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姮搖頭:“我七年前就答應過你了,你幫我救父親和兄長,我把自己賠給你。”
梁瀟譏嘲:“這會兒倒是想起來了,不再鬨著要跟薑墨辭回成州了?”
薑姮接著說:“我不會離開你,除非你不要我,我隻求你一件事,隻要你答應我,我保證不再鬨。”
梁瀟知道她要說什麼,毫無餘地道:“不可能。”
薑姮不管,自顧自說:“隻求你不要讓我生孩子,我不想要孩子,若你想要,可以去找彆人生,我一定視如己出。”
車內氣氛驟冷,梁瀟撥弄著白玉扳指,一聲又一聲,宛如霍霍磨刀聲,由最初的韻律齊整逐漸加快,變得錯亂煩躁。
他儘量壓抑情緒,冷靜道:“我以為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七年了,可以過去了,難道你要用他折磨我一輩子嗎?”
薑姮麵上是澄淨的疑惑:“如何能過去?那是我們的孩子啊,是你的親骨肉。”
她微愣,意識到自己抓到了事情的關竅,重複了一遍:“那是你的親骨肉,你不想要,逼著我打掉,我們是一對雙手沾血的父母,怎麼還能再生孩子?”
梁瀟沒有勃然大怒,反倒是湛涼地盯著薑姮,目光如刃,似要將她的皮肉寸寸刮掉,仔細探究一下內心。
他天性涼薄多疑,即便是麵對最愛的女人,也不曾予以半分信任。
他曾經堅信薑姮和辰羨之間必越過雷池,隻是後來薑姮害怕了,才死咬著不肯認。
可是七年了,不論什麼時候提及這件事,薑姮的態度自始至終坦蕩堅決,精明如他,也找不出半分破綻。
她真的有本事將戲演得這麼精湛麼?
梁瀟直覺觸及到什麼,及時刹住思緒,不肯繼續往深裡想。
她無法自證清白,又憑什麼要他相信。
他帶了些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逃避意味:“我並沒有讓你飲下那碗墮胎藥,孩子是你自己掉的。”
薑姮容不得他逃,直視他的眼睛,“可是你明知道我懷孕了,還在新婚之夜那樣對我。你讓我去青磚濕滑的浴房,不停地在我麵前提辰羨,不停地拿往事刺激我,不就是希望我不小心把孩子掉了?錯在我太小心,這孩子命太硬,總不讓你如願,所以你才要給我最後一擊。”
她的曈眸靈澈如鏡,清晰映出他的容顏,“辰景哥哥,這七年我的世界裡沒有彆人,隻有你。我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揣摩你的心思,所以,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你根本不會是一個好父親,一個自私、涼薄、狠毒、殘忍的人怎會是好父親?即便你現在一心求子,也不過是為穩定局麵,等你求來了,你也不會愛他。”
“你恨姑父沒有照顧好你,沒有儘夠做父親的職責。你信不信,等你自己做了父親,甚至連他都不如。”
梁瀟啞口無言。
他了解自己,薑姮沒有一句說錯,從前他發現薑姮背著他偷吃避子藥時勃然大怒,並不是因為他多想要一個孩子,而是恨薑姮在他和辰羨之間的厚此薄彼。
孩子,於他而言不過是個工具,他沒有多餘的感情給予,哪怕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身在榮華,心如鬼蜮。
說得便是他這樣的人。
他抬眸看薑姮,“你說得都對,你有辦法嗎?”
薑姮沒聽懂:“什麼?”
“有辦法……”救我嗎?把我變成辰羨那樣的人,坦蕩磊落,純善溫良。
他及時回神,止住了後麵的話,將目光轉向窗外,利落地結束這個話題:“這事由不得你。”
薑姮不再與他爭論,默默後仰靠著車壁,合眸養神。
馬車在安靜中駛了一段路,倏地猛然一刹,薑姮正淺寐,不防險些甩出去,梁瀟眼疾手快地將她攬進懷裡,正要破口大罵,馬車外傳來姬無劍的聲音:“殿下,您快出來看看。”
梁瀟一手攏住薑姮,一手撩開簾子,隻看了外麵一眼,額間便皺起川紋,回身將薑姮放到橫榻上,囑咐她彆出來,自己撩簾子跳了出去。
外頭的場景堪稱詭異且荒唐。
謝晉正揪著梁玉徽的袖子,嘴裡振振有詞,引來一幫人圍觀,王府侍從驅趕人群,閃出一條道,梁瀟走近才知他們兩個在爭執什麼。
梁玉徽趁機綁了來京為許太夫人賀壽的薑墨辭,謝晉久候其不歸,一路打聽著找上門,誰知梁玉徽不肯放人,還放狗將他攆了出來。
謝晉不肯死心,悄悄監視了梁玉徽幾天,摸到她今天來逛胭脂鋪,當街堵人,要她歸還良家婦男,不然就要去敲登聞鼓。
梁瀟揉著腦側,沒好氣地衝梁玉徽道:“放人。”
梁玉徽立即跳腳:“憑什麼啊?人是我辛辛苦苦搶回來的,就是我的,我正讓人看日子,擇良辰我就要與墨辭哥哥拜堂……”
梁瀟隻覺頭痛如裂,疲乏道:“他有妾有子,你嫁他乾什麼?”
“我喜歡他。”梁玉徽梗脖子道:“當初你為什麼堅持在那樣的境地下娶姮姮,我就是為什麼堅持要嫁墨辭哥哥。”
話音一落,謝晉立即埋怨似的暗瞪梁玉徽:為什麼要提姮姮?!
梁瀟心中一動,下意識看向馬車,明明幔簾靜垂,車轂紋絲不動,他就是覺得不安,立即飛奔過去,撩開簾子。
車廂裡還殘留著如蘭似麝的氣息,簾幔輕揚,撩動著空蕩蕩的橫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