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他鄉(〇一)(2 / 2)

趙賊不聞她驚嚷,倒好奇地斜下眼來看她一回,見她臉上從容,不得不將刀鋒又逼近兩寸,捏緊她的胳膊,扭頭四顧,隻恨船上已沒了撐船的人!

正發急,忽聞棧道上傳來個男人的笑聲,“這就叫道儘途殫了,趙成,我勸你趁早束手就擒,興許還能留你個全屍。”

那趙賊扭頭望去,棧道上幾名官差已拉弓張弦,立箭待發,一片肅殺氣氛。唯有一個青年飄然淡遠地立在前頭,一雙桀驁輕狂的眼睛正朝船上望過來。

趙賊一時由急轉悲,化悲為笑,“小姚大人,不知你今日弄得這陣仗,所為何事,難不成是我趙成哪裡得罪了你?”

小姚大人?也姓姚?西屏虛著眼朝棧道上望去,雖瞧不清麵容,但看那青年的身量個頭,猜測年紀,倒像是大姐姐家的二公子姚時修。

領頭的官差搶白道:“趙成,你這是明知故問!”

“不必跟他廢話。”那姚時修攔他一下,目光凜凜地射到船上,“你知法犯法,監守自盜,按罪當誅。”

這趙賊慌亂起來,“憑什麼認定是我盜取了官銀?!官銀失竊那夜,不該我當值!我在福緣酒樓和人吃酒,吃得晚了,已過宵禁時分,我便留宿在店內,酒客夥計皆可為我作證!何況庫衙看守嚴密,凡上下值差役,皆要搜身,我如何盜得?”

“庫房內有一地道,直通庫房後頭那堵院牆底下,儘管事後你將院牆外那個洞口填平了,可那一處新生的苔蘚還是留下了痕跡。”

趙賊一聽,臉色稍變,“可那條地道你早就叫人試過了,狹窄得很,連個孩子也爬不過去!”

時修不疾不徐地道來:“人雖不能通,狗卻可以,趙成,你訓出了條十分聰明的狗。那夜雖不該你當差,可你在白天當差時就暗將銀子分彆裝在幾個包袱皮中,藏於庫內架下,你的狗從暗道爬進庫房,頂開那塊地磚,嗅著味尋到包袱皮,拖入暗道中,送去庫衙附近的福緣酒樓,如此來往幾趟,那狗又將地磚扒回原位,神不知鬼不覺,兩千銀子就這樣送到了你的手上。”

趙賊仍強作鎮靜,“就算有這樣聰明的狗,來往數趟,福緣酒樓裡的人也不會看不見。”

“他們當然看不見,因為你當夜假裝吃得酩酊大醉,借了酒樓後院夥計的房間稍作休憩,狗是從酒樓後門鑽進去的。”

“那後門落著鎖!”

“可門縫寬大,正好可容一條身量瘦窄的狗擠身出入。”時修不慌不忙地踱著步,“五更後,你假借吐臟了夥計的被子,要替人家清洗,將銀子藏於被中帶出了福緣酒樓。那夥計還奇怪,平日裡趾高氣昂的趙大爺,那日卻忽然十分有禮起來。趙成,你那條狗我已在武定山上找到了,怪隻怪你不夠狠,隻將它棄於山林,倘或換了我,事成後一定先宰了它。”

趙賊一時說不出話,忖度半晌,回過神來,捏緊了西屏一笑,“偷盜官銀是死罪,我趙成算個什麼東西,今日射殺了我不要緊,難道要這個無辜婦人替我陪葬?小姚大人,你愛民如子,不如叫那船家過來替我撐船,等離了江都縣,我便放了他們。我趙成雖充不上什麼英雄好漢,也能言出必行。”

時修側首打量了幾眼早爬上棧道的老船家,提起腕子向他招一招,待他跑到跟前來,睨著他問:“你們是從何地來的?”

老頭顧不得渾身是水,忙打拱,“回大人,我們是從泰興縣來的,那船上是泰興薑家的二奶奶,小的送她來江都縣投奔親戚。”

時修乍緊了眉頭,“那婦人可是薑潘氏?”

“正是潘氏。”

好巧不巧,他娘打發他來接的六姨媽便是那年輕婦人!

時修暗忖須臾,扭過臉,向船上沒所謂地笑起來,“你所挾那婦人,原是泰興縣人氏,泰興縣自有泰興縣的父母官,乾我江都縣何事?我隻管辦我手上的案子,彆的一概不管。”

西屏聽見這話,目光不由得朝他飛釘過去。他那張笑臉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中,顯得分外冷漠。

再瞧那趙賊,更是慌張,直抓緊她側身立著,瞻前顧後地防備著,“你身為揚州府七品推官,泰興縣難道不是揚州府所轄?泰興縣的百姓難道不是揚州百姓,你敢枉顧人命!”

時修頷首一笑,又朝天上望去,咂了咂嘴,“嘖,我身為刑獄推官,主掌訴訟監察之事,不過一介文官,並不擅武藝,如此情形之下要我救人性命,實在有些強人所難。你若能放了她,算她的造化,你真要拉她陪葬,也是合該她倒黴,朝廷怪責不到我頭上,反正你是一定要死的。”

此話一出,那老船家也急起來,忙跪下央求,“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呀!要是二奶奶出了事,叫我回泰興去如何同她夫家交代!”一麵向身旁幾名官差擺手,“千萬彆放箭,千萬彆放箭!”

嚷得那趙賊益發焦灼,滿臉大汗,恰是此刻,一箭由後頭那艘船上射來,咻一下,正中趙成手腕,“咣當”長刀落地。西屏眺望過去,那時修手裡正垂下一張弓。

他不是說他不擅武藝?

這空隙裡,數箭其發,趙賊頃刻間倒在了她腳下。伴著一陣哄亂,船上連番晃蕩,像是好些人跳了上來。她沒顧得上,隻愣著,盯著裙下幾灘血漬,那血緩緩向她銀灰的軟緞鞋淌過來了,她忙向後跌退兩步。

身後正有個清冽的聲音喚她:“甥男時修,見過六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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