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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隻要等夢主人夢醒,他就又回到自己溫暖的床上了。

雜戲演員沒見過魔笛手這副操心的樣子,他印象裡,對方向來比魔鬼還要刻薄。

真是可怕。

可怕的小夢魔,身上一定有著某種魔力。

魔術師從帳篷裡出來,他將一把破碎的匕首交給血獵,“不覺得眼熟嗎?”

血獵神情瞬間變得陰惻惻的。

“當時巫師法庭的審判現場,指控你生母的證據。”

魔術師說出對方心知肚明的答案。

他轉步,牛皮靴踏在草莖上,露水打濕了鞋麵,“你不是一直也感到怪異嗎?一個古德家族曾經的女仆,生下你之後,被古德夫人趕走,孤身住在村莊邊緣,除了種種花草,做些縫紉的簡單活計,每個月幾乎隻有探望自己唯一的孩子時會出門,和彆人說上話。”

“人際交往簡單,性情溫順,卻被指控為女巫,鄰居控訴她曾經使用幽靈刺傷自己,並以這把匕首作為證據。”魔術師說出真相,“這把匕首其實屬於觀眾席的一名觀眾,在無心之下扔出的。”

魔術師沒有理會血獵越來越沉的臉色。

“真不巧,法庭鬥劍的那天你領了聖廷命令在圍獵低等吸血鬼,導致你的生母連鬥劍代理人也沒有。”

他繼續說:“那一個月城外的火刑了結了一百多名所謂的巫師。這隻是其中一個在聖廷獵巫運動倡導下,潦草了結的冤案。”

血獵反問:“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說辭?”

魔術師把一份杏仁乳布丁遞給坐在桌前的水鵲,才回答血獵的問題,“你本來就對案結有所懷疑,難道還需要我招魂死靈來和你對峙嗎?”

“死靈招魂術,我也學過的。”

兩人的視線齊齊投向出聲說話的水鵲。

水鵲咬了咬湯匙,意識到自己不該隨便插嘴,但對於兩個人懷疑的目光,他不滿地說:“在《紅龍》裡學過,一本魔法書。”

他好歹也是一個巫師。

在小木屋裡潛心學習了各類魔法書好久的。

水鵲躍躍欲試,對著血獵說:“你願意的話,也可以找我來幫你,不過,可能材料還是需要你找。”

他是一個特彆樂於助人的小巫師。

他這麼一插嘴,把陰霾的氣氛驅散了。

血獵定定看了水鵲一會兒。

轉頭對魔術師說:“脫離聖廷與合作的事情,我不會立刻給你答複。”

魔術師不緊不慢道:“不用著急。我們在等下一個四年的仲夏節,在那真正到來之前,巫魔會都歡迎你。”

夢境的環境忽然攪動起來,水鵲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從他這裡看,稍遠一些的地方,其他人的麵孔已經模糊不清了。

夢主人要蘇醒了。

魔術師離水鵲最近。

他坐到水鵲對麵,僅僅隔著小圓桌麵的距離。

雙手交疊,瓦藍色的眼睛和水鵲的對上,“好久不見。”

他這一句話,讓水鵲後背的冷汗都沁出來了。

魔術師若有所思,他看著水鵲,“我今晚又夢見你了?還是說,這裡是那個獵人的夢境?”

他環視一圈,夢境正在崩塌著,森林與天空已經虛化得將近消失了。

又轉回來和水鵲繼續說話,“你連《紅龍》也學過嗎?真是見多識廣。”

水鵲不知道怎麼回答,也摸不準魔術師異常的話語,隻好點點頭,不說話。

魔術師背後是坍塌的環境,他說話仍舊慢條斯理,好像在和水鵲享受一個普通的下午茶,“你覺得他會叛離聖廷嗎?”

“不過,你應該已經知道答案了吧,不然也不會進入他的夢境。”

水鵲在夢裡也記得不要浪費食物,他不忘把杏仁布丁吃完,抬眼看向魔術師時,眼中流露出單純的好奇,“你為什麼要挑唆他叛離聖廷?”

隻是因為要擴大巫魔會的勢力嗎?

而這又是為了什麼?

魔術師微笑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在夢境徹底坍塌成漆黑的碎片之前,他對水鵲說:“請下次來我的夢裡吧,我會想你的。”

………

黑天鵝酒館。

“所有的,都在這裡了。”

賞金獵人心不在焉地,將一整個布袋丟到圓桌對麵。

“清點吧。”

即使已經能夠收回夢魔的外在特征,水鵲還是習慣出門披著灰撲撲的大鬥篷。

他從鬥篷裡伸出手,解開布袋的繩結,煉金術士好奇地湊過腦袋來,水鵲隻好讓出一點點位置讓煉金術士也能看見布袋內的材料。

要求磨成粉末的,也好好地磨成粉再用更小的布袋紮起來了。

水鵲在兜帽底下點點頭。

賞金獵人緊盯著那雙手,白皙的,柔若無骨似的。

他昨晚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四年前的事情。

醒來時,除了夢醒前後的,其餘每一個細節都十分清晰。

他隱約覺得,自己應該聽見過,昨夜那個入自己夢來的小夢魔的聲音。

清點完,滿意的小巫師再次重重點了點頭。

由於這個動作,一縷白金發從帽簷漏了出來。

嘩的一聲,賞金獵人起身,在水鵲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迅疾地掀開了他的鬥篷兜帽。

蜜色眼眸楓糖漿一般,抬起來時倒映出男人峻深的麵部輪廓。

地下酒館的雇傭兵們,一時間都停住了豪飲的動作。

視線黏膩,齊齊灌注到邊緣的白金發小巫師身上。

有人低聲道:“難怪走過的時候這麼香……”

賞金獵人最後可以說是扯著水鵲的手,離開酒館。

他走路大步流星的。

水鵲要一邊扯住賞金獵人重新給他蒙上的兜帽,一邊跟上步伐,“你、你彆走這麼快!”

賞金獵人忽然原地停下了。

水鵲差點撞得一個趔趄。

“怎麼?要我背你嗎?”

賞金獵人咬牙。

餘光看見付完酒賬的煉金術士跟上來了,不好詢問水鵲昨晚為什麼要進他夢裡。

轉回身說,“你不是會死靈招魂術?材料我找。”

水鵲遲疑地點點頭,“但是我之前都沒有嘗試過的,不一定能夠成功……”

賞金獵人無端感到煩躁,“隨便。”

其實答案根本不重要。

沒有答案,他也會叛離聖廷,叛出家族。

他隻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提這個要求。

賞金獵人“嘖”一聲,轉而說:“反正你幫了我這個忙,以後還需要什麼魔物材料,我會順手給你捎上。”

聽這個意思……

水鵲眨了眨眼,問:“不要錢嗎?”

賞金獵人皺起眉頭,“聽不懂嗎?”

他重複道:“不需要,隻是順手。”

煉金術士追上來,但是和水鵲告彆來的。

“我有些急事要處理,今天不能送你回去了。如果你有什麼事情解決不了,都可以來找我。到城北外麵的郊野,在那裡有一隊流浪馬戲團的帳篷營地,我們會一直待到仲夏節的。”

仲夏節……

水鵲莫名想起了昨晚的夢,忽然出聲問:“你們要偷聖器嗎?”

