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孩子(2 / 2)

權臣妻 桑狸 7149 字 5個月前

梁瀟凝睇著她,他天生一雙美麗鳳眸,如墨如水沉沉冷冷的黑,渺如煙河,浩若夜空,塵世間萬千情感糾葛都不能染上半分色澤,掀起半點波漪。

他仿佛天生就該是無情無欲,冷心冷血。

“我說了,孩子大了,你身子太弱,強行落胎會有生命危險。”話說到這,已經沒有多少溫度。

梁瀟麵上浮過幾分猜疑,冷銳掃過薑姮的臉,“你不想活了?知道辰羨死了,所以想隨他而去。”

薑姮倚在紫綬美人靠上,無言以對。

她深感絕望,如果後半生都要被困在這樣一個人的身邊,那該是一件多麼痛苦煎熬的事。

梁瀟卻愈加篤定自己的猜測,自被衾下摸出她的細腕,捏住,道:“辰羨死了,可還有薑國公和薑墨辭。”

薑姮猛地睜開眼。

他瞧著她的反應,眼底那抹慌亂漸漸淡去,恢複一貫沉定自若的冷漠:“我能救他們,你若想他們活著,就得乖乖聽我的話。”

薑姮騰得傾身,反握住他的手,“真的?”

梁瀟道:“辰羨已經死了,他們自然就不必死了。”

薑姮聽不懂梁瀟的話,再追問他也不肯與她多說。她知道,梁瀟這個人惡劣偏執,瘋癲狠毒,可至今沒有失信於她,答應她的事都做到了。

想來,他是不屑於欺騙。

不過半月,淳化帝頒旨,褫奪薑國公世襲爵位,收回麾下所轄十萬大軍,賜薑照臏刑。

薑府被抄家,所有資財充公,十五歲以上男丁流徙成州,女眷充入樂籍,非大赦不得贖。

而在這道聖旨之前,淳化帝先一步為新晉靖穆王世子梁瀟和薑家鄉君薑姮賜婚,因而,薑姮並不在要被充入樂籍的名單中。

那時靖穆王病重,梁瀟命人用猛藥吊著他一口氣,不許他死,免得要守孝三年推遲婚期。

婚事準備得很倉促,仿佛在與天爭光陰,成婚前的一日,梁瀟帶著薑姮去見了父親和兄長。

他們將要披枷帶鎖流放成州,梁瀟求了崔皇後,她在淳化帝麵前再三懇求才免去父子二人的黥刑。

薑照受過臏刑,不能再站起,隻能坐在藤椅上,薑墨辭侍立在側,在大理寺的一間不起眼的抱廈與薑姮相見。

薑姮生怕父親難受,刻意忽略他的腿,儘量不將視線往下落,目中蘊淚,淒淒忍住不哭,隻道:“女兒一切都好,父親兄長勿要擔心。”

她以為向來看重宗法綱常的父親會訓斥她,嫌棄她琵琶彆抱,損礙門楣清譽,誰知他握住薑姮的手,隻是囑咐她:“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在經曆禍從天降家道中落生死浮沉之後,這四個字多麼奢侈又令人唏噓。

薑姮目送官兵將父兄押走,步上前往成州的漫漫長路,父親坐在囚車中不住朝她揮手,像極了幼時,他送她和兄長入京為質時,依依不舍卻又不得不舍地向他們揮彆。

他們薑家世代忠良,為國戍邊浴血,哪怕深受猜疑骨肉分離亦毫無怨言,最終卻落得這個下場。

薑姮立在寒風中久久,忽有人走近,給她披上雪狐裘,將她擁入懷中,在她耳邊道:“他們會安然無恙地抵達成州,出了金陵無人注目後,官差會解開他們手腳上的鐐銬,一路好吃好喝照顧他們。”

薑姮道:“謝謝你。”

“謝什麼,又不是白給的。”梁瀟低頭親吻她的頰邊,含糊曖昧道:“我是要回報的,要你的一生。”

他從來不是君子,也向來不屑於做君子。

薑姮溫順地依偎他,“好。”

兩人成婚當日,崔皇後親自來道賀,隔團扇看向薑姮,華豔端莊的笑意中總似藏著點什麼,命人將宮中賜的妝奩抬進廳堂,當著眾人的麵兒喚她“世子妃”,可一轉身,卻是喚梁瀟“辰景”。

賓客神色微妙,卻未敢有言語的。

兩人成婚第二日,梁瀟命人撤了其父靖穆王的藥,給他一個痛快。

靖穆王於當夜薨逝,梁瀟襲王爵。

因為新婚之夜梁瀟下手不知輕重了些,薑姮動了胎氣,府中下人都圍著她忙碌伺候,靖穆王那邊淒涼冷清,隻一副敷衍的薄棺,幾個超度的僧侶,停槨長殿七日,匆匆下葬,梁瀟借口政務繁忙,甚至都沒去送葬。

靖穆王死後,薑姮的姑姑就被遷去偏院,終日渾噩瘋癲,離不得湯藥。

起初,薑姮總是去看她,親自喂她藥,給她張羅內外庶務,就像幼時她對薑姮無微不至的照料。

梁瀟雖不至於拘著薑姮不讓去,但每回薑姮從偏院回來,他都要陰陽怪氣一番,說著說著便要提及辰羨,薑姮實在不願與他說辰羨,也就減少了去偏院的次數。

孩子在薑姮腹中一日日長大,梁瀟的脾氣也一日日變得更壞。

那時朝堂大亂方止,最春風得意的是以樞密使王瑾為首的琅琊王氏,但帝王猜疑之心不死,為防他一家獨大,開始有意扶持梁瀟與之對抗。

梁瀟於中書省供職多年,承襲王爵後連升三級,逐漸接近權力中心。

他愈發會鑽營,不擇手段鏟除異己,又似藏著心事,鬱結難抒,時常喝得醉醺醺回家,泡進浴池裡醒酒,侍女進去伺候,卻叫他統統攆出來,厲聲喝:“叫王妃過來!”

薑姮腹中的孩子已有五個月,她腰身和四肢都十分纖細,唯有腹部微鼓,稍稍顯懷,走在浸潤水漬的青磚上,得小心翼翼。

她坐在浴池邊的小杌凳上,問:“你是有什麼心事嗎?”

梁瀟不答,隻凝目盯著她的肚子,神色晦暗,陰惻惻道:“這孩子……還真是命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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