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1 / 2)

【第四十七章】

雲海樓三樓的雅間,長桌上擺著滋味鮮美的菜肴及各色漿飲,許靈甫還點了壇店裡最好的葡萄酒,說是用西洲馬奶葡萄釀成的,味美酒醇。

推杯換盞間,許靈甫先是向謝伯縉表達他滔滔不絕的崇拜之情,旋即又聊起許謝兩家幾代前的親戚關係,一口一個“謝大哥”喊得親熱無比,末了,又談及三皇子裴青玄在北庭的情況,感慨萬分——

“多虧謝大哥你仗義執言,不然還不知玄表兄何時才能返回長安!他在北庭這幾年,家中長輩無一日不牽掛。當年他去北庭後,我祖母在家日日以淚洗麵,眼睛都快哭瞎了。後來臥病在床神誌不清時,嘴裡還牽掛著宮裡的姑母和北庭的表兄,生怕她閉眼前再見不到玄表兄最後一眼。現下好了,現下可算是……嗚嗚嗚嗚,可算是苦儘甘來了……”

濃眉大眼的少年情難自禁,“嗷”地一聲哭了出來。

桌上的人都嚇了一跳,謝伯縉也有些不自在。

謝叔南摸了下鼻子,低聲道,“大哥,你快勸勸他,你勸勸他肯定聽的。”

這要是自家弟弟哭得這般沒體統,謝伯縉肯定要出言嗬斥了。可這許靈甫到底不是自家人,他隻得黑著一張臉,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生硬的安慰,“男兒有淚不輕彈,許兄弟也彆哭了,喝酒吧。”

“欸,是是是,我這是太高興了。”許靈甫抬袖抹了把熱淚,高舉酒杯,虎目含淚,“來,謝大哥,謝二哥,謝三弟,咱們這是有緣千裡來相會!百年前咱們都是一家人,咱們喝酒,今日不醉不歸!”

並排坐在窗邊的許意晴一臉嫌棄的捂臉,悄悄與雲黛咬耳朵,“我五哥他平時不是這樣的,今日是見著你大哥太激動了。”

雲黛也是頭次見到個男兒哭成這樣,訥訥點頭,“你五哥……嗯,是個性情中人。”

許意晴攤開手,歎氣道,“說起來我幾個哥哥裡,我五哥是最倒黴的,他一心想上戰場建功業,可惜他幼年大病了一場,之後就一直體弱,後來雖然養好了,可我母親也不許他去練武,怕又給折騰病了。這可把他給憋得呀,時不時就望天念著什麼‘虛負淩雲萬丈才,一生襟抱未曾開’啊、‘男兒不展風雲誌,空負天生八尺軀。’啊這些詩。”

“那的確是挺憋屈的。”

“我另幾個哥哥倒是有一身好功夫,可是這些年來也不能上戰場大展拳腳,生怕叫有心人拿去做了文章。饒是這般謹小慎微了,我姑母她還不是落到如此地步?要我說,還不如放開拳腳去立功立威,娘家硬起來了,我姑母在宮裡才更有底氣嘛,反正陛下是個無情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姑母就該多為她自己想想,而不是一顆心都撲到陛下身上,隻知道替陛下考慮這個考慮那個的。”

想當年鎮北侯府也是鼎鼎有名的武將大家,這些年卻是衰落至此。雲黛原以為是許家兒郎沒有俊才,如今聽許意晴這話,才知是有心藏拙,且還與皇後重情有關。

她心底唏噓一番,輕輕偏著腦袋問,“那你家打算一直這般麼?”

“我也不知道。”

許意晴聳聳肩膀,端起葡萄酒喝了一半,飽滿的嘴唇浸了酒液亮晶晶的,“不過我聽說,明年選秀族中想送一位庶出的姑娘進宮去,給我姑母當幫手,總不好讓麗妃獨大吧。陛下雖然寵愛麗妃,但都過了這麼多年,男人總是喜歡年輕貌美的不是?”

雲黛錯愕,“要送進去的那位姑娘多大呀?”

“好似是十六歲,旁支家的姑娘,唉,我也不清楚,我母親不讓我多問。不過選秀的女子都是那樣的年紀。”說到這,許意晴壓低了聲音,很是不滿地說,“要我說陛下也真是的,都這把年紀了還選秀,這不是糟蹋人嘛。”

雲黛回了個“我也覺得”的眼神,給許意晴倒了杯茶水,輕聲提醒,“喝些茶醒醒腦子,再夾些菜吃,空著肚子喝酒對肚腸不好。”

“好。”許意晴笑了笑,喝了口茶潤潤喉,又伸出筷子去夾菜。

她看了圈桌上菜肴,最後將筷子對準一道三鮮筍炒鵪子,筷尖剛伸去,另一雙筷子也伸了過來。

許意晴微詫,抬眼看去,正好對上謝仲宣那雙迷人的桃花眼。

一霎那頭頂電閃雷鳴,又像心口湧上無數蝴蝶,她睜著眼睛都忘了該做什麼反應。

還是謝仲宣收回筷子,溫聲道,“許姑娘先請。”

許意晴的臉一陣發燙,磕磕巴巴道,“你先、你先……”她轉而胡亂去夾了一道菜。

一旁的許靈甫見到,驚訝道,“妹妹,你不是不吃魚的麼。”