煉金術士哈哈笑了兩聲,“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沒有正麵回答。

水鵲狐疑地多看了煉金術士兩眼。

關郃已經看不下去他繼續和這兩個怪異男子講話了。

他現在迫切地想水鵲回家去,遠離其他男人,隻有他和水鵲在小木屋裡搗鼓魔藥。

關郃可以繼續給水鵲試藥。

賞金獵人見煉金術士走遠了。

裝作不經意地問:“你家在哪?他之前一直送你回家?”

水鵲還沒回答。

賞金獵人又自顧自地說:“算了,我不在意。”

人家都說不在意,那就沒有必要再回答了。

水鵲合上唇。

賞金獵人沒聽見他聲音,又問:“剛才給你的材料,是要今天就用來煉藥的?”

他也不看水鵲的眼睛,轉向街景,“我今天剛好有空,可以勉強幫你試試藥效。”

第116章 騙氪養崽遊戲裡的崽(33)

早上水鵲出門的時候,天氣還是好端端的,太陽升起的時候又紅又熾烈。

隻是初夏的天氣變換得太快。

中午時候,積雨雲飄過卡州托城,瓢潑大雨讓天地全是白茫茫的,水鵲和賞金獵人不得不滯留路邊的旅舍,在旅舍大廳裡享用午餐。

水鵲用刻著銀蓮花紋樣的叉子戳了戳奶酪牛肉餅,麵前還擺了許多肉食,都是些烤全雞、燉鹿肉,幾乎沒有穀物製品和素菜,不難看出來大約全是坐在對麵的賞金獵人點的。

猶豫了一會兒,水鵲還是抬眼,斟酌了一下措辭,詢問:“那個……這些不用我付錢嗎?”

他沒有要挫傷賞金獵人自尊的意思。

水鵲隻是覺得,人家每天要擊殺魔物,收集好亂七八糟的魔物材料,也隻能掙兩百個先令,挺不容易的。

不像他有一個一直幫他爆金銀幣刷高軟飯值kpi的守護靈。

相對來說……

水鵲覺得自己付錢好像更合適一點。

抬眼卻見對麵的人銳利眉峰挑起弧度,以一種有些匪夷所思的神情看著他。

水鵲緊張地問:“怎、怎麼了?”

他剛剛問的方式太直白了嗎?

小夢魔唇邊還沾著點餡餅的醬汁。

賞金獵人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收回視線,切割鹿肉時低聲快速說了句:“你和彆的男人約會,也會自己付錢嗎?”

他說得太快,還含糊。

水鵲根本沒聽清。

水鵲:“啊?”

賞金獵人斜睨了他一眼。

到嘴邊要重複的話,打了個轉,又和烤鹿肉一起,咽了下去。

看起來過分天真的夢魔。

和那些亂七八糟的男人約會時,是不是不僅會搶著付飯錢,還會連上樓到旅舍房間裡……睡覺的住宿費也一並付了?

算了,他又不在意。

不用想也知道,夢魔會有數不勝數的露水情緣。

水鵲到底有過多少個約會對象,他根本就不在意。

線條淩厲的下顎抬起弧度,伯爾尼酒入喉,賞金獵人的視線再度向對麵瞟過去。

吃了半天了,連塊牛肉餡餅也沒吃完。

白金色發絲垂落,發尾濕漉漉的,是剛才找旅舍避雨時斜雨打濕的。

鼻尖有點紅,眼角圓鈍。

低著頭用午餐還挺認真的。

隻是長得可愛點,頂多算是漂亮,僅此而已。

………

“走啊。”

賞金獵人不耐煩地回望。

雨過天晴,小夢魔出了旅舍,又罩起了那件灰撲撲的鬥篷。

說實話,那鬥篷太老氣了,一看簡直就是深林裡的古怪老爺爺才會穿的。

水鵲盯著眼前道路上的大泥潭,好像在做什麼強烈的思想鬥爭,小臉緊緊繃著。

猶豫再三,他還是決定向賞金獵人求助。

“那個……我今天穿的靴子是低跟的。”

他提起大鬥篷的下擺。

露出底下的小羊皮靴,短短的,隻到腳踝上一點。

之前的積雨雲流過卡州托城,大雨加速了花草樹木的脈搏,也把郊野泥巴路上乾涸的水窪填充豐盈了不少。

假如水鵲走過去,他的靴子不僅會進水,靴子底下還會沾上一團一團的濕泥。

水鵲站在原地,眼中映著賞金獵人的身影,不乏期待。

“……”

賞金獵人麵無表情。

肌肉繃緊的脊背壓上一點重量,賞金獵人雙手各自托起水鵲的膝彎。

泥潭的水一經踏過,攪動得更加渾濁。

賞金獵人在路邊漲起來的清澈河流倒映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還有背上安心趴著的小夢魔。

……今天是什麼蠢人節嗎?

他中計了?

布費亞村離卡州托城有那麼一段距離。

賞金獵人還傻傻地按照水鵲的指示,在小木屋的溪流邊,清理了沾著泥漿的靴子,才能踏入小木屋前的花圃。

鷹目盯著興衝衝跑回家的小夢魔。

……算了。

他路過花草繁茂的小院子,蜜蜂在花葉間嗡鳴。

“這些都是你種的嗎?”

“嗯?”水鵲正在開門鎖,頭也沒回,“嗯嗯。”

完全在敷衍他。

隻會仗著長得可愛點而已。

賞金獵人跟著小木屋前的木頭階梯拾級而上,空氣中有雨水打濕過的木質香。

“哢”的一下,門鎖打開了。

困在家裡無聊了大半天的小精靈們,一擁而上地撲到水鵲身上。

害得人手上掛著兩隻,腿上攀著兩隻。

往後倒在賞金獵人硬邦邦的胸膛。

水鵲收拾了一下,退開,和賞金獵人拉開距離才說:“抱歉,每次出門回家它們都很熱情。”

他一個個摸了小精靈們的腦袋,算作是安撫,“好了好了,我這次回來比較晚,因為路上下雨耽擱了一陣子。”

小精靈們嘰裡咕嚕地鬆開他,跳下來。

水鵲回頭,唇邊旋出一個小梨渦,“請進來吧,家裡可能稍微有點亂。”

賞金獵人:“嗯。”

他踏入小木屋內,進門的地方墊了一塊淡黃色的地毯,賞金獵人低頭,上麵繡著小雛菊紋樣。

他一邊進入屋內,一邊四處打量。

藥草紮成一小束一小束的,用細細的小繩子串起,懸掛在窗上。

桌椅和三腳小凳整整齊齊,全鋪著色彩溫暖的軟布或披巾。

工作桌之上的櫥櫃放了彩色的瓶瓶罐罐,貼了標簽,字跡端端正正的。

桌麵擺放了清新的花束,上麵還滴著晶瑩晨露。

屋裡是雪鬆、丁香根和安息香等藥草的淡香。

賞金獵人餘光瞥見水鵲正踮腳把灰鬥篷掛到門邊的樹狀掛衣架上。

一隻小精靈守在腳邊對水鵲嘰嘰咕咕地說話,時不時警覺地看房屋內陌生的男人一眼。

搞什麼?

賞金獵人皺眉。

“你是公主嗎?”

