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夜潮(1 / 2)

“彆動。”

李佩央剛要起身,就被他叫住。

周庚禮抱起她,旱地拔蔥似的,將她人放到沙發另一邊。

李佩央看著他拿起掃帚收拾殘局,動作生疏。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他拿掃帚。

地上水痕還在。他草草掃了兩下,東西放到一邊。

“明天讓人清理。我先走了。”

他擰開門鎖,一隻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過去太久了,忘了很多,但沒有全忘掉。”她輕聲說,回答他剛剛的問題,“不管你信不信,其實我一直很感謝你。”

“尤其是,我媽媽的事。”

那一年,他不僅給了她一筆救命錢。在他們認識的第三個月,她媽媽獨自跑出了病房,從樓梯上摔下去,摔斷了胳膊。

而當時李佩央在上課,沒有接到醫院的電話。等她跑到醫院時,他人已經站在那裡了。

“彆擔心,都處理好了。”男人摸摸她的頭,“你媽媽的手術剛做完,好好養會痊愈的。我助理留在這,你有事就跟他說。”

周庚禮是忙裡抽空來的醫院,見到她之後就要走。

說不感動是假的。李佩央當時怔怔看著他,感到眼前一切都非常的不真實。

她十三歲開始,就一個人照顧母親,上學養家。她遇見過好心的老師和同學,但他們的幫助非常有限,大部分時候都是她一個人扛下來的。她害怕一切的未知、突發,天上隨便掉下來的一根稻草,都有可能把她壓垮。

還是第一次,有人用一句話、一個動作就撫平了她的恐懼。

“周先生。”她伸手牽住他的衣角。

周庚禮回頭,“怎麼了?”

“...謝謝。”

他笑了聲,“彆怕,有事給我打電話。”

他瀟灑地離開,她駐足凝望他的背影......

怎麼會不心動呢?

醫院病房,李佩央抱著膝蓋,深吸了一口氣,仰起臉,等待眼底溢出的濕潤再次乾涸。

她當時年紀太小,還傻乎乎地把喜歡當成了感激。自欺欺人過。

然而,這些年,關於他的一切就像夜裡泛起的潮水,在一浪又一浪中,淹掉她的腳踝,占據她的胸膛,吞沒她的所有。

淩晨兩點,男人還坐在客廳,看著電視上閃爍的光影。

這是今晚離開前,李佩央給他的遙遙的成長日記。比起那瓶香水,周庚禮覺得,這倒更像個禮物。

他看著視頻裡,遙遙每年的生日視頻。

一歲,她還不會說話,戴著紙做的生日帽在傻笑,李佩央在旁邊給她唱生日歌。這歌她也給他唱過。

...

三歲,小姑娘會說話了,會自己唱生日歌了。那時候,她應該很忙,他想。視頻裡,李佩央的眼下有一些浮腫,但她還是溫柔地笑著,任由女兒將奶油塗在她臉上。

...

五歲,房間的背景換了。背後的落地窗外是天空,看起來是高層。屋裡也不再隻有她們母女倆,地上有很多氣球,許多小孩子圍在遙遙周圍,跟她一起吹蠟燭。

小孩子很愛亂跑,但她的鏡頭永遠都追隨著女兒的身影。

最後一幕,彆人幫忙拍的,李佩央對著鏡頭整理好齊肩短發,笑著擁住女兒。

男人摁下暫停鍵,畫麵定格,他關上所有的燈光。黑暗中,電視屏幕隱約映出了他的影子。不同時空的三人,終於出現在同一畫麵。

周庚禮想,他真是瘋了。

這麼多年,他竟然還試圖在一個不愛他的人眼睛裡,尋找自己的身影。

她當年的滑雪服都還留在他的衣櫃裡。

時間,是不愛的人嘴裡的借口;回憶,是還愛的人要受的懲罰。

他們的回憶是對他最殘忍的懲罰。

****

2005年冬——

“你真不上去?我可以抱著你滑。”

第一次來到滑雪場的李佩央頭搖得像撥浪鼓,高高的山頂她看著就膽怵,“我不要。你們去好不好?我在這裡就好。”

“行吧。”周庚禮笑著捏了下她的鼻尖,“那你在這裡先玩。等我。護具戴好,彆受傷。”

“嗯。”李佩央答應他。

他們一行人六七個,三個都是周庚禮的朋友,他們有的也帶了女伴。滑雪這種昂貴的運動他們這種富家子弟從小就玩。隻有李佩央一點不會滑。

就算會了,她也不敢站到那麼高。

在新手道上,李佩央一個人戴著護具嘗試著蹦來蹦去,反正摔倒也不疼。

玩累了,她就在半坡邊摘下眼鏡透透氣,看風景。結果被一個男生認了出來。

“李佩央,你也來這滑雪?”這裡可是國外,華人麵孔很少見。熟人更少見。

李佩央看著他,腦海裡有一點印象,又想不起來是哪裡見過。她說:“抱歉,我們——”

“上學期選修公共課,老師組小組做報告,我們是一組的。”那男生解釋,“我還有你手機號。”

“哦。”李佩央想起來一點,微笑說,“好巧。”她記得當時是十個人一組,她負責整理內容隻和組長對接過來著。

“我姓趙。”男生自我介紹,“趙赫。商學院市場營銷一班。你自己來的?”

