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93章(1 / 2)

權臣妻 桑狸 10236 字 4個月前

若放在往常,梁瀟會毫不猶豫回他一聲冷嗤,可今日他隻枯著眉沉吟片刻,便輕飄飄地點了點頭。

兩人之間是無話的,靜默良久,一個站在窗邊賞景,一個在書案前翻了幾頁古籍。

薑墨辭終於意識到把關係極為微妙的兩個人扔在這裡有失待客之道,匆匆折返回來,衝梁瀟道:“我們這就去章台行宮向姮姮報一句平安吧。”

三個男人是騎快馬走了一段,但薑姮還活著以及住在章台行宮終究是個秘密,在臨近行宮的幾條街衢三人改乘馬車,一路隱蔽地駛進行宮。

薑姮見到兄長終於舒了口氣,正依偎在他懷裡問寒暖,驀地,她注意到梁瀟的手臂上纏著絹帕,像是有傷。

她輕抿了抿下唇,沒有問出口。

倒是薑墨辭扶著妹妹的胳膊,極為鄭重地道:“多虧了辰景,他為救我不惜孤身涉險。”

梁瀟緊凝著薑姮,心道她要是敢對自己說謝謝,他立即扭頭就走。好在她隻是盈盈望了他許久,便把目光收回來了。

在一旁盈盈凝望的還有顧時安,他癡愣看著薑姮,目光裡多了些欲語還休的複雜沉澱。

薑墨辭注意到幾人之間那撕扯不清的混亂的關係,不著痕跡地將妹妹攬到身後,提議把酒慶祝脫險。

一說酒,薑姮和梁瀟同時道:“不喝酒。”

薑墨辭怪異地看他們,他們各自把頭偏開。

酒不能喝,飯還是能吃的,這些日子梁瀟往章台行宮送了幾個好廚子,很快便料理出一桌飄香的肉糜魚膾。

席間眾人話都很少,最後將要散時,薑姮叫住了顧時安。

她看向梁瀟,“我想單獨和他說幾句話。”

梁瀟劍眉微擰,神情是彆扭的,但沒說什麼,負袖走了。

日暮時分,天光垂暗,廊廡下垂著篾簾,遮住了斑斕絢麗的餘暉,落下細細碎碎的影絡。

花廊杳長,薑姮在前麵走,顧時安跟在後麵。

終於走到儘頭,鬆柏蓊鬱,悄寂無人。

顧時安見薑姮回過頭,正想衝她笑一笑,便聽她問:“你們的計劃是什麼?”

顧時安一怔,那精心將要鋪陳開的柔潤微笑霎時僵在唇邊,再難綻開。

他道:“你問這個做什麼呢?”

薑姮稍愣了愣,是呀,她問這個做什麼。滾滾洪流激湧而來,她不過是被困在孤舟上的一個普通人,陰差陽錯卷入其中,所求不過是帶著女兒餘生過安穩的日子,她又能管得了什麼?

管來管去,莫不是要再把自己陷進去。

薑姮深呼了口氣,搖了搖頭:“就當是我多嘴問了一句,你不要跟彆人提起,你走吧。”

顧時安凝著她的臉,目光深邃,仿佛想通過她這張絕美的麵容看清楚她內心所想,看了許久,默默從袖中摸出一塊玉令。

“這是殿閣大學士的玉令,若你想見我,儘可拿著它去我的府邸找我。”顧時安挺著胸膛,帶著幾分驕傲:“我的府邸,你隻需去街上隨便打聽便可知。”

誰能想到呢,幾年前他還是襄邑那小縣城裡一文不名的小縣令,如今已是名滿天下大權在握的殿閣大學士,他再也不必因為幾兩銀子而克扣薑姮,若她願意,他可以給她餘生富貴無憂的生活。

薑姮接過玉令,笑說:“我就知道,你是要做大官的。”