住的小房子這麼……

總之不像那些陰暗的巫師會住的。

他這次仍舊說得低聲又迅速。

沒讓水鵲聽清楚。

水鵲從廚房裡出來,遞給他一杯柳橙酒,賞金獵人接過來,低聲道謝後抿了一口。

酒味淡得嘗不出來,隻有酸澀微甜的果味。

賞金獵人低眸,盯著自己抿過的杯沿:“這杯子你用過?”

水鵲解釋:“沒有用過的,這是放在櫃子裡留給客人備用的。”

他擔心賞金獵人有潔癖,會介意,還補充道:“之前沒有人用過,我洗過了,是乾淨的。”

賞金獵人沉默了一瞬,“哦。”

他偏頭,示意水鵲看屋內的階梯,通往閣樓的。

賞金獵人淡聲禮貌問道:“我能上去看看嗎?”

水鵲點點頭,“我要去準備一下材料,你可以隨便轉轉的,屋子也不大。”

確實不大。

賞金獵人想。

生活設施什麼的,應該隻夠水鵲一個人住。

哦,還有討人煩的小精靈。

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上樓,監視著他,就好像他會做什麼一樣。

賞金獵人冷冷嗤笑一聲,沒有理會身後的小精靈,他環視了一圈閣樓的臥室。

木質百葉窗應該是雨過天晴後重新打開的。

因為臥室內沒有斜雨飛入的痕跡。

靠著窗邊的小床鋪溫暖乾燥,羽絨蓬鬆,光是站在幾步遠的距離,也能聞到乾淨被子裡全是小夢魔的味道。

賞金獵人目測了一下,這張床換做他平躺,估計不僅放不下腳,而且翻個身就會掉下去。

兩個人睡大概就隻能疊著抱著睡了。

小木屋內也沒有客房。

看起來房子的主人不會留約會對象過夜。

“哈。”賞金獵人扯了扯嘴角,提眉朝身後監視自己的小精靈看去,突然發問,“我不會是你家主人帶回來的第一個……客人吧?”

大約是察覺到自己的語調暗含的得意將要明擺出來,賞金獵人又重新壓下嘴角,沉聲得像是自言自語,“畢竟你家主人,看起來人緣也不是太好的樣子。”

整天披著個灰色鬥篷,躲著在小木屋裡生活,隻有小精靈和花草當朋友,甚至之前沒有人幫他收集魔物材料。

也沒有人會在雨天背他淌過泥潭。

人緣估計挺糟糕的,真可憐。

賞金獵人的想法有些奇怪了。

他一邊想著作為夢魔的小巫師之前不知道會有多少約會對象,一邊又想著人家沒朋友,可憐巴巴的。

水鵲正在搗鼓他的配方。

之前增智香膏因為材料總用彆的替代,這次他準備改良一下,按照正統的藥劑配方來做。

“叩叩。”

有人敲門。

誰會來找他?

煉金術士?

可是他們明明在城裡告彆過了的。

水鵲拍拍手,放下手上的活。

連連的敲門聲,好像有急事。

水鵲:“來啦。”

他從裡拉開門,側著探出腦袋,“誰啊?”

一隻毛毛蟲攤開在來者的手掌中。

水鵲眉頭蹙起,小臉染上慍色,“特恩?!”

又是村莊裡那群特彆無聊的青年。

幾個高大黝黑的青年堵在門口,眼中隻見到那張雪白小臉一閃,小木屋的門就又要關上了。

為首的特恩手疾眼快,蟲子往外一拋,手堵住那扇門。

水鵲看見門縫的那隻手,有點害怕直接關上會夾到,他就這猶豫的一瞬間,抵不過人家的力量,被迫往後退了兩步。

小木屋的門大咧咧敞開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見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水鵲,和他身邊晾在掛衣架上的灰鬥篷。

特恩的另一隻手上,還拿著在村莊揭下來的羊皮紙。

是聖廷張貼的告示。

抬頭是“辨認巫師的常用方法”。

他看了看手上的羊皮紙,又詫異地看了看水鵲。

第一,喪偶。

雖然對方看起來那麼年輕,但是……誰知道有沒有、有多少死去的亡夫?

第二,話多、愛吵架。

好吧,對方連被他用毛毛蟲嚇唬了兩次,都不會罵人的。

隻像現在這樣……

氣得小臉粉洇洇,瞪他。

特恩猛地晃了晃腦袋,清醒了。

第三,長相奇怪。

是、是挺奇怪的,睫毛好像有點太長,嘴唇好像有點太紅了……

第四,因濫交或不道德行為而聞名。

還好吧?

特恩想,他每次見到小巫師,人家都是一個人的。

木質階梯吱嘎吱嘎,承受了比往日要重的重量。

賞金獵人緩步下樓,冷聲問:“水鵲,有人來了?”

不安的小巫師聽見問話,跟看到救星一樣,一溜煙跑到賞金獵人身後藏起來。

特恩和他的同伴們啞然。

清早出去了一趟的小巫師,從城裡釣了一個男人回來。

第117章 騙氪養崽遊戲裡的崽(34)

“不、不要在我的房子裡打架!”

隻是電光火石間的,水鵲反應過來的時候,賞金獵人已經像是怒發衝冠的鬃獅一樣,揪住了為首者的衣領。

拳頭高高揚起——

被水鵲抓住了手肘。

他瞬間鬆了力道,順從地任由水鵲的動作,把自己的手臂扯下來抱住。

水鵲死死抱緊了賞金獵人的右側手臂,悶悶地說:“不要打架,更不要在我的房子裡打架。”

手臂被抱著,初夏的衣物料子又薄,嚴絲合縫地貼著,賞金獵人不確定自己發力緊繃的肌肉是不是……

壓迫到了一點點柔軟的小弧。

這個猜想讓他渾身像是碰過維斯山脈的雷電草一般,酥麻的通電感從手臂一路竄上頭頂。

氣血上湧,賞金獵人的喉結不自覺地下壓一瞬。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強裝鎮定地鬆開提著特恩衣領的手,推了這個村莊青年一把。

轉而低頭,清了清嗓子,“我不打架,現在能鬆開了吧?”

“嗯?噢。”

水鵲好好地鬆開了,不再挾抱著賞金獵人的手臂。

惘然若失,賞金獵人覺得又有點心裡不太是滋味,“真是的,你剛剛扯住我,讓我側身聽你講悄悄話,不就是想讓我幫你出氣嗎?”

不然為什麼這群人一來,就和看大英雄一看期待地看著他,一溜煙躲到他後麵,還非要讓他偏過頭微躬身,輕聲細氣地和他說這群人用毛毛蟲嚇他?

身上的香綿綿密密,全染他身上來了。

表情又可憐得要死。

不就是在向他撒嬌嗎?

最好讓他教訓一下這群人?

水鵲不敢置信地看著賞金獵人。

他怎麼把什麼都竹筒倒豆子似的抖摟出來了?

那這群人不就知道剛剛他在和賞金獵人說他們壞話了?

