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節不保可不行,她必須主動“欺負”回來。
她可能不知道,有人自離彆起,就已經在心裡演練過許多次。
直到快缺氧,校嘉華才被放開,連做了幾個深呼吸。
她忍不住笑:“解放軍同誌,你耍流氓啊!”
白恪言的臉比她更紅,他輕輕擦著妻子的唇角,默認了她的指控,卻悶聲道:“笑笑,我不想離婚。”
語氣堅持,又帶著一點不安。
校嘉華震驚臉:“……?我什麼時候說要和你離婚了?”
她的眼裡除了驚訝,毫無雜念,白恪言這才意識到,是自己患得患失,前麵種種猜測,也許都是誤會。
由於父親的成分問題,白恪言一開始對婚姻並不抱期望,有姑娘願意嫁給他,哪怕最後難逃離婚收場,他也可以整理好私事,全心投入工作事業。
但是很幸運,他遇到了校嘉華。每一次的通信、接觸,都像是打開了情感世界的大門,不知所起,卻已經深陷其中。
白恪言一直以為,自己足夠理性,直到流言傳到他的耳中,他才意識到,自己多麼害怕失去她。
這次見麵,一開始,白恪言是猶豫的,想見她又害怕見到她。因為,他很清楚,如果妻子提出離婚,即使再難,他也沒有資格拒絕。
可他就想再拖一拖,再等一等,先不要見麵。也許,等他光榮退伍,就可以全心全意投入家庭,好好愛她、照顧她,她還會回心轉意。
所以直到今天中午,白恪言還在基地維修發射塔,如此想逃避,反而被領導撞見,狠狠批評了一番。
老教授恨鐵不成鋼,乾脆罵醒他:“白恪言,你娶個媳婦容易嗎,人家來探親,你不好好把自己收拾得精神點,還有心思工作?!”
“老師……”白恪言有口難辯。
就這樣,基地不僅給他放了一天假,熱心腸的後勤保障部,還送來女同誌喜歡的零食糖果,領導甚至特許他開著部隊的車外出。
臨出發前,同宿舍的戰友韓棟羨慕得不行,酸溜溜地建議他,表白要大膽、熱情,把媳婦哄開心了,才能“為所欲為”。
可事實上,等待的每一分都是不安的。她什麼時候來,中途會不會碰到意外……白恪言根本不敢想象。
平日站軍姿,能一整天一動不動的人,卻在短短幾個小時內,來來回回,幾乎把招待所的門檻踏穿。
直到見到心愛的人,一肚子的表白都無用武之地。相反,緊張焦慮,伴隨著濃濃的愛意和思念,他倒先失控,對媳婦“吻所欲吻”了。
猜到前因後果,校嘉華有點生氣:“白恪言,你竟然懷疑我的人品,我看起來,像是對婚姻不嚴謹的人嗎!”
更何況,拿誰對比不好,偏偏是那個朝三暮四的渣男梁高峰。
儘管當初,她確實有離婚的念頭,但這個時候,是絕對不承認的。
白恪言自知理虧,也不辯解,好脾氣地道歉:“笑笑,對不起。”
校嘉華板著臉,故意轉身不看他:“不行誒,白同誌,既然你都不相信我,我們還是重新考慮這段婚姻關係吧。”
“婚姻怎麼能兒戲?”
白恪言有點急,下意識從身後環住她,“笑笑,都怪我過去不能陪著你、照顧你。但是退伍後,我會留在青河村,或者我們一起去京市、去上海。請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校嘉華依舊沒說話。
白恪言挫敗道:“如果我們相處、了解之後,你依然決定要……分開,我絕不為難你。白家在京市和上海的資產,可以送給你。隻是大多還被查封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歸還。”
校嘉華終於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她的肩膀微微抖動,白恪言這才明白,她隻是在故意逗他。
“笑笑!”真是氣不得,也罵不得。
恢複了理性,白恪言無奈地放開她:“既然不是去找……為什麼這個時候去邊疆?你自己去,還是和彆人一起去?”
校嘉華挑重點,把國棉廠改進勞動布的事情講了一遍。
她拍拍白恪言的肩膀:“小白同誌,彆擔心,仝大姐非常照顧我。我們隻是出趟遠門,買點東西,你要相信我的實力。”
女人當然是可以拋頭露麵的,白恪言從不懷疑她的能力。
他又問了具體的行程和落腳節點,才放下心來,認真評價:“你們的想法是好的。對比解放前,咱們國家已經研製了近百種新型紡織器材,邊疆有得天獨厚的棉花產地,我相信你們此行,一定會有收獲的。”
“知我者莫若老公也!”校嘉華點起腳尖,高興地在他唇角印下一枚獎勵,“恪言,謝謝你理解我、支持我!”
