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很感激她的好意,正要開口,就見顧矜芒手上拿著個厚重綿軟的會議椅朝他這邊過來了,他白色襯衫上還有未乾的淚漬,身後背著畫具和畫板,他們來得匆忙,並沒有將主辦方的要求看清楚,顧矜芒怕漏了東西會壞事,就把畫板畫具都帶過來了。
那個椅子看著也很重。
顧矜芒看見小滿旁邊站著的女孩,長眉不自覺地擰起,有些蠻橫地抓起他纖細的手腕,將他按在舒適的會議椅裡,認真囑咐道。
“我跟主辦方說了你腿腳不方便,這個椅子等會就放在你座位旁邊,你站累了,就坐著休息一會兒,自己舒服是最重要的,名次什麼的都彆管。”
他為了放下小滿的焦慮,又若無其事地說道,“你若是喜歡,以後我給你辦個畫展,記住,累了就坐下休息會兒,知道嗎?”
有時候小滿真的不知道誰才是哥哥,總是顧小芒照顧自己更多,所以他更要勇敢,更要努力,也要成為顧小芒的驕傲。
“我知道了。”
“真的好謝謝你。”
“小芒。”
心裡的情緒很洶湧,讓梁小滿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該如何償還顧小芒這種嚴實密縫又無窮無儘的溫柔,眼淚撲簌地往下掉。
他從年幼時期開始,就流過很多眼淚,可在顧矜芒這裡,眼淚總是欣喜的,雀躍的,像飛出高樓的鳥雀,哪怕終有一日會墜落,也會記得微風輕柔的撫摸。
“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
“梁小滿,你是個複讀機嗎?”顧矜芒捏他臉。
比賽開始之後,會議廳的門就被關上了,梁小滿回過身,能看到顧矜芒高高地給他比了個大拇指,頓時都有了力量,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這是個可容納幾百人的會議廳,也是個小型的禮堂,紅綢順著複式的樓梯垂落,二樓的窗停著棲息的鳥兒,清冷的潮氣在室內蔓延,就連水彩都變得濕漉漉。
小滿的心跳得很快,若這次他能做得好,這副畫將成為他的處|女作。
他挑選出了燦爛的色係,似濃稠的火紅鋪撒在海麵,層疊的海浪都被光暈染紅了,太陽沉在海平麵,看不出是日出還是日落,但海上有兩個孩童,他們的小腦袋挨在一起,發絲都沾著微光。
十歲那年的暑假,顧潮和葉風晚帶他們去爬山,爬到山頂的時候,能看到澎湃洶湧的雲海,雲可以是任何形狀的,像棉花,像雲霧,像絲綢,霞光萬丈,天空與日影,象征著生生不息的希望。
小滿腦中都是那清晰瑰麗的畫麵,像被自然勾住了魂魄,動作飛快,落筆有力而精準,上色大膽而荒誕,他刻意用不拘一格的筆觸,畫出了水波上的太陽。
後來有人采訪他,問他這幅畫裡的太陽,是日出,還是日落,藝術界為了這個已經爭論了好幾年,屆時的梁小滿下意識地去摸手上素淨的項圈,笑著答道。
“既是日出,也是日落。”
放在牆邊的複古時鐘發出沉悶的響聲,所有人的呼吸都為之一窒,隻剩下一個小時了,而梁小滿擦去額上的汗,用細線筆在畫作的角落,留下了個“芒”字。
每副畫作都會有屬於它的名字,而讓梁小滿聲名鵲起的這副畫作名字就叫做,“芒”。
畫手落款:芒。
“芒”是顧矜芒的“芒”,也是梁小滿的“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