他剛才……

就是想提醒賞金獵人,這群家夥不是什麼好人而已。

雖然他們之前還在馬道上設置了陷阱,害他被倒掛起來。

但是煉金術士剛巧路過,一下子就給他救下來了,他沒什麼閃失。

假如讓賞金獵人報複人家……

以這人的實力,對麵肯定要吃不了兜著走,要見血的。

水鵲沒想這樣。

賞金獵人看他眉眼間神色猶豫,就知道這個天真的小巫師又開始大發善心了。

對他來說有點多餘得可笑的善良,但並不令人厭煩。

餘光一瞥,賞金獵人迅疾地抽走特恩手中的羊皮紙,已經捏得發皺乾癟了。

水鵲好奇地往上湊,他習慣性地輕聲念出來:

“辨認巫師的常用方法……”

羊皮紙的落款是聖廷。

靜默了一會兒,水鵲眉眼耷耷。

他們要把他舉報抓走嗎?

賞金獵人冷笑了一下,他盯著村莊青年們的視線,如同附骨之疽一般鈍刀子割肉。

說話時一字一頓都透露出寒意,“聖廷的獵巫運動又開始了——”

他對水鵲道:“你覺得你被抓了會怎麼樣?即使我幫你出席法庭鬥劍,審判法庭還是極有可能為了鑒彆,把你放進水中,但凡你浮在水麵上,你就是巫師。”

“對於巫師,聖廷會怎麼對待?枷鎖和火刑柱?鞭刑或者絞刑?”

他說的每一種,都極端殘忍可怖。

賞金獵人語氣陰翳,聲音絲絲縷縷往外冒冷氣,“就算能夠避開,整整幾個月,在無罪釋放前,你都會被關在陰暗潮濕的地牢裡,老鼠從每個黑暗的角落竄出來,還有,對巫師嫌疑人用刑,可是巫魔法案特許的。”

賞金獵人越說,不僅是水鵲的臉色發白,外麵的村莊青年們的臉色也愈發慘白。

鷹目掃過,大約是看水鵲被他的話嚇得不敢吱聲,賞金獵人緩和了語氣,“你現在還覺得他們可以原諒嗎?”

特恩辯解:“不!我們沒有準備指控揭發他!”

他們還隻是好奇,一直躲在小木屋裡的,整天披著灰鬥篷的陰鬱男生是不是巫師。

但顯然,這個人和羊皮紙上的內容大相徑庭。

他們也不會……

把這個人指控到審判法庭。

對方看起來完全不適合待在那種漆黑陰冷的環境裡。

五個村莊青年垂下頭,又小心翼翼地抬起視線,偷覷水鵲的臉色。

不知道是不是生氣了。

水鵲緊緊咬著唇,濕粉的唇瓣中央下陷一點白痕。

他站出來,壓低聲音維持聲線平穩,問道:“如果我是巫師……你們會揭發我嗎?”

特恩領頭,豎三指發誓,“我發誓!我們不會指控揭發你的!不然……不然就立即下地獄,永生永世背負贖不清的罪孽!”

對於聖靈教的教徒來說,這是極其嚴重的懲罰了。

水鵲躊躇了一會兒,“好吧,暫時相信你們,不過還需要考驗一下。”

他讓五個人全都進來,立即把本就不大的客廳塞得滿滿當當的了。

水鵲家裡沒那麼多椅子凳子,沒有椅子坐的人就立即擺擺手,安慰水鵲自己站著好,剛好消食。

水鵲也就客套一下,才不管這些人。

小精靈已經在工作台旁邊燒起了火,大坩堝裡的水咕嘟咕嘟響。

水鵲一點點按照配方的來。

雙角獸的角粉末十克、樹蛇切碎的皮五克、毒角獸的尾巴一根、獅子魚的脊骨粉十五克……

還有……?

水鵲翻了一頁眼前的配方書。

還差了一份。

之前沒看到,沒有收集。

“特恩?”

特恩聽到水鵲叫他,立刻抬起頭來,對方招招手,他就屁顛屁顛地過去了,“怎、怎麼了?找我需要我做什麼?”

水鵲撇了撇嘴,“毛毛蟲呢?”

特恩:“啊?”

他沒明白水鵲什麼意思。

“我丟……丟在院子裡了,在門外,絕對沒帶進你家裡來!”

水鵲瞟了他一眼,不大滿意地說道:“撿回來。”

特恩:“啊?噢噢。”

他被人家俏生生的一瞥,弄得暈頭轉向,隻會老老實實聽水鵲的話。

跑到院子裡,在花草中找了好一會兒,才碰著個毛毛蟲回來。

水鵲有點嫌棄,指使他:“丟進鍋裡。”

特恩猶豫了一下,聽話地扔進鍋裡。

缺的最後一個材料也解決了!

水鵲滿意地點頭,指了指廚房,讓特恩去裡麵用木勺舀木桶裡的水洗手,順便再從櫥櫃上拿五個茶杯出來。

廚房裡響起水聲,特恩很快取了茶杯出來,他一個人拿五個,將近是手臂抱著茶杯出來的,路過賞金獵人的時候還不被待見,遭到冷嗤一聲。

水鵲一杯一杯地用鍋裡煮好的黑糊糊魔藥裝滿了。

他分發給等待著的青年們,獨獨漏過了賞金獵人。

賞金獵人嘖了一聲,水鵲和沒接收到提醒一樣,隻是翹首以待地看著其餘五個人,期盼他們喝下去的反應。

茶杯裡深紫色深到黑乎乎的,黏稠的液體表麵還在時不時冒出一兩個氣泡,像是一片爛泥的沼澤地,喝下去就會拽著人的器官瘋狂下陷沉沒。

怎麼看都……

村莊青年麵露難色。

水鵲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們:“喝呀。”

雙目一閉,比那些被綁上槳帆船為海軍艦隊做苦力活的農奴還要決絕。

茶杯的容量不大,足夠一口悶。

水鵲湊到他們前麵,期待地問:“怎麼樣?”

湊的太近了。

睫毛和彩蝴蝶的翅膀一樣,撲閃撲閃的。

呼吸時有綿綿香氣往他們臉上飄。

特恩咽了咽口水,“好……好喝!”

其餘四個青年連聲附和,點頭如搗蒜。

水鵲狐疑地看了看他們的反應。

為什麼看起來笨頭笨腦的?

他做的明明是增智藥劑。

最後失望地打發他們走了。

院子裡傳來不知道是誰走路撞到樹上的聲音,好像遠一點的聲響是有人撲通摔了水裡去。

賞金獵人這才出聲:“不是說讓我來試藥效的嗎?”

水鵲不好意思地回答:“因為我做的魔藥藥效不太穩定,我就讓他們先試試……”

“看起來藥效不太好。”

他心虛地翻了翻配方書複盤。

哦。

賞金獵人想。

原來是心疼他,怕他喝魔藥喝壞了。

壓下的嘴角牽起來,賞金獵人上前,他看了眼配方,逐漸皺起眉頭,“最後一份材料不是天蛾獸的鱗翅嗎?”

水鵲對了對手指,接著嘴硬道:“其實也差不多的吧?反正毛毛蟲長大後也有可能變成飛蛾啊……”

賞金獵人:“……差太遠了。”

………

可恥的賞金獵人終於離開了。

不過關郃鬆了一口氣。

幸好今天沒有幫水鵲試藥。

未來的巫師界之光還在苦惱,撚著剩下的藥草,時不時攪一攪坩堝裡的糊糊,“奇怪……明明每一步都按照步驟來了……”

關郃現出靈體來哄他,把人抱離工作台,“好了。天色不早了,吃了晚飯洗澡就早點休息吧,你不是還答應了那個賞金獵人明天要幫他召喚死靈?”

