之人怕是要血濺五步的。”

“畢竟這麼多年,福晉一直與本王禍福與共,生死相隨。冒犯本王一二可以,詆毀福晉萬千不容。弘晝侄兒新婚燕爾,正是與福晉兩相情濃時候,怕也與本王所想一般無二?”

雖然做好被收拾的準備,但挨揍這事兒,若能免了,誰還巴巴往上湊呢?

弘晝通紅著臉:“是,十三叔說得沒錯。一聽福晉被這般折辱,侄兒這怒火就衝到了天靈蓋兒。真是,張大人沒血濺當場,都因侄兒身邊沒有趁手的兵器啊!”

咳咳。

臭小子,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十三隱晦地瞪了他一眼,卻還是儘心幫他打圓場:“你啊,也未免太少年意氣。這回情有可原還罷了,以後可不準再這般魯莽。快,給張大人好生道個歉。不管事情到底如何,禦史儘心王事總是沒錯的。”

弘晝皺眉,有些踟躕的樣子。

十三繼續勸,眼看著轟轟烈烈的大場麵就要被‘情有可原’四個字給遮掩過去。

馬齊微笑拱手:“怡親王說得對,少年意氣麼總是難免。但被打的張禦史雖然位卑,卻也是天子之臣。乾得是助皇上監察百官的活兒,連皇上都隻能尋其過貶謫罷黜或者直接處死,再沒有這般折辱的。”

“是,五阿哥少年意氣,情有可原。但若意不平,就能咆哮朝堂,當殿毆打科道官員。那是不是他日,再有人覺得自己受到了冤枉也可以效仿之?”

“科道官員再是如何鐵骨錚錚,也終究是人。是人,都會傷、會死也會怕。微臣惶恐,誠不敢想若這少年意氣的多了,科道官員被打怕了。言路堵塞,再沒人敢行監察參奏之權後,這朝廷這天下會是怎樣……”

弘晝:!!!

若不是場合不對,他都想給馬齊這廝鼓個掌。怪道這家夥能起於康熙朝,受皇瑪法信重。便曾為八爺黨,數度表示對八叔讚賞,屢次欲奏立其為儲君。也能逃過皇阿瑪的清算不說,還搖身一變,成了雍正朝的寵臣。

瞧這滑不留手的勁兒!

句句想要摁死他,卻一句他的不是都不說。隻一個勁兒的憂國憂民,從有可能引起的壞影響說起。加上富察氏樹大根深,出色子弟極多,姻親更是遍布朝野。便馬齊本人,都很有些影響力在身上。

以至於他這個話一出,附和者如雲。

片刻功夫跪倒了一大片,都懇請皇上以江山社稷為念,審慎處理這件事。勿使科道官員心生懼怕,再不敢輕易彈劾上奏!

就差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請皇上以大局為念,莫偏私寒了天下臣民的心了。

作為被慫恿著‘殺掉’那隻雞,弘晝把頭昂得高高的,直接一臉譏誚地看著馬齊:“那依著四哥伯丈人之見,皇阿瑪該怎麼處置爺合適啊?”

馬齊慌亂,一臉惶恐的樣子:“五,五阿哥是喚奴才?奴才惶恐,可不敢當一句皇子阿哥的伯丈人。”

剛剛還喚了皇子阿哥一句好女婿的五什圖:!!!

爺懷疑你在針對爺,並且已經掌握了證據。隻還沒等他回懟上幾句,他的好女婿就已經笑開:“馬大人彆謙虛啊,皇子伯丈人算什麼?您還是十二叔親丈人呢!富察一家跟咱們皇家屢有姻親,算起來你也是長輩。”

“不妨好生說說,依你之見,皇阿瑪怎麼處置爺合適?”

二度被問,就再也沒有馬齊的退縮之地。橫豎已經得罪了五阿哥,不如就……

馬齊心下一橫,直接跪向禦座的方向:“奴才魯鈍,不敢妄自揣測皇上聖意。隻覺得五阿哥此番過於荒唐無禮,若縱容下去,非但於科道言路無益。而且,古人言溺子如殺子啊,皇上!”

“哦?”雍正不辯喜怒地問:“那依愛卿之見,朕該如何處置弘晝?放心大膽地說,朕恕你無罪。”

“奴才遵旨,隻大膽一言,皇上姑且聽之。”馬齊叩首:“能於大殿毆打言官,不管是何原因,五阿哥這都過了。禮儀規矩上實在疏闕,奴才覺得,首先得讓五阿哥給張大人道個歉,負擔下他的醫藥費用,並作出適當賠償保證再沒有下次。”

“其次,五阿哥還年少,未曾定性。倒也不必急著入朝聽差,橫豎他在工部整天練武,兵部亦如是。與其如此,何不暫停這些。由皇上派名儒往五阿哥府,好生教導他孝經、禮記等?”

