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子嗣(1 / 2)

權臣妻 桑狸 6976 字 4個月前

渠水泱泱,倒映著疏枝明燦的桃花,繽紛落英逐水流,橫貫一道白玉樨石橋,通連向八角蘭尖亭榭。

那亭榭高高佇立,遮了大片陽光,在人臉上落下斑駁影絡,將彼此神情映得晦暗不明。

梁瀟負袖而立,驀得笑了,頗為冷誚:“薑姮,你可真像個聖人。”

薑姮被他這一笑鬨得遍體森涼,惴惴難安。她太了解梁瀟,若他能狂風驟雨地火氣全發出來,那反倒沒事,最怕他這般隱而不發、陰陽怪調,不定在心底盤算著什麼,卻一定是有人要倒黴。

她攥緊他的袖角,直到攥出一手黏膩的冷汗珠,才低喃:“辰景哥哥,不要去為難我的兄長,他已經前途儘毀,不能再毀了他的家。”

梁瀟看著她眼中淌著綿軟的流光,蘊少許脆弱,強忍著淚不讓它掉下,哀哀渴求地仰望他。

他倏然想起了幼時,夫子嚴苛,她又過分驕縱不學無術,功課於她是負累。

辰羨是世子,薑王妃望子成龍,日日盯他秉燭夜讀,他自然顧不上薑姮。

薑姮便抱著成摞的書籍和筆硯跑來找梁瀟,扯著他的衣袖,踮腳笑眯眯求他:“辰景哥哥,你幫我看看這裡,我總覺得不通,若是交上去謝夫子非得訓我不可。”

又或者,再不要臉一點:“辰景哥哥,你替我寫吧,我請你吃蜜煎櫻桃。”

那時的她嬌憨可愛,白嫩的臉頰邊有一點蓬嘟嘟的軟肉,似初生的嬰孩,乾淨明澈,眼巴巴看著人,任誰都不忍拒絕。

梁瀟時常想,她生來就是要被萬千寵愛的,凡是她喜歡的,她想要的,都該乖乖落到她手裡。

他不禁撫上薑姮的臉頰,歎道:“你已經許多年沒有這樣叫過我了。”

薑姮淚光瑩瑩看他,“我以後可以一直這樣叫你。”

“隻要我彆逼你的兄長娶我妹妹?”梁瀟嗤笑:“姮姮,你終究是長大了,知道與人討價還價,想得到什麼就要拿另一樣東西去換,再不是從前隻知索要等著照顧的小孩子了。”

他慣常喜歡譏諷薑姮,但此刻垂首,卻有說不出的寥落。

薑姮咬住下唇,對不上他的話,卻緊攥著他的袖角不肯鬆,那不是袖角,而是兄長的一線生機。

梁瀟凝睇著她沉默許久,再開口時已恢複了公事公辦的平靜:“墨辭再不濟,終究還有一兒一女,這一點上,他倒比我強。”

梁瀟抬起她的下頜,望入她的目中:“我今年二十七歲了,我需要有一個孩子,既安內宅,也安人心。”

薑姮目光閃爍,掩過心虛。

“我知道你不敢再藏藥,可也有彆的法子,在浴房裡鼓搗些什麼,以為我不知道麼?”他隔著絲衣,摸了摸她平坦的小腹,道:“這事也沒有多難,你隻需拿出當年要給辰羨留後的決心,總能懷上的。”

薑姮癡怔半晌,啞聲說:“我和辰羨沒有……我們清清白白。”

“好,你們清清白白。”梁瀟撫著她,溫柔說:“那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將來,將來我要兒女繞膝,父慈子孝。而不是家裡家外,總有人盯著我後院這點事,要給我塞女人,我很煩,煩到透頂。”

薑姮的唇顫了顫,一旦想到他們兩個會有孩子,就有一種徹骨森寒於體內蔓延。

她心底抗拒至極,懨懨沉默時,梁瀟將袖角抽了出來,拍板落定:“你回去歇息,下午我讓太醫來給你診脈。”

薑姮萬萬沒想到,玉徽鬨了這一通,最後竟會是這樣的結果。

午時過後,太醫便來了王府。

棣棠置海川螺屏風,太醫隔紅綢帕給薑姮診脈,起身衝坐在一旁的梁瀟鞠禮,道:“王妃身子並無大礙,先前滑胎落下的病根也都養回來了,溫補數月,遲早會有好消息的。”

梁瀟微笑:“那就有勞太醫開藥了。”

籮葉送太醫出去,回來時見棣棠退出了寢閣,一臉苦悶。

清馥香霧自綠鯢銅爐的鏤隙悠悠上浮,芙蓉紗帳飄起,露出一角皎白如雪的寶簟牙床。

梁瀟心情不錯,坐在床邊,道:“聽見太醫怎麼說的了嗎?你的身體並無大礙。”

薑姮低下頭,不接話。

“最遲半年,總要有消息。不然,我就應了玉徽所請,讓墨辭入贅王府,過繼他們的孩子為嗣。”

薑姮深感疲倦,縱然有個尖銳聲音在嘶吼:絕不能生!可被梁瀟逼到絕路,隻能暫且佯裝妥協:“好,我生。”

兩人算是達成一致,倒有了短暫的平和,鮮少爭吵,真如尋常夫妻那般,芙蓉帳暖軒窗梳妝,營造出些許恩愛靜好的氛圍。

雖然兩人成婚七年,但其實在一起的時日寥寥。起初的幾年,梁瀟在外領兵,要對抗北狄侵襲,一年中有七八個月是在軍營疆場上度過。

後來朝局漸穩,他又忙著爭權奪利,王府終日來客絡繹,時常關起門密談到半宿,他乾脆宿在書房。明明同一屋簷下,十天半月不碰一麵都是尋常。

去年淳化帝駕崩,朝堂政局翻覆,風雲莫測,梁瀟忙著往要塞上安插自己的人,與琅琊王氏鬥智鬥法,幾乎忙得衣帶不解。

錯綜混亂一年多,才終於步入正軌,諸事穩妥,能歇口氣。

除去上朝理政的時間,梁瀟幾乎都膩在寢閣裡。他發現薑姮開始讀書,會將讀不懂的字句抄寫下來,鎖在一個綢匣子裡,積攢了許多,也不知要去問誰。

這七年,薑姮有過不少喜好,如調香、丹青、製墨……皆用來消磨重簷紅牆之內的孤寂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