一邊說著,一邊使眼色,讓小精靈趕緊去把坩堝裡的魔藥倒掉。

水鵲失落地坐在守護靈懷裡。

他好像做魔藥從來沒有成功過……

雖然以前是故意的,是為了讓關郃在養成人物時受挫,故意弄得一團糟,但現在認真起來發現仍舊失敗了,還是會稍微有點灰心。

關郃哄他吃完飯洗漱休息,睡前還說,過幾天給他送一把新的飛天掃帚。

水鵲才滿意地躺好入睡。

【根據人物[水鵲]的夢魔身份,可選擇今夜是否安排:夢境冥想?】

【每一次成功安排夢境冥想後,第二天人物的魅力值與健康將各加一】

【夜間行程不消耗行動點】

【請選擇:是/否】

關郃已經不會再中計了,他狠狠地點了“否”。

什麼垃圾策劃,垃圾遊戲!

月亮升起,高懸夜空的時候。

水鵲翻了個身,床板太硬,硌得背部生疼。

不對……他明明整張床鋪塞滿了羽絨。

水鵲睜開眼,和原本平躺著,此刻偏過頭來的紅衣主教對上視線。

西爾衛斯特?!

水鵲一個激靈坐起來。

有了之前的經驗,不用77號提醒,他也很快意識到自己是在西爾衛斯特的夢境裡。

對方夢見了他?

可是……他們這個周目沒有見過麵啊?

水鵲環視一圈,簡樸的臥室,木板床很大,完全的修道院清修風格,一貫是西爾衛斯特的作風。

連成為了紅衣主教,也不放棄對自己的嚴格要求。

水鵲啞然。

灰藍色的眼睛鎖定了那心形尾巴尖,正在無意識地拍打西爾衛斯特的手背。

“夢魔?”

他皺眉。

夢境的周圍環境正在和散沙一樣飛逝崩塌。

水鵲想起77號之前說過的,一旦夢主人意識到自己在夢境裡,夢境就會清醒過來,而這樣會對夢主人的頭腦造成損害。

西爾衛斯特之所以猜測眼前是夢境,是因為……

水鵲一個激靈,把軟彈的桃心從對方攤開的溫熱掌心裡收回。

他轉過來壓到西爾衛斯特身上。

“我不是夢魔!”

“我……我是壓身鬼!”

水鵲靈機一動,衝他做了個鬼臉。

嘴巴吐出的紅舌濕洇洇的。

第118章 騙氪養崽遊戲裡的崽(35)

灰藍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定定地盯著水鵲看。

被壓身鬼整個趴著壓在身上也毫無反應。

水鵲尷尷尬尬地放下做鬼臉的手,西爾衛斯特卻出乎意料地用雙指撚住了那濕紅的舌尖。

軟嫩的,濕溻溻的,因為想要說話而在指腹當中小幅度地顫動。

是真實的觸感。

西爾衛斯特視線從紅舌移轉到霜白的牙齒上,齊齊整整的,邊緣鈍圓,如同含貝。

水鵲狼狽地說話,話音含糊。

“你乾嘛?”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於是他去掰扯西爾衛斯特的手。

好在對方輕易地讓他扯開了。

水鵲不自在地用舌尖磨了磨上顎。

他今晚睡覺因為要防備著莫名其妙入夢的事情再次發生,所以特意在洗澡後穿了長袖的上衫,短褲也換了過膝的。

隻差把鞋子都穿著來睡覺了。

不知道是不是西爾衛斯特相信了水鵲的說法,夢境周圍的環境重新凝聚成實體。

卡州托城的中央鐘樓敲響了,足足五下,從靠床的窗外望出去,暗淡微明的天色中,鴿群是唯一的白顏料,受到驚動後從鐘樓頂上振翅往外繞了一圈,敲鐘人停下來之後,才重新回到鐘樓頂尖的塔歇腳。

小壓身鬼被西爾衛斯特輕易地翻過來,放置到一邊。

“現在是早晨。”按照作息起身的紅衣主教淡淡道,“請你晚上再過來吧。”

一個遲到的壓身鬼,分明應當在午夜就潛入人類的住宅,壓得床上的人整夜不得翻身。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知道在哪裡瀟灑了一整夜,破曉時分才知道爬上床來。

水鵲的臉頰和飲多了果酒一樣,洇出暈粉。

可能是剛剛趴在夢主人身上,陰差陽錯觸碰到了夢魔的進食方式之一。

他自己摸了摸仍舊平坦的肚子,不知道為什麼隱約有點飽腹感。

紅衣主教完全不避諱房中還有另一個人,他將睡覺時穿著的衣物換下來,水鵲才發現西爾衛斯特不像那些文弱削瘦的普通聖職者,對方背對著他,脊背上勁拔的肌肉起伏,線條流暢。

盯著彆人看不太好,水鵲禮貌地移開了視線。

等到西爾衛斯特重新穿好了一如既往的大麥提袍,水鵲才從床上下來,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像小尾巴一樣。

還好奇地時不時打量用聖水洗漱中的紅衣主教。

待西爾衛斯特整理完畢,窗外已經晨光微熹,偏頭問水鵲:“你不走嗎?”

水鵲搖搖頭,“我要跟著你呀。”

夢魔當然要跟著夢主人了。

這是紅衣主教的生活中一個普通的日子。

西爾衛斯特需要晨起後簡單進食,接著舉行星期天的彌撒,後麵還有彆的行程。

他倒沒有對忽然出現的壓身鬼要跟著自己有什麼異議,隻是低頭看了看水鵲光裸的小腿和足背,眉心微不可察地皺起。

西爾衛斯特從衣櫃裡找出一件帶披肩的半圓形鬥篷,上麵的刺繡表明這顯然是具有一定地位的聖職者才能穿著的。

他幫水鵲係上。

衣擺能夠遮到腳踝。

西爾衛斯特比劃了一下大小,讓房間外等候的低等執事為他找來這樣尺碼的鞋子。

低等執事隻會順從地遵守命令,不說話,也不敢違背。

很快找來了適合水鵲尺碼的鞋子。

讓他不用光著腳來跟著人了。

西爾衛斯特的夢境就和他本人一樣無聊。

早餐是清湯寡水的蔬菜湯以及黑麥麵包。

提爐焚香主持彌撒,傾聽迷惘者的懺悔,去名為“聖靈之家”的卡州托城醫院探望朝聖者。

水鵲無聊得打哈欠。

然而神奇的是,夢境裡的其他人全然看不見他。

隻有西爾衛斯特由於關注水鵲是否還跟著自己,時不時投過來的目光,能讓水鵲意識到自己仍然與他們存在在同一片時空。

真是奇怪……

水鵲小聲嘟囔。

晚餐前,水鵲跟著西爾衛斯特巡察了宗教法庭的情況,形銷骨立的巫師從陰暗地牢裡押上來,由於這一年獵巫運動加大了力度,數百名疑似巫師者羈押在地牢裡,法庭的法官人員緊張,處理不過來,眼前的這名巫師已經在開庭前被羈押了將近百日。

沒有人作為鬥劍代理人替代他參與法庭鬥劍環節。

在最後用水鑒彆時,傷痕累累的巫師沉入郊野的大池塘底,再也沒有浮起來。

水鵲嚇得背後因為鬥篷悶出來的熱汗,都一點一滴成了冷汗。

沉底的話不是巫師,但再也浮不起來了……

沒有沉底的是巫師,接下來再關押一段時間還要麵臨鞭刑火刑……

那、那不是橫豎都是死嗎?