雍正唇角輕勾,想說不愧是馬齊。

看似小懲大誡,實際出手就快狠準地斷了弘晝半數機會。罷了差事,攆回家念書。還念孝經、禮記?這不明著說弘晝不孝、無禮?再加上那小子素日裡的荒唐名聲,日後他便是有心,誰又敢把身家性命輕易壓在他身上?

可惜,他這注定畫蛇添足,打了個沒用的仗,還早早把他給暴露了出來!

果不其然,雍正這心裡才感慨完,他家的混賬小子就已經笑眯眯跪下了:“皇阿瑪,兒子剛剛怒火衝天,也沒多想。現在緩過來想想,確實也不大妥當。馬大人意見中肯,除了給那糊塗禦史致歉外,兒子都答應。”

“作為一個丈夫,兒子絕不向任何辱我妻子的人致歉,甭管他是主觀汙蔑還是鸚鵡學舌。願意付藥錢,都看著他風燭殘年,也頗為不易的份上!”

雍正皺眉:“混賬東西,你既然知道張大人年事已高,還敢下那麼重的手?”

弘晝笑:“嘿嘿,怒火鑽心的時候,哪兒管得了那許多?還有啊,皇阿瑪得給兒子些個時間。讓兒子把那躲在陰溝裡造謠福晉的臭蟲找出來捏死,還她公道。一切順利解決了,兒子才能安心學習孝經、禮記。”

“不然兒子這覺都睡不實誠,夢裡都得愧疚不安。堂堂七尺男兒,竟然連妻小都庇護不住,還要連累福晉名聲。兒子,兒子算什麼夫君?”

為了爭取親手給福晉報仇的機會,弘晝都拿帕子捂了臉。

就這,都沒讓雍正點頭說一個行字。也是怕極了查出點兒什麼的時候,小子不管嫌疑不嫌疑的,直接給他來個先斬後奏。

畢竟謠言來得如此迅猛,用腳丫子想也知道不是偶然。而有能力、有動機的,算來算去就那麼些個。哪個都不是小子可以隨意伸手,怒而毆打甚至殺之的。為免節外生枝,雍正將徹查事都交給了最信重的十三弟。

禍頭子弘晝麼,則暫停了兵部諸事,著在家好生讀書。

每日裡往宮中交心得體會一篇。

做不到?

雍正冷笑:“做不到,朕就治你福晉督導不力之罪!”

弘晝震驚大喊:“再沒想到皇阿瑪是這樣的皇阿瑪!兩軍交戰還不斬來使,父子對峙您怎麼還牽連兒媳婦?”

雍正才懶得跟他掰扯呢:“來人啊,傳吳紮庫家的阿克敦,讓他親自送五阿哥回府。若有絲毫差池,朕治他辦事不力之罪!”

突然被傳召,卻不得不奉命而行的阿克敦:……隻能向皇子妹夫拱手,發送求配合的信號。

事情進行到這兒,弘晝就知道已經沒有自己說不的權利。

隻能悻悻然跟他十三叔拱手:“您素來公正嚴明,凡您經手的官司再無冤屈。侄子不才,還請您多多用心,早日把藏在後頭的壞種給揪出來!”

十三拍了拍他肩膀:“有叔呢,你隻管好生學習。”

“認真反省一二,等真正認識到自己錯哪兒了,你皇阿瑪自然就不再怪罪。你啊,也能繼續回兵部當值了。”

弘晝輕咳,想說那還是算了吧!

奉旨鹹魚挺好的。

如果皇阿瑪允許,他願意留在府上‘讀一輩子的書’。

不過這話說出來忒容易挨揍,他很明智地沒有說出來。隻是回府後,少不得與舒舒念叨:“皇阿瑪也忒奸詐,竟然用舅兄來威脅爺。絕對是看出爺重視福晉,禮遇福晉家人特意來個對症下藥呢!”

“要不是這,爺今兒說什麼也得賴上一賴,親手過問徹查這個事兒,還咱們舒舒個公道。”

舒舒笑:“爺有這份心就好了,查案麼,家人是要避嫌一二的。免得你這情緒太主觀,影響了判斷,進而讓整件事失去公平。十三叔心思縝密,辦案經驗豐富。有他在,什麼魑魅魍魎都舞不起來!”

這滿滿推崇的味道,聽得弘晝都有些微微見酸了。

忙轉移話題,說起自己怒發衝冠,飛起一腳將那張姓奴才踹成滾地葫蘆。怎生痛快地先替福晉出口氣同時,怎麼殺雞儆猴的。

講述此間種種的時候,弘晝眉眼含笑萬千期待。

就盼著舒舒能再歡歡喜喜撲在他懷裡,說聲弘晝你可真是太好了!結果……

投懷沒等來,倒看著福晉殺氣騰騰地要往外衝?

弘晝趕緊起身把人拉住:“好端端的,你這是乾什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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