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番外:年年歲歲歡(2 / 2)

權臣妻 桑狸 10773 字 4個月前

自打晏晏開蒙讀書,這等場景過幾日就要上演一回,薑姮早就見怪不怪,把清清從梁瀟懷裡接過來,問:“又怎麼了?”

梁瀟提溜著晏晏的後衣領,氣道:“她把夫子的胡子點了,人家連最後一月的束脩都不肯要,死活要請辭,就差給我跪下了。讀了一年書,連字都沒認幾個,虧得當年崔斌和陸文亭還教過你,都教哪裡去了?這小小年紀不學無術的樣兒也不知道隨了誰。”

這話前頭挺有道理,可說著說著就變了味兒,薑姮覺得刺耳,瞪眼看他。

他立即噤聲,默了一陣,顏色緩和地衝她道:“不是說你。”

這還能更假一點嗎?

薑姮翻了個白眼,衝晏晏斥道:“你好歹是個姑娘家,一天老老實實坐兩個時辰念書能怎麼著?剩下的時間由你瘋,非得在夫子授課時瘋嗎?”

晏晏嘟嘴,指向清清:“那你們怎麼不讓妹妹坐兩個時辰念書?”

薑姮低頭看向懷裡的清清,她才將將兩歲,白白軟軟的一團,兩腮肉蓬嘟嘟的,一雙大眼睛葡萄珠兒似的溜溜轉,生得倒是玉雪可愛,可整個一副憨憨的樣兒,完全不知發生什麼,還樂嗬嗬地朝晏晏傻笑。

薑姮哭笑不得:“她才幾歲,她能念書嗎?”

晏晏當即跺腳,委屈不已:“那我才幾歲!我也不想念書!”她撒潑打滾,在地上滾呀滾,梁瀟起先還沉著氣冷眼看,可眼見他的寶貝女兒頭發亂了,渾身臟兮兮的,終於沉不住,把她從地上撈了起來。

“行……行吧,我再重新給你找個夫子。”

薑姮摟著清清絕望地心想,這孩子怕是教育不好了。

晚膳前,晏晏被侍女領著下去換了身新衣,妝花緞的斜襟小裙子,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剛坐下吃了沒多會兒,她就趁薑姮和梁瀟不注意,歪身把清清碗裡的雞蛋羹搶了。

薑姮一回頭,見碗裡空了,小饞貓嘴唇上還殘留著點點雞蛋羹,人贓並獲。清清這傻憨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歪頭衝著晏晏笑嘻嘻,露出兩排白亮小貝齒。

她無奈地揉了揉額角,吩咐侍女再去蒸一碗雞蛋羹。

剛說完這句話,一眨眼的功夫,晏晏就從凳子跳下溜了出去,清清像個小尾巴似的啪嗒啪嗒緊跟著她。

薑姮忙讓侍女跟上,轉過身,看向梁瀟,兩人俱是一歎。

梁瀟手扶著額,歎道:“作孽啊,我準是作孽太多,天要罰我。”他抬頭看向薑姮,納悶:“你小時候這個樣兒,我怎麼就覺得可愛?”

薑姮正色道:“彆胡說,我小時候可是溫婉嫻靜的,從來沒這麼皮過。”

梁瀟神色呆愣了一陣兒,認命地點頭:“行吧,你溫婉嫻靜。”

兩個孩子一走,花廳安靜下來,薑姮便把崔蘭若給她寄來的帕子拿給梁瀟看。

梁瀟翻看了一陣兒,笑說:“她可是夠謹慎的,這麼塊帕子,任誰也找不出什麼破綻,但又對你有了個交代,看來這幾年,她長進得飛快。”

到底是要做皇後的人了,沒點城府心智怎麼行。

薑姮麵帶悵惘:“我有些擔心她的,那麼柔弱的一個姑娘,沒有根基深厚的母族,投入爭鬥激烈的後宮,隻怕將來的日子要過得辛苦。”

梁瀟唇角噙上一點精明的笑:“沒有根基深厚的母族興許是好事呢。當今這位官家鋒芒正盛,可未必容得下勢力強勁的世家外戚。”

他身不在朝局,可對於朝局紛爭卻看得再透沒有,說句自大的話,如今這些權術博弈,還不是當年他玩剩下的。

論陰謀手段,誰玩得過他。

梁瀟這樣說,薑姮略有些舒心,低眉不再言語。

梁瀟看出她的心情還是低悵,有心逗她開心,微笑說:“我近來倒聽見金陵裡出了個笑話。”