代理法官職責的牧師正在義正辭嚴地陳述死者生前的惡事,譴責其行為對聖靈的背離叛變。

水鵲悄悄咽了咽口水。

西爾衛斯特將他的樣子納入眼中,語氣平淡道:“走吧。”

這裡的郊野已經距離卡州托城教堂很遠了,水鵲跟著西爾衛斯特上了前往聖城聖廷的馬車。

大概是對方作為紅衣主教,在聖城還有其他事項要處理。

四輪馬車緩緩行駛,車窗外兩側的藍橡樹林不斷倒退。

車內也飄著彌撒焚香時周圍肅穆的沉香。

水鵲看了剛剛的審判,如坐針氈。

他的雙手撐在膝蓋上,整個人呈現出一種不安的拘謹。

西爾衛斯特卻忽然啟唇問:“你認為聖靈存在嗎?”

幾乎不可能從一個聖職者口中聽到這樣的疑問。

他們絕大多數從小在修道院培養,被苛刻地要求保持身心的潔淨與對聖靈虔誠的信仰。

質疑聖靈是一件不可饒恕的錯事。

水鵲差點不敢說話,但看西爾衛斯特神情輕淡,不像是在說什麼嚴肅話題,才囁嚅著小聲回答:“我不知道……我隻是一個壓身鬼而已。”

所以不要為難他了……

水鵲的心思很好猜,因為大多數時候都寫在了臉上。

西爾衛斯特和他對上眼睛,薄唇壓成一道直線,緩緩出聲:“如果不是以眼前的身份,而是作為——曾經的安撫騎士,來回答呢?”

他的語氣仍舊平緩,好像隻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不錯。

水鵲這下真的直冒冷汗了。

什麼……什麼意思?

男主不是開了二周目的新存檔嗎?

原存檔沒有覆蓋乾淨?

水鵲磕磕巴巴地說:“我、我沒聽懂你說什麼……”

似乎是看他臉色發白,太可憐,西爾衛斯特歎了口氣,抬手撫順了水鵲耳邊亂翹的碎發。

比四年前的外表還要稚嫩。

臉頰仍舊隻有那麼點軟軟的肉。

哪怕是不死族,四年的時間也會有所變化。

隻有水鵲,好像是特殊的,困在了這個世界的時間裡。

他會一直循環往複嗎?

西爾衛斯特盯著水鵲,重複問:“你認為,聖靈存在嗎?”

嘰嘰咕咕,嘰嘰咕咕,聲音吵嚷如同在耳畔。

水鵲頓時從床上驚醒坐起。

他的動作太突然,讓那些上床來擔憂地圍著他看的小精靈們人仰馬翻。

呼吸紊亂,胸前起伏著,水鵲驚惶未褪,揪緊被子,一時間分不清楚昨晚是他在做夢,還是他進入了西爾衛斯特的夢境。

可關郃分得極清楚。

直播間的觀眾同樣看完了全程。

【等等——這個意思是npc的存檔沒清乾淨?】

【紅衣主教對寶寶餘情未了……鵲騎士的魅力太大了……】

【隻有我覺得好恐怖嗎?!這個npc什麼意思?他要覺醒了嗎?!】

關郃正在和遊戲工作室的人反映情況。

他早該猜到的!

這個什麼西爾衛斯特的,從一開始就對水鵲好感度為零,一直沒有波動,看npc麵板的具體數值也看不了。

關郃本來以為是對方太沒品的原因。

後麵又出現了一個巫魔會陣營的魔術師,好感度和npc麵板數值也是和被屏蔽一樣,完全看不了,他以為是因為這兩個是對立陣營裡的特殊npc,沒多大在意。

結果這兩個npc說不定都有問題!

自帶bug,連新存檔也覆蓋不了。

關郃在向塞米工作室的人瘋狂輸出。

後台掛著遊戲。

反饋完情況,他打開了之前已經剪輯好,但沒有找到合適時機發出去的宣傳視頻。

把剛剛的錄屏也補充剪輯進去。

漂亮得過分的養成人物,疑似npc覺醒的異常情況。

……還有整場酣暢淋漓的騙氪。

足夠在星網上出圈了。

關郃的效率高,動作很快,他切回遊戲內的後台時,遊戲內時間才到第二天傍晚。

水鵲的死靈召喚儀式失敗了。

正失落地垂著腦袋,還要委托者反過來安慰他。

賞金獵人不會哄人,但看水鵲可憐兮兮的樣子,還是生疏地嘗試安慰他:“算了,失敗就失敗吧,意料之中。反正我也沒要你賠償那些魔物材料……”

他不說還好,一說什麼“意料之中”,就太打擊人了。

哪有這麼說話的?

水鵲抬眼瞪他,“你的意思是,如果失敗了,你原本是打算讓我賠償的嗎?”

賞金獵人的意思被他曲解,百口莫辯,“我沒這麼說!喂,你不會要哭了吧?”

77號把好消息告訴水鵲:【恭喜宿主,男主已經把遊戲的宣傳視頻發出去了——!討論度很高,一下子就飆升星網熱門了!】

【雖然他好像並沒有在視頻裡吐槽你花瓶……】

不僅如此,還把水鵲誇得天花亂墜天上地下絕無僅有,並且把有一個算一個的npc全部踩了一遍。

77號把好消息說完:【但是劇情進度已經因此漲到85%了!】

後麵的百分之十五應當是得不到了。

畢竟連劇情裡最後的視頻都補充上了,該走的劇情點已經全部走完,剩下的百分之十五,完全是因為男主沒有對水鵲這個角色發表負麵言論。

不對……

其實還有一個劇情點。

【水鵲】沒有成功在內測後上線。

但這個事情的前因是男主的吐槽視頻引得角色被全網噴,工作室看風向不對才封檔刪除這個角色的。

但現在前因都沒了。

水鵲本來還由於最後一點希望而高興起來的情緒,重新跌落了。

看來他注定拿不到年度新人職工推優了……

賞金獵人看他一會兒高興,一會兒不高興的,簡直莫名其妙。

夢魔的心思都這麼難猜?

一隻雪鴞銜著羊皮紙信件飛到樹梢頭。

交給水鵲後,蹭了蹭他的手背,振翅離去。

賞金獵人得到許可,偏頭來看信件內容。

“你也收到了……巫魔會的仲夏夜邀請?”

聖城每四年舉行一次的仲夏花柱慶典就在兩天後。

而巫魔會的選址與時間,在那一夜的聖城郊野,就在卡州托城與聖城共同接壤的森林裡。

對於賞金獵人的問題,水鵲點點頭,問:“你也要參加嗎?”

他們兩個已經逐漸熟絡了。

水鵲知道賞金獵人其實一直沒有答應與巫魔會的魔術師他們合作。

合作的事情……

是盜取聖器?