雖然“老公”一詞聽上去奇奇怪怪,白恪言卻很上道,自動把它代入“老夫老妻”之類的稱呼。
濃情的舉動勝過一萬句表白,還有什麼比喜歡的人也鐘意自己,更令人幸福呢。
“不夠。”白恪言忍不住低下頭,想要熱烈地回應她。
突然,啪得一聲,來不及反應,周遭的一切便陷入了黑暗。
“啊!”校嘉華下意識低聲尖叫。
白恪言立即抱過她,在她耳邊安撫:“笑笑,彆怕,隻是停電。”
原來這家招待所和校舍一樣,為了節約用電,一到晚上十點,就會人工斷電。
校嘉華不由想起,上輩子在拘留所的糟糕體驗。
雖然所裡很照顧地給她安排了單間,但是每到深夜,房間也會集體斷電,包圍她的,隻有隔壁“室友”發泄式的臟話,以及充滿恐懼的哭訴。
察覺到懷裡愛人的顫抖,白恪言心疼地問:“怎麼了,怕黑嗎?”
“沒有,就很久以前,被人關過小黑屋來著。”校嘉華輕描淡寫著,不太想回憶前世的糟心事。
白恪言猜測,是她小時候調皮惹父母生氣,才會被家人關起來懲罰。他心疼又無奈,牽起她的手,摸黑把她帶到陽台上。
陽台之外,是未經大氣汙染的穹頂,上麵鑲嵌著成千上萬顆星星。
星光如海,格外清晰,灑在河西走廊的戈壁腹地,也灑在這對年輕戀人的身上,驅散了他們身邊的陰影。
校嘉華昂起頭,凝望著漫天星空:“好美啊。”美得令人瞬間忘憂。
白恪言站在旁邊,看著她動人的側臉,將自己的軍裝外套脫下,輕輕披在她的肩上。
白恪言指著高高的星空,耐心為她講解:“最亮的那顆是金星,它表麵溫度至少有470℃,這是蘇聯先後發送了七次探測器,才測量出來的。東南那顆是木星,距離我們大約7.8億公裡,它身邊至少有14個天然衛星。旁邊,還有水星、火星、仙女座……”
男人的聲線清冽又溫潤,枯燥的天文知識,在他口中竟然變得動聽悅耳。
校嘉華漸漸安撫下來,有那麼一瞬間,她很想告訴白恪言,自己也可能是宇宙時空bug下的一位世外來客。
但這件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最終她還是選擇了沉默。
白恪言看出了妻子的欲言又止,有些落寞,卻沒有多說什麼。
他相信,總有一天,她會願意開口,他永遠是她最忠誠的傾聽者。
又過了一會,白恪言看看手表,“笑笑,秋天夜裡還是有些涼,很晚了,你早點休息?”
校嘉華迷迷糊糊地點頭。
白恪言轉身,從帶來的包裹裡取出兩隻紅色蠟燭,用火柴點燃,並排放在床頭的矮櫃上。
燭光徹底驅走了室內的黑暗,校嘉華打了個哈欠,“我出去洗漱一下?”
招待所的房間沒有獨衛,每個樓層隻有兩間公共水房。白恪言攔住她:“外麵太黑,不安全,洗漱方麵我都備好了。”
他端出兩隻乾淨的水盆,加好熱水,細心地為校嘉華擦拭臉和手腳。
奔波了一天,校嘉華幾乎沒好好吃東西,人已經困得昏昏欲睡。她軟綿綿地坐在床邊,心安理得地享受丈夫的“服務”。
抬眼的間隙,校嘉華才注意到,這間房子雖然麵積不大,卻是被人精心打理過。
桌椅擦得一塵不染,物件擺放得整整齊齊,案幾上還有兩小盤花生和糖果。
床單被罩和其他招待所常用的藍條棉布不同,被換成了乾淨的軍綠色,隱隱帶著陽光和蘭花的香味。
夜風徐來,紅燭搖曳,令人沉醉。
洗漱完畢,校嘉華忍不住依偎著他,在他耳邊低語——
“白恪言,你有沒有覺得,咱們現在好像……洞房花燭夜?”
洞……房……
似乎有什麼東西,嗡得一聲,在男人的腦袋中炸掉。
除了彼此的心跳,他再也聽不見其它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