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94章(2 / 2)

權臣妻 桑狸 7015 字 4個月前

他抬了抬手,便有小廝搬出幾十隻箱子。

“這裡頭有成摞的籍牒、路引、寶鈔。若舍得下名位,過來拿一份,帶著家人隱姓埋名過活去吧,裡頭的錢夠你們一輩子榮華富貴。本王安排到這裡,也算全了咱們的情誼。想走的現在就走,本王絕不怪罪,可過了今日,若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本王定斬不赦。”

話說得明白了當,眾人也都了解梁瀟的脾氣,沒有再廢話的,麵麵相覷了一會兒,開始有人站出來,朝梁瀟跪地磕頭,搬起箱子走人。

走了一小半,留下一大半。

梁瀟掃過眾人,眼底有不忍一閃而過,但如掠影短暫,無人察覺,他道:“還有想走的嗎?這麼些年刀口舔血,你們就沒覺得厭倦嗎?”

剩下的人靜默了片刻,又有幾個站出來磕頭搬箱子走人。

終於想走的都走了,剩下的說什麼都不肯走。

梁瀟道:“此戰勝負未明,本王會提前把你們的家眷都安排好,先分批出城,銀錢本王出,你們各自回去專心備戰。”

眾將以為這是他疑心病又犯了,在拿家眷做人質,沒有當回事的,正是表忠心的時候,錚錚然應是,各自回去備戰。

他們走後,梁瀟凝著空落落的庭院,半天沒言語。

還是虞清沉不住氣,上前道:“都是對殿下忠心耿耿的人。”

梁瀟玩弄著茶蓋,在瓷器清脆的碰撞聲中道:“對啊,都是對我忠心耿耿的人,忠心到不惜叛國弑君。”

自始至終他都是清醒的,比誰都明白,今日之困局是如何造成的。

當年梁瀟自微勢和虎狼環伺中崛起,不得已,要不擇手段自保攀爬,結交了一群同樣狼子野心狠毒手辣的人。

他何嘗不知這些人終有一日會成朝廷隱患,但他彆無選擇,因他的敵人各個嗜血狠厲,若他但凡有半分心慈手軟,立刻就要被吞得骨頭渣都不剩。

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終成了今日之局麵。

梁瀟抬起涼茶一飲而儘,喟歎道:“他們各個手握重兵,若留著,勢必成禍,將來天下乾戈四起,疆土分裂,受罪的還是黎民百姓。所以,隻有委屈他們一下,讓他們去死了。”

他咽下茶水,莞爾:“不過沒關係,本王陪著他們一起死,也算全了這段征戰沙場生死與共的情誼。”

虞清緊摁住佩劍,道:“殿下,您一定有辦法的,您滿腹韜略,天賦英明,怎麼會想不出讓自己活下來的方法?”

梁瀟搖頭:“他們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若開戰當日本王沒去,他們怎肯率軍入陣?再者——”

他笑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這世上並沒有人需要他了。母親去世了,弟妹各有自己的人生,姐姐正巴不得他死,薑姮……薑姮也期望離他越遠越好。

這個玉石俱焚的計策是他在玉鐘山上想出來的,也隻有在痛不欲生的境地裡才能想出這麼慘烈的計策。

有趣的是,一旦定了這條路,他竟覺得無比輕鬆,好像兜兜轉轉,這合該就是他要走的路,路的儘頭就是他的宿命,他的救贖。

人活一世都有件要做的事,也許,上天本來賦予他的命運就不是什麼位極人臣,權傾朝野,而是要清肅朝中毒瘤,還這天下一個海晏河清。

小廝來稟,說聶雪臣求見。

虞清忙擦乾眼淚,退到了一邊。

聶雪臣呈上了兩本冊子。

這些日子他奉梁瀟之命在結交朋黨,排斥異己,凡俯首聽命的,皆視作忠心之人記在了紅冊上,凡頑固不化誓死忠君的,皆拉入牢中一頓拷問最終記在了綠冊上。

梁瀟拿過冊子,含笑衝聶雪臣道:“你有功,本王準許你隨本王一起征戰,若此戰得勝,你便是開國功臣。”

聶雪臣驚喜萬分,忙磕頭謝恩,喜滋滋地退了下去。

梁瀟瞧著他的背影,眉眼彎彎,儘是嘲諷:“朝中有這等官,何愁政治不腐,民怨不沸。”

此話剛落,小廝又來稟,說世子回來了。

是梁瀟把辰羨叫回來的,他安頓好薑姮和晏晏後,左思右想,最放心不下的竟還是辰羨。

辰羨又恢複了年少時褒衣博帶的打扮,文卷氣滿滿,神采奕奕而來,讓梁瀟看著好一通羨慕。

他讓他坐到自己身邊,命人添了熱茶,道:“我曾與你說過,姮姮的心願是希望這天地清朗,人間太平,盛世喜樂,百姓安康——可是你知道這有多難。滿朝奸佞,暗流激湧,社稷已經腐到根子裡去了,非破開皮肉刮骨療毒不可治。”

辰羨想搭話,被梁瀟一擺手摁住:“今夜你就聽我說。”

“可破開皮肉刮骨療毒未必不可能,若當真實現了,必然是天朗氣清日月一新的。但你不要天真到以為到那個時候你就可以暢所欲言,毫無顧忌地推行新政了。”

“曆代革新者鮮少有好下場的,並非是他們的理念做法錯了,而是損礙了舊貴族的利益。”

“你砸人家飯碗,人家就要與你拚命。這一點,再過幾百年幾千年都不會變。”

辰羨認真聽完,麵露疑惑:“大哥,你究竟想說什麼?”

梁瀟道:“你不適合做一個革新者,你沒有這樣的城府與本事,將來不管新政推行到哪一步,你都要沉住氣,安安心心在國子監裡教書,不要再參與到這些事裡。”

“這些事自有人做,他比你合適百倍。”

“以後執卷教書,承繼王爵,安安穩穩做個富貴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