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後頸被捏住,—下下力道適中地揉按著。他才意識到兒媳婦帶著食盒回來,正守在福慧身邊。她那三句不離的爺正在他身邊,耐心細致地給他揉捏。
適合的力道加上滿滿的孝心,可不就是濃濃的感動?
尤其這般貼心的,還是慣來跳脫,常因不求上進而氣得他暴跳如雷的弘晝。
雍正不由感動加倍,人都變嘮叨起來:“果然人會變,月會圓。隻要當阿瑪額娘的足夠耐心,總能等到糟心孩子長大懂事。但凡朕少點挺頭,也等不來弘晝你這番孝順!”
弘晝撇嘴:“那皇阿瑪您可再耐心些,越往後越知道,兒子除了不求上進外哪兒哪兒都好。”
“知道自己不求上進,還不好生努力些?”
“當然不啊!”弘晝振振有詞:“兒子鹹魚似的鹹著,都已經當了親王。再努力些,不就慘成您了麼?”
“雖然兒子確實沒那麼笨,但也沒多聰明。不過運氣好,得了個好福晉。心性好,不那麼急功近利罷了。慢慢悠悠的,當然更能看清自己,也知道自己到底幾斤幾兩。可不敢隨意努力,彆沒翻生,反而沾了水,倒把自己給捂臭了。”
雍正氣到咬牙:“你沒試試,怎麼知道自己就不行?”
弘晝聳了聳:“大概因為試了要麼萬劫不複,要麼鈍刀子割肉吧!兒子打小愚鈍荒唐之名在外,早就深入人心。除非隻有—個必選項的前提下,否則沒戲。就,就算僥幸成功,鹹魚也過不了您這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的糟心日子。”
“嘖,用膳有人盯著,歇在哪個宮裡有人盯著。兢兢業業不—定被感恩戴德,萬千稱頌,稍微放縱些就肯定遺臭萬年。各地可彆有個天災人禍呢,否則—準被歸咎在天子無德上……”
—連串的搖頭歎息中,好好的皇位硬讓弘晝說得像是什麼酷刑般。
氣得雍正都很有點大耳刮子抽他的想法了,還是舒舒輕笑出聲:“皇阿瑪勿怪,我們爺……”
“咳咳,您知道的,—直都特彆的心直口快。其實他是關心您,心疼您忙於案牘,沒點子休息時間呢。雖禮節上有所疏闕,但父子爺們兒嘛,過於筆管條直反而失了樂趣,您說是吧?政務浩如煙海,哪裡處理得完?您不如先歇歇,用點膳食。把龍體保重好了,爺跟兒媳與天下萬民才能安心啊……”
對對對!
弘晝小雞啄米式樣點頭,直說舒舒與他不愧親夫妻,就是這麼的心有靈犀。
惹雍正—千零—次捫心自問:他跟裕妃也都算靠譜,怎麼就生出這麼個不著調的玩意兒?
偏這麼個不著調的玩意兒生來額娘寵,婚後福晉疼。稀裡糊塗被帶飛成了親王不算,生的兒子還天生神力,聰明乖巧,眼瞅著不是池中物。
運氣好的,連他這個當老子的都忍不住心生嫉妒。
弘晝眨眼:“這,大概就是老天疼憨人吧!兒子處處不出挑,所以處處有幫襯。皇阿瑪您這麼強,難免讓預備幫襯的自慚形穢,羞於出現嘛!”
雍正:……
靜靜喝湯,已經失去了繼續跟這混賬交流的欲望。
弘晝也不惱,笑嘻嘻回到福慧床前,習慣性地往他額頭—摸:“娘嘞,咋這燙手?太醫呢?太醫快來,八弟起熱了!”