“不是,我和朋友。”

“你不會滑是吧,我帶你。”男生擅作主張地抓住她的手。

李佩央想說“不用”,但他已經拽著她開始向下。她保持不住平衡,隻能牢牢抓著能抓的東西。

快到下麵時,叫趙赫的男生有意無意地鬆了手。

李佩央驚呼一聲,本能地向前撲。兩人一同倒地。

“抱歉。”李佩央掙紮著起身,卻又站不起來,手撐著雪地繼續掙紮。

那男生卻輕鬆坐著,忽然抓著她的手,說:“李佩央,你是你們學院院花,你知道嗎?”

他在說什麼東西。李佩央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句——“李佩央,你在做什麼。”

這聲音很清晰。周庚禮。

少女像受了驚嚇的小兔子,彈起來站直,然後重心不穩,又撲通跪了。

李佩央抬起頭,看向他。有點可憐。

周庚禮居高臨下,沒有憐憫地問她:“他是誰?”

從他冷淡的眼神裡,李佩央本能地有點怕,“他是...是...”

“是誰關你什麼事?”叫張赫的男生一下子站起來,對周庚禮視而不見,朝李佩央伸手,“我扶你起來。”

再蠢的人也都知道這時候不能讓他扶。但還沒等李佩央拒絕,男人先不耐煩地單手抓住了他胳膊。

他動作很快,李佩央都沒看清,隻聽見那男生在一聲慘叫後,被周庚禮一腳踢出去很遠。他倒在地上,叫得更痛苦了。

周圍有人看過來。

“他不扶你,你起不來?”

“...能。”李佩央坐在地上解開鞋上的卡扣,脫下滑板。

周庚禮一手撈過滑板,一手拎起她,摟緊她的腰,大步向外走。

李佩央跌跌撞撞地跟著他,抬眼看見他緊繃的側臉,她識時務地閉嚴了嘴。

進到屋內,周庚禮把她堵在桌邊,目光淩厲。

“你,你聽我解釋...”李佩央試圖和他講道理,“我們剛剛——”

她話還沒說完,手機響了。

聽見這個聲音,李佩央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周庚禮也低頭看向她的手機,冷冷地問:“不接?”

是沒存過的號碼。李佩央雙手顫抖,硬著頭皮摁下接通鍵,天知道她多希望這是騷擾電話。

可惜事與願違,電話剛一接通,男生怒不可耐的聲音就傳來了,“李佩央,剛剛那個人就是你說的朋友!我告訴你他打傷了我!我要告他!我不會——”

砰!

手機砸到了對麵的牆。

李佩央下意識地閉緊眼,不敢看,下巴卻被他強硬地掰正。

“睜眼看著我。”周庚禮用力掐著她臉頰兩側,“告訴我,我是你的誰?我們是什麼關係?”

他捏她捏得很疼。這種疼她平時是能忍住的。但心裡的委屈,外加恐懼,李佩央還沒開口,鼻腔就開始泛酸。

她也不知道,要怎麼形容他們倆之間關係。

大眼睛裡漸漸蓄滿淚水,她眼眶發紅,哽咽地回答:“你,你是...我的...老板。”每一個字都像是費力從喉嚨裡擠出來般。

比她的話先落下的是兩滴晶瑩的淚珠,掉在他的手背上,燙了一下,又馬上變涼。

“但是,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樣。”知道他很生氣,李佩央雙手握住他的手腕,還是想解釋清楚,“我和他不熟的。我們在學校見過,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有我電話。我沒有給過...”

她的解釋,周庚禮一句都沒聽進去。從李佩央用淚眼盈盈的眼睛看著他,他的耳朵就失靈了,什麼都聽不到。隻想,親她。

唔!瞳孔慢慢放大,李佩央驚訝地看著突然靠近的、男人的臉。

她向後仰,被他狠狠扣住脖頸。他輕咬她柔軟的唇瓣,撬開貝齒,長驅直入。

周庚禮從前最討厭的就是看人接吻。他自己也沒吻過誰,這幾個月和李佩央,他頂多就是親親她的臉和額頭。

所以初吻,他生疏、沒技巧,隨性子來。

李佩央還沒從剛剛的事中回魂,再加上這種事她一向慢半拍,由他親了半天,也不給反應。

她甚至還睜著眼,看見了他的神色在逐漸和緩。

察覺到她呼吸都難了,周庚禮終於放開她。

李佩央難受地咳了兩聲,眼底又濕潤了些,她小聲地問他,“你,這是做什麼。”

大拇指拂過她臉上的淚痕,“懲罰。”一吻過後,周庚禮聲音都變柔和了,他意猶未儘地又輕吮了下她的唇珠,“以後不許和彆的男人說話。”

李佩央微微蹙眉,委屈地看著他。這要求太過離譜了。

唉。行吧。周庚禮心裡歎了一口氣,他真受不了她楚楚可憐的模樣,看一眼就想欺負。

“今天就算了,以後儘量少和彆的男人接觸。”好東西他從小就要獨占,人也一樣。

他擦掉她的眼淚,輕聲說:“去換衣服,帶你去吃飯。”順便買個新手機。

還有,“李佩央,明天我開始教你滑雪,三天內學不會,看我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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