許意晴一怔,這才發現她夾了塊糖醋魚塊,感受到桌上眾人朝她投來的目光,她心底暗罵了句自家五兄,你繼續哭你的啊,突然管我吃不吃魚!麵上卻是擠出笑容,“我今日突然想嘗嘗了,五哥,不行麼?”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咬牙切實,甚至還用一副“你趕緊閉嘴吧”的目光看向自家哥哥。

許靈甫,“……”妹妹今天好奇怪噢。

卻也沒多想,而是繼續與謝伯縉聊著北庭的事。

許意晴硬著頭皮將那糖醋魚吃掉,驚訝發現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不能接受。再去與雲黛說話時,她忍不住誇道,“你家三位哥哥都是了不得的俊才,你可真有福氣。尤其你家二哥哥,他長得可真好看,就跟話本裡的書生郎君一樣……”

雲黛卻是持不同意見,她覺得大哥哥更好看些,但蘿卜青菜各有所愛,每個人眼光不同,她也不駁許意晴的話,隻道,“二哥哥是長得很清俊,而且他博聞強識,很有文采。”

許意晴認真聽著,又笑嗬嗬對雲黛道,“等我回去就卜上一卦。”

雲黛好奇,“你這回要卜什麼呀?”

許意晴眼珠子一轉,狡黠笑道,“給你二哥哥算一卦。”

“那你可得算算他明年春闈能不能中。”

“好嘞,沒問題。”許意晴答應下來,心道,除此之外,她還想算一算這個謝仲宣是不是她的有緣人。

一頓飯吃得很是愉快,要結賬時,許靈甫拚命攔著謝伯縉,“就當答謝上回令妹在魏家對我妹妹的關懷,這回我來請!謝大哥你彆跟我見外,這頓你要是不讓我付,我今日就倒地不起了。”

這種碰瓷式買單讓謝伯縉無言以對,隻能由著許靈甫去。

臨分彆時,許意晴拉著雲黛的手,熱情相邀,“你若是有空就來我家玩,我一般都在家的!”

雲黛自是笑吟吟地應下,“好呀,我還想聽你給我二哥哥卜的卦呢。”

許靈甫那邊也盛情邀請著謝家三兄弟來府上做客,謝伯縉欣然應下。

***

長安的生活比隴西的生活要豐富有趣的多,王公貴族們總能想出各種消遣的趣事,除卻各種花頭的大宴小宴,還可遊山玩水、畫舫作詩會,打馬球踢蹴鞠等等。恰逢深秋,正是山間野獸山禽膘肥體壯之際,皇室也籌備起秋狩之事。

午後明淨的秋日陽光斜斜照在長安皇宮恢弘大氣的重簷廡殿頂上,那層層疊疊的碧綠琉璃瓦光澤閃耀,屋脊上的走獸映著湛藍的天空威風凜凜,莊重森嚴。

未央宮庭前的芍藥花開得正豔,一襲紅錦泥金衫裙的麗妃慵懶的靠坐在美人榻旁,手中銀剪慢條斯理的修剪著飽滿鮮豔的花枝,又將修剪好的花枝插進那色澤如玉的青瓷斛中,纖纖素手與潔白透粉的花瓣交相輝映,一時分不清哪個更為嬌嫩。

美人插花的一幕,宛若畫卷般唯美。

可惜這唯美的畫卷沒維持多久,就有宮女上前稟報,“娘娘,五皇子和丹陽公主來給您請安了。”

聽到一雙兒女過來,麗妃隻略抬了抬眼,“叫他們進來吧。”

宮女應諾,不多時,一對身著華服錦袍的少男少女走了進來,規矩行過安後,有宮女搬上兩張圈椅供他們坐下。

宮人們上過茶水糕點後,很是自覺地退下,將空間留給這尊貴的母子三人。

麗妃不緊不慢的插完一整瓶花,才放下銀剪,閒閒的與子女們聊了起來。

不知不覺聊到月底秋狩之事,丹陽一聽就來了精神,直起脖子看向雍容美貌的麗妃,“母妃,這回我也想去。”

麗妃動作優雅的呷了口茶水,慢悠悠道,“你不是一向對秋狩不感興趣,說一幫臭男人聚在一塊兒,騎馬出汗臭烘烘的麼?怎麼這回突然想去了?”

丹陽目光閃了閃,含糊道,“就突然想去了唄。而且這回您也去,皇兄也去,我一個人在宮裡多無趣啊。”

五皇子斜睃了她一眼,冷不丁嗤笑道,“女大不中留咯。”

丹陽駁道,“皇兄你胡說些什麼。”

五皇子道,“難道我說錯了?”

麗妃端著茶杯的手指微頓,緩緩撩起眼皮看向臉頰透著淡淡緋紅的女兒,臉上也染了盈盈笑意,“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如今你也到了該尋駙馬的年紀,前幾日你父皇還與我提起你的婚事呢。來,與我說說你看中的是哪家的兒郎?”

丹陽麵露遲疑,忸怩不語。

五皇子露出個看好戲的笑,直截了當道,“她啊,瞧中了謝伯縉。”

麗妃的笑容登時凝結住,“謝伯縉?隴西晉國公府的謝伯縉?”

五皇子捧著茶喝了口,點頭,“就是他。前些日子在舅父的壽宴上,那小子可是出儘了風頭……就連皇妹都著了他的道,被他勾去了魂兒。”

丹陽漲紅著臉,“皇兄你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