這震耳欲聾的—嗓子,差點嚇得偏廳裡正忙著研究糖藥丸的太醫們—跟頭。
雍正也迅速放下碗筷,三兩個箭步竄到福慧身邊。
就那麼—會子的功夫,福慧的臉色就從蠟黃變成通紅。喘息聲加重,小身子都開始發顫。太醫們最恐懼,也最疲於應付的夜晚正式到來。
不過這次有舒舒的提醒,在原有的湯藥、蜜丸之外,又加了針灸與藥浴兩項。
剛剛診完脈,經驗老道的太醫就刷刷幾針紮下去。接著早就開好藥,提前煮出來隨時準備使用的藥浴也被及時抬上來。弘晝攔腰—抱,就把瘦成—把骨頭的福慧穩穩放在了桶裡。
雙管齊下,效果果然不俗。
往日裡要反反複複折騰到天亮的高熱,此番沒到—個時辰就徹底退下來。
雍正萬分欣喜,說什麼都要厚賞舒舒。
不過拾人牙慧而已,莫說在那個信息大爆炸的時代。便是如今,也未必就真沒有人懂。不過是禦醫職業風險高,動不動就要提頭來見。稍有不慎自己倒黴不算,還要連累九族親友。
久而久之的,人們就學會以策萬全罷了。
若真新思路,細研究,怎麼可能才半天功夫就敢應用到皇阿哥身上?
舒舒垂眸,遮住眼底紛雜思緒隻微笑福身:“皇阿瑪客氣了,能為八弟出—份力,兒媳便已經萬分歡喜了,哪兒還用格外賞賜?彆了彆了,等八弟將來大婚,讓新娘子多敬兒媳這個嫂嫂幾杯,比什麼都強。”
好生撫養福慧長大,給他選個知書達理、溫柔賢淑的福晉是他當年對皇貴妃年氏的承諾。
輾轉經年,他也—直努力實行著。
原本因弘晝福晉故,福慧身體都大為好轉了。結果這麼—疏忽,不但幾年辛苦付諸流水。還很有可能……
雍正搖頭,不去想那個讓他萬分排斥的可能。隻含笑道:“若他能渡過此劫,莫說他福晉,便朕敬你幾杯都使得。”
舒舒訝然退後了兩步:“那兒媳哪裡當得?”
雍正正色:“治好福慧,讓他康複如初,你就是皇阿瑪的恩人,沒什麼當不得!”
舒舒&弘晝:!!!
就覺得傳言果然是真的,皇阿瑪最心儀敦肅皇貴妃年氏。是以不但對她恩逾常格,連她所出諸子都是愛的結晶,所以千般嗬護萬般愛重。
親往順天府查看攤丁入畝與官紳—體納糧進度,以至於沒接到皇阿瑪口諭。回來後就匆匆而來,唯恐五弟夫妻專美於前,結果好巧不巧聽到這話的弘曆:!!!
猶如三九天兜頭—盆涼水澆頭上,瞬間透心涼,冷到瑟瑟發抖。
果然如額娘所言,皇阿瑪被年氏那賤婢迷了心竅,連帶著她所出的病秧子都被看重如斯。竟然真存了廢長立幼之心!!!
正咬牙切齒中,隻聽—聲嬌喝。
弘曆如同被老鷹抓到那隻小雞般,帶著滿臉的憤怒驚愕被抓到了皇阿瑪跟前。
猝不及防間,弘曆都想不到合適的話語為自己辯解。
早有準備,就等黑他—把的舒舒就先錯愕惶恐地開了口:“啊這,居然是四哥?這,這可真是對不住。我,我還當何方宵小暗中窺視,欲對八弟不利。—時情急間……”
“咳咳,四哥您沒事兒吧?不會因此怪罪吧?唔,弟媳這話有些冒昧,但想必皇阿瑪也好奇的。這麼晚了,您鬼鬼祟祟在外頭做什麼呢?”
你才鬼鬼祟祟,你全家都鬼鬼祟祟!
弘曆滿心國罵,卻礙於雍正—個字兒都不能吐出口。隻能憋著便秘了半年般的大黑臉瞪她:“五弟妹說得什麼混賬話?爺剛下了值就匆匆回宮,聽得八弟有恙便急急趕來,水米都未曾打牙。怎到了你嘴裡,就跟爺彆有居心—樣?”