聯係之前的夢境,和那天煉金術士的反應,水鵲猜測。

而關郃肯定會在那一天的行程上安排參加巫魔會的。

就算男主不主動安排,遊戲係統肯定也會作為養成任務來推薦。

畢竟,如果能在巫魔會上展露頭角,這對一個巫師未來的發展不可估量。

賞金獵人看了他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麼。

“假如你參加——我也不是不能去。”

說完,他移開視線,耳朵可疑地紅了起來,難以啟齒似的,一字一頓問:“還有,你們巫師,不是都會在參加巫魔會之前渾身塗香膏嗎?沒人幫你,應該會很艱難吧?”

聽說小巫師都會在巫魔會臨近的時候,悄悄鑽到帶煙囪的雜物小屋,或者是無人的廚房裡。

一邊小聲念咒語,一邊塗抹魔法香膏,要從粉白的腳趾尖,到胸前薄薄的起伏,至於白金色的頭發梢兒,剝了殼的蚌肉似的雪膩肌膚,上下都要仔仔細細地擦一遍。

雖然賞金獵人覺得眼前的小巫師已經夠香的了,但塗魔法香膏卻是保證巫師能夠成功騎著掃帚起飛的必要步驟。

“需要幫忙嗎?我也隻是那天剛好有空。”

賞金獵人瞥一眼水鵲,他暗示得極其明顯了。

第119章 騙氪養崽遊戲裡的崽(36)

關郃發出了尖銳的爆鳴聲。

好在水鵲搖搖頭拒絕了賞金獵人的幫忙,不好意思地說:“這種事情我自己就可以做了啊。”

雖然後背會有點難塗,但嚴格來說,水鵲是一個比較保守的小男生,他連泡公共浴池都因為感到不好意思而至今沒有嘗試過,更不用說赤裸地讓人家幫他擦香膏了。

水鵲臉一紅。

那不是耍流氓嗎……

怎麼能在彆人麵前不穿衣服呢?

這種事情對保守派的小夢魔來說,有點太那個了。

他可做不出來這種事情。

賞金獵人斜瞥他一眼,神色說不上是失望還是什麼的,無所謂道:“哦。自己能乾是嗎?我還以為你笨手笨腳的,會打翻香膏罐子。”

水鵲不滿地反駁:“我沒有笨手笨腳的。”

為了證明,他說:“家裡的大小事情都是我自己在打理。”

和小精靈們。

……以及守護靈。

水鵲一邊辯駁,一邊在心裡補充。

好像生氣了。

賞金獵人多觀察了水鵲一下。

一生氣嘴巴就會緊緊抿起來,壓迫著唇珠。

唇珠大約壓扁了一點,顏色擠得紅殷殷的。

賞金獵人一時恍惚,產生了迫切的要親一下、舔一下那唇珠的想法,試試小夢魔的嘴巴是不是甜的。

他晃了晃腦袋,想要把這個想法甩出去。

“白天的仲夏節,有花柱慶典,你去嗎?”賞金獵人儘量讓自己的邀請不會和約會這個詞聯係到一起,“就在聖城舉行,傍晚就可以順道出城,到郊野參加巫魔會。”

仲夏節是阿拉提亞大陸上白天最長、陽光最充足的一天,聖城的中央廣場會立起一座紮滿鮮花的花柱葉仲夏花柱,十字型,用香雪蘭、白銀蓮、天藍尖瓣木等各種花葉花環裝飾。

人們將圍著花柱跳起歡樂的舞蹈,並且適齡男女會在節日裡尋找合適的意中人。

這個傳統其實來自阿拉提亞的某個遙遠傳說,據說歌舞之後,到田野去摘下七種不同顏色的花,當夜放在枕頭下麵入睡,會夢到未來的伴侶。

賞金獵人對這些虛無縹緲的情愛傳說不感興趣,他隻是最近入夏沒有安排,尤其空閒,所以找水鵲去逛一逛消磨時間而已。

這一次水鵲倒是沒有拒絕他。

不然……

不然賞金獵人也不能這麼樣。

他總不能強行把小夢魔要挾抱走,非要逼迫彆人和自己參加仲夏節。

賞金獵人瀟灑地擺擺手,對水鵲告彆,“到時候我來接你。”

………

月上中天。

水鵲不死心,跪坐在床上,又重新念了一遍咒語。

“造物主啊,群魔!來傾聽我的召喚!”

他手上捏著絲柏樹枝,朝東方拜了一拜。

閣樓的地麵被他用白堊粉筆塗滿了神秘的五芒星和三角形符號,把整個床鋪當做召喚魔鬼的圈陣中心。

是他今天在魔法書上新學的,召喚魔鬼的儀式。

死靈召喚不成,魔鬼也可以吧?

作為一個巫師,這一輩子總要召喚點什麼的……

午夜靜悄悄,一樓的小精靈睡熟了打著小呼嚕,除此之外,什麼聲音也沒有。

水鵲有些灰心泄氣了。

他床頭櫃上供奉著召喚用的材料,是白天嘗試召喚死靈用下來的邊角料,想一想可能是魔鬼看不上這點供奉吧。

他悶著一口氣,把一旁放著的魔鬼契約書,塞到枕頭底下。

灰溜溜地踏到地上,準備把魔法陣的痕跡擦掉。

他一蹲到地上,過長的衣擺邊緣都沾到了地麵的白堊粉。

夏夜的清涼冷風從百葉窗外麵推進來。

呼呼地撩動衣擺。

月光照耀下,牆壁升起一個黑影。

水鵲驚喜地發現了牆上的倒影,他猛地抬頭,仰著臉高興地問:“是魔鬼大人嗎?”

影子的主人正緩緩立起在他床鋪上,兜頭蓋臉蒙著被單,看不出來原本的樣貌。

風吹動被單,撩出一個大字形的框架。

水鵲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對。

魔鬼大人粗啞著嗓子,“沒錯!是我!我是你的專屬魔鬼,記住我的名諱——”

水鵲不耐煩地把被單一把扯下來。

“你乾嘛呀?”

嘲笑他很有意思嗎?

水鵲氣鼓鼓地瞪著半夜閒得發慌的守護靈。

關郃隻是看他這麼晚了還在不懈努力,想逗水鵲開心,哄人睡覺而已。

怎麼反而把人弄生氣了?

“不、不好笑嗎?”

關郃忐忑地看著水鵲。

“我還沒說完呢,記住我的名諱——”

關郃腦子活泛地轉了兩圈,“叫‘水鵲的走狗’,這個名諱怎麼樣?”

彈幕無情吐槽。

【怎麼辦,感覺煮波會是那種根本不戴墨鏡口罩,直接坦坦蕩蕩,星網實名發視頻,深情朗誦“水鵲,我是你的狗啊”的人。】

【立刻錄一個看看實力】

彈幕的反饋並不怎麼樣。

好在水鵲感到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會兒之後,噗嗤笑了出聲,“怎麼會有魔鬼叫這種名字啊?”