想起那段往事,兩人各自唏噓,卻都沒露出來,相視一笑,各道保重。

接下來京中生出不小的變亂。

端州節度使高從善得知為他出頭的林涼身死,連夜帶著親衛逃出金陵,直奔封地。

入謁武將未奉詔私自離京是大忌,攝政王梁瀟震怒,下令集兵出剿高從善。

誰道剿賊的詔令剛剛發布出來,高從善亦在端州豎幟造反,打出了“清君側”的旗號,清的是誰,大家皆心知肚明。

梁瀟戎馬倥傯近十年,從未遇敵手,怎可能咽得下這口氣,當即整兵要親自掛帥應敵。

高從善剛剛擊退犯境的北狄,所轄皆是驍勇善戰的精銳,可想而知這是一場硬仗。

朝堂刀光劍影,一觸即發,內宮卻安靜,蕭瑟秋風穿廊過,細碎碾過的腳步聲清晰可聞。

崔蘭若一襲赭羅鮫綃斜襟裙,戴花月玉冠,綴著東珠的絲履輕輕走過,在宮都監的指引下進了太後的寢殿。

她跪在綦文丹羅帳前,輕聲回話:“高從善在離京前,官家曾秘密去見過他。”

“官家授予他手諭,要他代官家除國賊,高從善出京的玉令也是官家給的。”

帳內傳出崔太後幾聲戲謔:“這國賊是?”

崔蘭若低眸回道:“自然是攝政王。”

崔太後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不可自已:“辰景啊辰景,這就是你精心挑選不惜違逆哀家也要捧上位的明君。一朝羽翼漸豐,人家就容不下你了。”

崔蘭若按捺下心頭的緊張,竭力讓自己看上去沒有異樣。

過了許久,崔太後終於笑完,衝崔蘭若道:“你做得很好,且回去吧,有任何風吹草動記得來稟。”

崔蘭若點了點,又裝出幾分擔憂:“姑姑,我兄長可找到了?”

崔太後道:“時安正派人找著,你放心,許是世道亂他不知躲去了哪裡,隻要細細搜索下去,總能找到的。”

崔蘭若感激地應聲,深深稽首,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她一走,崔元熙便從屏風後鑽了出來。

他搖著折扇,依舊是陳年端貴世家公子的模樣,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看來是時候了。”

坐在崔太後身側的顧時安正低頭削著蘋果,小刀在修長的手指間靈巧遊走,漫不經心道:“仔細些,這丫頭彆是在糊弄咱們。”

崔元熙搖折扇的手一段,隨即嗤笑:“她圖什麼?早年喝了那麼些避子湯,早就生不出孩子了,難道還指望自己聖寵不衰嗎?再者,她還指著你顧學士給她找兄長呢。”

顧時安道:“我找過了,沒找到,正打算再派人往更遠的地方找。”

崔太後倚著美人靠,懶懶道:“差不多行了,等這些事過去,也就用不著她了。”

顧時安心底對這些人甚為作嘔,偏麵上清淡如水,半點都沒露出來,將削好的蘋果擱進一旁的霽釉瓷碟裡,雙手奉給崔太後。

崔太後衝他一笑,抬手接過。

崔元熙在一旁看得有趣,對顧時安多了幾分輕慢,道:“顧學士可真是會伺候人。”

顧時安的好顏色是用來迷惑崔太後的,對其餘阿貓阿狗則無這個必要,他當即冷了臉,崔太後也沒好氣道:“你會說話就說,不會說話就閉嘴。”

崔元熙也不生氣,大咧咧坐上窗邊橫榻,道:“那現下便說說正事吧。”

“戰事一觸即發,我們儘可以等著高從善和梁瀟兩敗俱傷之際出手把他們都除了,再讓蘭若一碗藥毒死那皇位上的小崽子,把弑君的罪名推給梁瀟。到時阿姐再在皇室宗族中擇選稚幼聽話的孩子,垂簾聽政,挾天子令諸侯。”

顧時安不屑道:“說得倒輕巧,高從善手中有十萬精銳,攝政王更是深不可測,咱們有多少人能當那背後的黃雀?”

崔元熙道:“當年我入襄邑時身邊是跟著先帝遺留下的一萬禁軍的,那關西道節度使雖然不中用,可也給我留下了幾萬人,如今正潛藏在京中各個角落裡。隻要運籌得當,這些人足夠了。”

他上下打量顧時安,笑道:“這些日子你顧學士幫著太後籠絡朝中眾臣,不也收貨頗豐嗎?”

崔太後闔眸忖度,她十分喜歡當那坐收漁利的漁夫,眼下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若是錯過這一茬,也不知還能不能等來。

這些年她過夠了憋屈的日子,迫切地想要改變自己的處境。

她忽的睜開眼,一雙美眸精光流轉:“就按元熙說得辦,時安,你再去聯絡朝臣,擇選出忠誠牢靠的,讓他們依次來見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