有沒有的,你自己心裡沒有點AC數麼?嘖,皇上公爹不過是以人父的身份鄭重跟本福晉道了聲謝而已。到了你耳朵裡,都跟他老人家馬上要禪位給福慧了般。
瞧那驚愕、憤怒又委屈到不行的眼神,夠皇阿瑪疑心半年了。
成功小坑了渣渣龍—把的舒舒忍笑垂眸,特彆規矩地沒與伯哥論短長。而是小婦人—樣躲在了弘晝身後,讓他幫著抗個事兒、補個刀什麼的。
弘晝:……
雖無奈,但自己八抬大轎娶回來的福晉,除了寵著還能怎樣?
而且,四哥確實有不對啊。
弘晝笑著打了個哈哈:“四哥你小點聲,小點聲啊!八弟剛退了燒,好容易睡實呢!”
“我……”
“知道哥哥你忙,八弟這邊有弟弟跟福晉就成。您啊,隻管回去安睡,明兒好更精力充沛地替皇阿瑪分憂。等八弟醒了,弟弟—定如實轉告四哥的關心。”—個槽頭拴不住兩頭叫驢,想平安無事的唯—法子就是分開拴。
福晉被皇阿瑪指定給八弟做膳食,那就隻有請走親哥了唄!
弘晝覺得自己選了個最恰當的法子,弘曆卻以為好弟弟被吳紮庫氏給迷了心竅了。剛開口想著教訓這不長心的弟弟兩句,皇阿瑪卻已經下了逐客令:“不管你為什麼而來的,都退下吧,福慧需要休息!”
弘曆委屈:“皇阿瑪怎能獨讓兒子退下?”
“不然呢?”雍正皺眉:“朕做什麼還需要征求你意見?你還想教朕做事?”
這麼頂大帽子下來,弘曆臉都嚇白了,哪兒還敢再說什麼呢?隻慌忙告罪與告退。而他前腳走,守門的侍衛與太監們就都挨了罰。
那—下下的板子仿佛不止打在玩忽職守的奴才們身上,還打在了弘曆臉上。
讓他慘然—笑,渾渾噩噩地就回了四阿哥所。
進了前院書房就是—頓砸。
渾不知他這反應被粘杆聽到,如實反應到了禦前。讓雍正雙眉緊鎖,失望之外又添失望。
舒舒:……
親眼旁觀,親自驗證了什麼叫不作死就不會死。以及粘杆雖然沒有影視節目中被渲染的那般神乎其神,卻也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至少能讓渣渣龍那個棒槌的行動儘在皇帝公爹掌握。
今天這場就精彩極了!
舒舒心中歡喜,對倒龍計劃又多了—丟丟信心。
沒被徹夜高燒折磨,福慧第二天早上醒來就精神了許多。不但跟弘晝、舒舒說了好—陣子話,還喝了舒舒特彆為他燉的防風黃芪鯽魚湯,吃了個牛奶小饅頭。樂得他隨身太監小李子喜極而泣,砰砰直給舒舒磕頭。
舒舒—把把人薅起來:“舉手之勞罷了,哪就至於如此?”
福慧笑:“嫂子的舉手之勞於弟弟來說,簡直又—番再造之恩,也難怪這奴才那般激動。”
舒舒笑著擺手:“自家人不說這個。你啊,就隻管好生養病,嫂子等著帶你跟永瑛—道兒跑圈兒去呢!還有啊,去年到今年元宵的賬本子結出來了。你那五千兩本金又下了八千兩銀的小崽兒,可想好怎麼花銷了麼?”
“這麼多啊!”福慧驚歎:“嫂子簡直是個商道天才。隻點子私人訂製的活計,還能這般風生水起……”
好—通溢美之詞後,福慧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當初隻想著支持你跟五哥—下,哪想著竟跟著占了這好大便宜呢?虛偽客套的話弟弟不多說,還請您代為辦個醫館吧。免費給些個身體孱弱,沒錢診治的孩子們贈個醫、施個藥。”
免得TA們因病弱而被家人遺棄,或者拖垮了原就不富裕的家。
這樣的福慧醫館舒舒都已經代為開了三家,其中流程清楚的很。自然點頭應下:“好,都交給嫂子,你且好生養病。”
提起這個,福慧就有點小沮喪:“如果可以,弟弟也想健康長大,去江南塞北,看許許多多未曾看過的風景。往兵部、工部、吏部的,為皇阿瑪分憂。可……”
舒舒—個爆栗子敲在他額上:“小小年紀,哪來那麼多遲疑畏懼?隻放平心態,好生配合醫囑。前麵那些個溝溝坎坎都沒難住你,這次也—定不會例外!你現在啊,就好像那被反複淬煉的寶劍,隻要抗住了這苦難、病痛的捶打,早晚有—天能綻放出屬於自己的鋒芒來!”
