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結賬的時候,兩個帶著紅領巾的小學生,從外麵跑進來,不小心撞到她。
“對不起,姐姐。”紅領巾立即輕聲道歉。
不能製造噪音,兩個小朋友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眼神非常誠摯,非常有禮貌。
校嘉華擺擺手,笑著用嘴型說“沒關係”,內心卻非常震撼。
她注意到,兩個小學生脖子上掛著借閱證,手裡捧著繪畫版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剛剛,校嘉華也想買這套畫冊,想拿回去教育校大寶,人生要“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
但是帶袖章的營業員告訴她,這套書的簡繪版,隻能去二樓借讀。
而新華書店二樓的借閱室,隻對本城戶口的人開放。
一張小小的借閱證,無形提示著她,城市和農村的距離。
校嘉華上輩子出身魔都,比任何人都清楚,“無產”和“有產”的差距。
這一世,她似乎看破紅塵,隻想在青河村偏安一隅,混吃等死。
但現在,她意識到,如果想讓校大寶和小石頭有更好的未來,就要孟母三遷,給孩子更好的成長環境。
她必須想辦法進城,在合適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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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完書已經來不及吃晚飯,校嘉華一邊往回走,一邊用早上從家裡帶的乾糧充饑。
路過巷口,她撞見一個老太太,挎著籃子,正緊張地東張西望。
老人很瘦,早早地穿著舊棉襖,裹著頭巾、纏著小腳。
瞧她打扮,十有八、九是郊區的農民。
似乎判定校嘉華麵善,老人撩起籃子上的毛巾,戰戰兢兢地開口。
“姑娘,您要不?”
她小聲問著,兩隻小腳還在不安地晃動,似乎隨時準備被拒絕。
校嘉華看了一眼竹籃,滿滿的都是山貨和零嘴,有杏仁、鬆子、牛肉乾什麼的。
這年頭投機倒把是不允許的,校嘉華並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她不愛吃零食,但大冷的天,老太太挺不容易的。換兩斤回去,積德行善,也給校大寶和小石頭解饞。
老太太已經乾等了一上午,聽校嘉華願意,簡直如臨神赦。
她搓著凍紅的枯手,為了節省時間,也不敢稱量,憑感覺打包,隻多不少。
這時,校嘉華抬頭,意外發現,對街有一家郵電局?
她改變了主意。
也許某人也需要被“獎勵”一下。
“阿姨,全都給我包起來吧,我要寄給我丈夫。”
校嘉華懷裡,還裝著昨晚寫給白恪言的信。
熱乎乎的,帶著她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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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嘉華回到供銷社公司,和梁高峰、許主管一起,協助司機師傅驗貨、裝車。
忙到下午三四點,一輛東風老軍帽終於裝得滿滿當當。
車頭前麵,秘書還用紅綢布,貼心地綁了一朵喜慶的大紅花。
可以出發了。
許主管對校嘉華的能力持保留態度,還是尊重“女士優先”,把副駕的位置留給她。自己則和梁高峰,擠後車廂。
“路上注意安全,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王展發和幾個秘書、助理,衝他們揮手送彆。
校嘉華搖下車窗,大聲回應:“王經理放心,我們會儘快賣掉,儘快給您回款的!”
鳴笛聲雄赳赳、氣昂昂,一行四人駛離了公司大院。
黃土飛揚裡,司機大叔把卡車開得很平穩。
離家鄉越近,校嘉華的心反而越忐忑。
儘管,她很清楚,供銷社這種變相的零售終端,迎合了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站在風口,根本不愁銷路。
在時代浪潮裡,每個人都隻是一顆沙礫。她改變不了什麼,隻想儘力改善她和身邊人的生活。
“校同誌,咱們沒走錯路吧?”
劉師傅指著前麵的村口,打斷了校嘉華的思緒。“怎麼這麼多人?”
謔,校嘉華一看,瞬間清醒。
村長支書,男女老幼,齊刷刷站在村口,衝他們招手。吹嗩呐、敲大鼓的手藝人身後,還高舉著手寫的歡迎橫幅。
怎麼形容呢?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校嘉華終於體會到了白雲大媽當年的感受。
她頓時覺得壓力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