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圓房(1 / 2)

權臣妻 桑狸 7563 字 4個月前

她今日終於爬出囚籠,短暫地領略了外麵的光景,見到了兄長,見到了夫子,還有那群可愛伶俐俏容明媚的姑娘。

被陽光照過,就不會甘於井底。

梁瀟詫異於她的突然反抗,眼底浮上冷怒,添一點興味,糅雜成奇異殘忍的光,牢牢將她鎖住。

窗牗上傳來幾息碎響,茜紗上人影憧憧,大約是守夜的侍女聽到響動,卻又不敢進來。

梁瀟抄起床邊的出戟方瓶扔過去,一呼散開,天地皆靜。

沒有人敢進來,也沒有人能管,她的生死捏在他手裡,他可以讓她生、死、抑或生不如死。

梁瀟慢條斯理地挽袖,上前抓她,她少年時習過一點武,身姿矯捷輕敏,可這並不礙事,至多隻是讓他遲些抓住她,他的武藝是在被毆打虐待裡紮根的,在屍橫遍野的疆場上錘煉出來的,對付她,綽綽有餘。

他逮到她,將被衾扯開,把她摁住,任由她踢打掙紮,對上她的雙眸,漫然道:“讓你走?你要去哪兒?”

薑姮雙目通紅,因為過分激動氣憤而胸前劇烈起伏,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我要回成州,我要和我的爹爹、哥哥一起生活。”

“回成州?”梁瀟冷然一笑,語帶嘲弄:“你不會真信了薑墨辭的鬼話,覺得你們家人衣食無憂,能供養你這個大小姐?你嫂嫂生孩子,連產婆都請不起,要找鈴醫接生。整整七年,他沒來過金陵看你,你如何能猜得到,是因為他們根本湊不出路費。”

薑姮倏然愣住,止住掙紮,目光呆滯地看向梁瀟。

“我給你的錦衣玉食你總是看不上,不當回事,那是因為你自小活在雲端,根本沒有嘗過貧困滋味。偌大塵世,芸芸眾生,有多少人從早到晚辛苦勞作,卻連溫飽都不行。薑姮,你不過是命好,少時靠家族,家族倒了有我接手,除了我,你還有什麼?你就算腦子再少根筋,也該知道現在要做的該是討好我,彆惹我生氣。”

薑姮安靜聽完了他的話,如同聽他講書,甚至麵呈思索之色,想了許久,鄭重道:“我要回去,我要和我的家人一起挨餓受苦。我不需要你給的錦衣玉食。”

梁瀟霍得揚起手要打她,她不閃不躲,直迎上他的掌心。

巴掌終究沒落下來,梁瀟的手在半空中緊攥成拳,握得“咯吱”響,頗有些磨刀霍霍的意味。

他森涼盯著薑姮,連聲稱好:“你既這般有骨氣,我便成全你。”

說罷,他鬆開薑姮,挾起散落床邊的衣衫,頭也不回地走了。

到天亮時,薑姮才明白他說的“成全”是什麼意思。

院中所有侍女被驅逐,數個管事婆子進來,裡外翻撿將所有吃食全部搜羅走,香鼎、茶匣、手爐、羅衣……凡是堪享用的物件都被撤走,連床上綿褥、被衾、粟心枕都被拿走,寢閣裡霎時空空蕩蕩,隻剩下幾張桌椅和一張床。

薑姮伏在煴香幾上看她們折騰,待折騰完了,侍女給她端進來一點吃食,粗瓷碗裡盛著菜湯,半點油星不見,隻有幾片葉子飄在清寡的湯汁上,散出極難聞的味兒。

她蹙眉,把頭扭到一邊。

侍女麵無表情道:“殿下吩咐:‘隻要餓不死就成。’王妃還是用了吧,這是一天的吃食。”

薑姮不肯吃,侍女也不與她多廢話,撂在桌上就離開了。

閣門重重關閉,落下鐵鎖,阻斷了最後一絲光明。

棲身在黑暗中,滿室清寒,薑姮反倒輕鬆了,她知道,這些年梁瀟總是恨她,不甘,瞧不起她,覺得她不配做他的妻。

一切皆有根源。

當年辰羨出事時,靖穆王府其實提前得到消息了。

是遠在閩南的薑府先被抄,薑國公被秘密押解進京,與薑家和靖穆王府過從甚密的衛王被軟禁,大理寺日夜不休酷刑拷打,從被抓的朝臣嘴縫裡摳出了靖穆王世子。

王府已被監視,逃跑無望,老王妃叫來了薑姮和辰羨,說薑梁兩家藏匿了些勢力在民間,雖救不了辰羨,但可以伺機把不起眼的薑姮帶出去,從此隱姓埋名,安然終老。

但她有一個條件,要薑姮和辰羨當晚圓房,要給辰羨留後。

山雨欲來,王府上下人心惶惶,老王爺病倒在榻,終日昏沉,大廈將傾,王府由內而外散發腐氣。

辰羨素衣墨發,神色淡然,孑然立於一片慌亂浮躁的人中間,他不同意,薑姮亦強烈反對,此事不了了之。

那個時候梁瀟二十歲,入職中書省四年有餘,誰都知道,這場禍事不會蔓延到梁瀟身上,他不光得淳化帝賞識,崔皇後也對他頗為青睞。

他廣袖善舞,八麵玲瓏,早早帶著母親搬離王府,避開牽連。

但第二日,辰羨被皇城司押走後,梁瀟回到了王府。

他去薑老王妃,送她幾顆人頭,皆是前一夜薑王妃說的,藏匿於民間的家奴。

淳化帝既要動手,打的自然是斬草除根的主意,絕不可能留下任何會複燃的餘燼。

薑姮藏在內室,耳朵貼著門板在聽,她聽不清兩人後來說了什麼,隻聽見姑姑嘶聲厲吼,像心有不甘窮途末路的困獸,發出粗嘎駭人的聲響。

她慌忙出來,見姑姑顫手指著梁瀟,咬牙切齒:“辰羨絕不會輸給你這個賤種!”

姑姑恨梁瀟,一直都恨,在梁瀟還是個垂髫稚兒時就恨他切齒,仿佛梁瀟的存在是她畢生揮之不去的恥辱。

此刻的梁瀟不再是幼年那任人宰割的小可憐,他華服在身,神情冷漠輕蔑,正想出言譏諷,見薑姮跑出來,將那些難聽刻薄的話咽下去大半,撂下幾句奚落,便傾身拉著薑姮走了。

院中鬆柏蓊鬱,亭亭如蓋,梁瀟站在樹蔭中,朝陽透過枝椏落下光斑,流轉於麵,顯得神情極陰鬱。

他沉默片刻,問:“辰羨有沒有碰你?”

薑姮神色恍惚,木然搖頭,搖到一半,覺得奇怪,抬頭看他。

梁瀟道:“聖旨已下,薑家男丁斬首,女眷沒籍入教坊為妓。”

寥寥數語,令薑姮渾身涼透,冷顫不止。

梁瀟凝著她,又問:“我給你傳的信,你考慮得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