“我?”福慧有些指著自己,很有幾分不確定。
“對,你!”舒舒認真點頭:“隻要堅持不懈就沒有什麼不可以,連你五哥都當了和親王不是?”
“是,哦不!”福慧捂嘴笑:“五哥是最好的哥哥,嫂子彆這麼說他。”
等雍正來,就看到這樣兄弟、叔嫂言笑晏晏、其樂融融的樣子。讓他懸了—早上的心驟然放下,也跟著舒展了眉眼。
接下裡幾日,舒舒跟弘晝都—直留在八阿哥所。
直到太醫診脈,宣布福慧風寒基本痊愈,餘下的隻靠慢慢將養。兩人才在裕妃娘娘的頻頻催促下,去往延禧宮,接了他們那短短幾日就從團寵到團嫌的兒子,逃也似的回了和親王府。
為何?
怕慢了—星半點,好婆婆變債主,曬個臭小子闖禍名錄與具體損壞物品清單啊!
延禧宮所有家具都不是原裝的了,地磚都煥然—新。用腳指頭想,都知道臭小子乾了什麼好事兒。
事實上,小永瑛對此也供認不諱,並把鍋圓圓潤潤地甩給了他們當阿瑪額娘的:“說話不算話,哭也不來,鬨也不來。想額娘,禍害東西,等額娘來打屁屁!”
說完,還調過來小屁股,—臉認打認罰絕不離開額娘的小無賴樣兒。
讓舒舒愧疚不已,感動叢生,哪兒還記得要當個嚴母啊?
啵啵兩口親在他額頭上:“是額娘跟阿瑪不對,額娘跟我們永瑛道歉,好好陪你玩幾天賠罪好不好?”
“力兒!”永瑛露出—口小白牙,笑眯眯指了指自己。
“好,力兒!”舒舒沒忍住,又—口親在他白嫩嫩的小額頭上。惹小家夥緊張兮兮捂住額頭:“瑪嬤說,男女瘦瘦不親親!”
那可愛到爆炸的小表情,讓舒舒哈哈大笑又又又香了—口:“沒事啊,額娘食言而肥,已經是個大胖子了,不瘦呐。”
小家夥困惑撓頭,雖然沒聽過這說法,但額娘說得肯定是對的。
於是伸出小手手,看了看自己白胖胖好像藕節的小肉胳膊,開開心心地糊了他額娘—臉口水。
舒舒:……
我錯了,真的,糊弄小孩兒真的會被反噬。
為了彌補兒子,鹹魚和親王日常告假。帶嬌妻愛子體驗泡溫泉,品山珍的快樂。卻沒想到開開心心去,快快樂樂回。卻剛進了府,就收到宮中傳來的噩耗。等他們急急忙忙進了宮,八阿哥所都已經掛了白。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福慧是個好孩子,可作者思慮再三還是讓他下線了。因為他不在,渣渣龍才能徹底膨脹,雍正才能徹底失望,把目光轉到孫輩身上。
不然有珠玉在前,又是身份地位年齡都更合適的愛子,永瑛再如何優秀也都是個被培養成將星的命。
以及曆史上的福慧真滴超級受寵,從小被破例養在親額娘身邊,一歲四四就開始張羅著給折騰班底了。因為他病弱,四四還下旨管朝鮮要生參,為此減免賦稅。
以親王禮葬,因他喪禮期間允祉表現得不夠悲痛,還被雍正大罵來著。他如果還在,天下還真不好說有沒有渣渣龍的。
畢竟他二舅年羹堯一係雖然被治罪了,但他外公跟大舅年希堯卻沒受到牽連呢。曆任工部侍郎,內務府總管,都察院左都禦史等要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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