薑姮生出幾分好奇。

當年崔元熙伏誅,崔太後仙逝,崔氏徹底一蹶不振,流徙的流徙,獲罪的獲罪,剩下一些旁支沒有參與謀反,可也被褫奪家資,淪為庶民。

這裡頭倒有個例外,榮康帝對崔斌青睞有加,一路提拔,如今崔斌已任判吏部南曹事。

崔家日子過不下去,崔斌的父親和繼母便帶著一大家子來京中投靠他。

崔斌原本是不想管的,當年他們如何苛待妹妹和他,一樁樁一件件曆曆在目。他流落坊間多年,早就識遍了善惡,再不是從前那個老實木訥的儒生了。

但想到妹妹封後在即,怕這一家人流落在外招惹出什麼事端,暫且忍下,把他們隨意丟去京郊的宅子,給口飯吃,好賴不計,餓不死就成。

可他們偏偏要出來作死。

沈家姑娘進京,去清鐘寺上香,眾多命婦外眷相伴,排場甚大,光馬車就十幾輛,停滿寺院門口。

那日崔夫人帶著她的女兒也出來上香,無意一瞥,恰看見了沈家姑娘的臉,竟和失蹤許久的崔蘭若一模一樣。

崔氏連同兒女過了數年的清苦日子,剛想纏上崔斌過幾天好日子,誰料這崔斌再不如從前好拿捏欺負,像打發乞丐似的打發他們,偏處事周密,半點可供指摘的把柄都不留。

他們吃了暗虧,正委屈著,這下發現了天大的辛秘,當即便坐不住了。

眼見那崔蘭若如今風光正盛,卻拋下娘家不管,連姓氏都改了,真真是狼心狗肺。再瞧瞧她的排場,四架紅鬃錦蓬馬車,仆婢無數,而崔氏和女兒為省銀子隻能乘驢車來,破舊的車廂四麵漏風,寒磣至極。

崔氏立即找上崔斌,拿這事要挾,趾高氣昂地要錢要物給兒子要官,還說要是不給,就去敲登聞鼓狀告他們兄妹欺君。

崔斌麵上笑嗬嗬地應下她的要求,客客氣氣地送她出去,當夜便派人把崔家人全攆出了金陵。

這攆也不是尋常的攆,近乎於流徙發配,常年有官差看押,永遠不得自由。

也算和崔家其他人禍福同當了。

薑姮聽完這故事,暗自驚訝於崔斌的轉變,但細想,又覺得一切有跡可循,從前微時,他便是一個為了妹妹能上刀山拚命的好兄長。

但她還有一點覺得奇怪:“你身在槐縣,怎麼對這事的細節知道得這麼清楚?”

梁瀟麵容上浮掠起些微高深,“你真當崔斌有那麼大的本事,能把事情解決得乾脆利落?他倒是個聰明的,事情出了之後立即找上時安,時安出手,自是乾脆利落,把一切都抹得乾乾淨淨。”

這話就等於承認他和顧時安有聯絡了。

薑姮一時心動,問他:“時安過得還好嗎?他成親了吧,有孩子了嗎?”

梁瀟安靜看她,輕輕搖頭,他見薑姮的神色黯下去,旋即笑說:“顧相心懷天下,不想耽於兒女私情罷了。”

薑姮時常會想,若那個時候她沒有在金陵郊外遇見顧時安,沒有向他求助,兩人的生命沒有過交集,他會是什麼樣的。

會不會仍舊在襄邑做他的小縣令,清貧卻安樂,位卑卻無憂。

梁瀟卻笑她:“你太低估男人想要建功立業、青史留名的心了,時安的心裡有蒼生社稷,注定不會平庸一世。”

薑姮覺得他說得有理,可又覺得哪裡不對,輕擰眉宇,想細細思索。

梁瀟卻不給她這機會,將手覆上她的手背,溫煦柔緩地與她商議:“姮姮,我明天想出去一趟,有幾艘要緊的貨船到了,我要去看看。”

薑姮立即皺眉:“你出去,那誰在家看孩子?”

“讓下人們先看著。”

薑姮道:“那怎麼行?晏晏剛把夫子氣走了,下人哪裡看得住她?她非得上房揭瓦不可。”

梁瀟攬住她的肩,把臉湊過去:“那你也不能讓我整天在家裡看孩子啊,難不成一日找不到夫子,我就一日不能出門了嗎?”

薑姮歪頭衝他笑,丹唇輕若細羽地剮蹭過他的臉頰,蹭得他心裡癢癢的,她的聲音柔軟飄在耳畔:“這可是你當初說的,我生孩子辛苦,帶孩子的事就你來操心,這才帶了幾天,你就想著往外跑了。”

梁瀟狡辯:“我是有正事。”

薑姮依舊是溫溫軟軟、不急不忙的調子:“你少來蒙我,我都問過阿翁了,那幾搜貨船壓根沒什麼要緊,你如今生意做得這般大,像這樣的貨船隔個十天半個月就會來幾艘,難不成回回來都要去看?”

梁瀟未料到薑姮那事情打探得如此清楚,想胡謅都不行,挫敗地垂下頭。

薑姮卻來了精神,伸出纖纖素手,挑起他的下巴,輕啟丹唇,笑靨如花:“所以啊,你還是安安穩穩在家裡看孩子吧,我那書鋪近來忙得很,我明天還要起個大早呢。”

梁瀟哀哀心道,可真是善惡終有報,蒼天饒過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