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濟寺裡的香有安神靜心的作用,睡在廂房裡的人夜裡大多都會燃上,助眠。何況三老太太素日就是離不開香的,她夜裡必會點上。
因而不管這顆黑乎乎的香丸究竟是作何用的,其苦頭恐怕都隻能叫三老太太自個兒吞了。
謝姝寧指使著月白將春平藏好,她則小心翼翼地重新將香爐的蓋子蓋了回去。隨後,兩人才一前一後閃出三老太太的屋子,將門嚴絲合縫地閉上,趁著昏黃的燭光,在漫天大雨嘩嘩的聲響中,飛快地離開。
氣喘籲籲地回到自己屋子裡,月白方要去點燈,便被謝姝寧給阻了。
“娘親那邊眼下還是一片狼藉,今夜你同我睡去那邊,好將娘親挪到間來。”謝姝寧雙手微微顫抖著,因為方才抬動春平時花了大力氣,如今酸脹得用不上勁。
月白點點頭應了,輕聲道:“那小姐,我們這便過去?”
謝姝寧頷首,驀地道:“將你的衣裳取件乾淨地出來!”
“嗯?”月白微怔,旋即想起自己身上怕是沾了春平頭上的血,若叫人給瞧見了可就大大不妙,急忙mō黑找了自己的包袱出來。
謝姝寧拔腳就往外頭走,吩咐道:“帶上包袱,去了那邊再換上。”
兩人忙又匆匆跑回了宋氏的屋子。
趁著打發月白去換乾淨衣裳的當口,謝姝寧點上燈,時刻注意著外頭的動靜,隻要一有人影閃現,就立即將燈火熄滅。好在這會戒嗔和尚怕是才講到興頭上,下頭聽著的一眾香客也斷不會在中途離開,隻怕是要聽完的。所以等到月白換好了衣裳,外頭也並沒有旁的動靜。
謝姝寧坐在桌邊,提起粗瓷的茶壺分彆沏了兩盞冷茶,自己一氣喝了一盞,另一盞則遞給了月白。
月白的手亦是哆哆嗦嗦的,卻不同於謝姝寧的力竭,而是源自心內惶恐。她極力鎮定著,雙手接過茶盞的時候,卻依舊重重抖了下,差點便將裡頭的茶水給傾了出來。
“月白!”謝姝寧坐在那,忽然仰頭看她,雙手覆上她的手背,精致小巧的麵龐上,神sè複雜,“彆怕月白。”
可被駭到了的人,又豈是一兩句彆怕就真的不怕了的呢。
月白倒是越想越覺得後怕,哆嗦著嘴,輕聲道:“小姐,若是春平死了怎麼辦?若是她死了可怎麼好?”
謝姝寧皺眉,緊緊握住她的手腕,緊緊的似再不願鬆開,“她便是真的死了,同我們又有何乾係?”
即便春平真的死了,那也是死在三老太太牀底下的,**們何事?更何況,誰又能將苗頭對到尚不足十歲的她身上?謝姝寧一邊努力勸慰著月白,一邊卻被自己心中冒出的森然冷意駭住。
年紀小,終究並非全無好處。
可月白到底隻是個十多歲的少女,這輩子也未曾經曆過幾件大事,心內的懼意一時間難以消除。
謝姝寧又勸了幾句,見無效,索xìng轉換了話頭:“眼下不是怕的時候,我們先將地上收拾乾淨了再提!”
“是……”月白學著她的模樣深吸了一口氣,彎下腰去直接用自己臟汙了的那件衣裳收拾起了地上淩亂的香灰。
這個時候,謝姝寧也顧不得自己的身份,隨著她一道俯身將地上霜白的細軟灰燼一一抹去。
香爐壁上的血漬也被一點點擦去。
謝姝寧和衣躺下,囑咐月白吹了燈。
“小姐,若夜裡……”月白不敢離開,守在她身邊。靜了會,心裡的懼意總算消了些,腦子裡的思緒也就清晰了起來。
春平隻是個婢女,她膽敢做的事,定然不會隻是她自己的想法。在她身後的那隻手,指不定還會有後招。而且這後招,誰也不知是什麼。她不禁擔心了起來。
但她能想到的事,謝姝寧又豈會想不到。
她決定睡到這間屋子裡來,一來的確是因為屋子裡一片狼藉不好叫宋氏瞧見了,二來也正是在擔心著這件事。
以她對三老太太的了解,三老太太蟄伏了這麼久,這一回又選在了這樣的地方行事,必定有想過萬全之策。她不敢掉以輕心,唯有先想法子將母親送到另一間屋子裡去再說。
“警惕著。”謝姝寧一手緊緊拽著被角,心裡不可謂不怕。
她的另一手隱在被子底下,手中卻握著把吹毛斷發的小匕首。
這還是當初舅舅離京時,贈她的禮物。小小的一把,看上去精致玲瓏,倒不像是兵器,而是fù人藏在袖中把玩之物。但是卻難得的鋒利合手。故而這一回出門,謝姝寧特地攜帶而來,連宋氏也不知。
屋子裡兩人誰也不吭聲,靜靜等著時間流逝。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終於有了彆的響動。
很快,腳步聲就漸漸清晰了起來。
謝姝寧屏息聽著,努力在嘈雜的雨聲中分辨著。她輕輕推了一把月白的背,叮囑道:“隻說我睡下了,旁的什麼都彆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