他好像是被關郃的樣子笨到了。

【養成人物[水鵲]心情值+3】

【恭喜玩家,養成人物[水鵲]對玩家好感度+10】

關郃……

關郃頭一次收到這麼多的好感度,往常都是+1+1地漲,隻有扣的時候才-10-10地扣。

他整個人被驚喜砸暈了。

能哄水鵲開心,還能加好感,他就是一天親水鵲一百次、給水鵲當狗,他也願意啊!

【不是……水鵲寶寶你怎麼還真吃這一套啊……】

【主播樂成傻狗了,沒眼看】

【感覺寶寶隻是單純喜歡狗,而主播剛好說走狗提到了狗字、、】

時候不早了。

關郃趕緊借機哄水鵲去睡覺。

掖好薄被子,水鵲閉上眼睛之前,還提醒關郃:“不要忘了你之前答應過我要送我新的魔法掃帚的……”

他的劇情進度估計隻能卡在那裡了。

再讓男主多氪點金,騙點軟飯值怎麼了?

水鵲翻了個身,在美夢裡哼哼兩聲。

………

仲夏花柱慶典異常熱鬨,聖城的中央廣場是將近水泄不通。

賞金獵人狀似無意地牽起水鵲的手。

發現水鵲疑惑地抬眼看自己時,他才慢騰騰地回答:“怕你走散了。”

其實不全是。

慶典上的男男女女太多,即使水鵲習慣性地套上了薄款的灰鬥篷,可沒用大兜帽蓋住臉,就引得許多人頻頻回頭看那張粉白的小臉。

賞金獵人覺得自己還是牽著水鵲比較好。

小夢魔一看就是那種會被哄兩句就隨便跟著彆人走的。

過分熱烈的太陽在天上灼燒著,隻偶爾才有一兩片雲朵掠過。

水鵲有些後悔套著鬥篷出來了。

雖然他挑的是薄薄的透氣的一件,但在烈日下還是悶得他沁汗。

賞金獵人注意到他的不適,“要不然你先到樹蔭底下等我,你想喝的那個薄荷蜂蜜酒,我去替你買?”

薄荷蜂蜜酒是一個遊商小販販賣的,酒味淡,隻有清新的檸檬和薄荷味,很受歡迎。

在舉行慶典的廣場支了一個攤子,前麵就排起了長龍。

賞金獵人怕水鵲跟著自己去排隊,在太陽底下曬化了。

他把水鵲送到老橡樹底下,這邊人少一些。

賞金獵人:“你彆和陌生人說話,也不許和其他人走。”

水鵲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很想說自己還是有基礎的警戒心的,最後還是敷衍地,“嗯嗯。”

賞金獵人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水鵲就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休憩了一會兒。

一道熟悉的聲音罵罵咧咧:“該死的香料行會!連聖城的也是一樣!我可是懷著對聖靈的虔誠信仰而來,我的香料怎麼可能有問題?!”

水鵲睜開眼睛,樹蔭縫隙投落光線,是上次他推銷增智香膏沒有推銷出去的那名客人。

他第三次改良了增智藥劑的做法!

這次的一定是有效的。

水鵲眼睛亮晶晶地向對方推銷,“先生,你還記得我嗎?這次我配製了增智藥劑,藥效比之前的要好多了。隻需要兩個便士就可以……”

中年男子因為接連碰壁,正在氣頭上,他沒見過眼前這張漂亮的臉蛋,但是他記得灰撲撲的鬥篷。

他立刻揚手,向遠處巡邏經過的聖廷騎士叫嚷:“騎士先生!這裡有個邪惡巫師!上次就是他,企圖用一個沒用的玩意欺騙我的一點五便士!”

騎著高頭大馬的聖廷騎士,鐵葉甲在陽光下粼粼閃光,聽到呼喚後轉過頭來。

隻看見匆匆逃離的小巫師,那鬥篷衣擺飄然揚起在風中。

他一扯馴馬的韁繩,往小巫師逃離的方向追捕。

灰色身影和蝴蝶似的,蹁躚飛入街巷。

聖廷騎士追到轉角已經看不見人影了,附近隻有一間服裝鋪。

縫紉學徒正在一樓午睡打盹。

聖廷騎士環視一圈,並沒有在一樓掛著的層層疊疊的各色成衣之間看到灰色人影。

他踏步走上二樓。

二樓的一整層都是隔開的小房間,供大主顧試衣用的。

鐵靴踏在木質地板上沉悶悶地作響,極有壓迫感。

聖廷騎士抬起頭盔的護麵甲,露出紅棕短發與藍色眼睛,麵部線條淩厲,輪廓峻深。

作為聖廷騎士團團長,阿瑞德在追捕巫師的時候少有失手。

濃眉壓著眼,他一間一間打開小房間。

都是沒落鎖的。

裡麵隻掛著少許成衣,空無一人。

鐵靴踏至走廊最後一間。

他冷聲警告:“開門!聖廷騎士團巡察!”

無人應答。

阿瑞德擰動門把手,內裡反鎖著的,他抬腿,鐵靴轟然踹開房門。

木屑和塵埃在午後的空氣中飄飄灑灑。

裡麵的人受到了驚擾,正持著折扇遮擋在半張臉上,露出雙澄澈的眼睛,怯怯地側身看過來。

寬大的帽簷,裝飾著香雪蘭、鴿羽和百合花。

薄綢銀裙刺繡著睡蓮花,湖藍色的花邊像裙麵蕩開在池塘,大裙擺隨意垂墜呈現流暢的線條。

橢圓形的寬領口兩旁幾乎要掉出粉潤的肩膀外頭。

相對比的是過於窄小的緊身束腰,束得人呼吸艱難,腰掐得隻有那麼細一點,卻把平薄的胸脯強行擠出了一點點雪色軟肉來,擠在領口的下緣。

不知道是緊張的,還是熱的,肩頸隱約沁出汗來,綿綿密密的香氣仿佛填充了整個小房間。

人簡直是和薄綢銀裙一起,在窗外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水鵲緊張地扇了扇折扇,揚起清風。

他也不敢出聲提醒,怕一說話就露餡了。

騎士團長整張臉“騰”地漲紅,急忙低下頭不敢再看,握住門把手,連連道歉,“為我的擅自闖入感到非常抱歉,小姐……”

他動作忽地停頓。

門邊的角落斜掉出一件灰色鬥篷。

阿瑞德猛地抬起視線。

卻見魔法掃帚懸浮停在窗外,水鵲正小心翼翼地要坐上去。

第120章 騙氪養崽遊戲裡的崽(37)

窗沿不高,但提著大裙擺跨過去還是有難度。

水鵲一邊戰戰兢兢地攀著窗子的木框,一邊小心又小心地坐著,要抬腿將身子徹底轉向窗外的一側。

阿瑞德終於看清楚了那張原本被折扇遮住的臉。

縱然眉眼再怎麼秀氣得像是五月花二月雪,隻要仔細去看,也能讓任何一個人辨認出來,眼前的是一個長得過於漂亮的小男生,不過是穿了不合身的裙裝而已。

更何況,餘光瞥見聖廷騎士重新踏入房間內,坐在窗邊的水鵲立即警告:“不、不許過來!”

一出聲,把聖廷騎士任何猶豫的猜想都打破了,小巫師嗓音是清清潤潤的,悅耳的,但怎麼聽也不至於讓人錯認了性彆。

阿瑞德擔心他掉下去。

雖然這裡是二樓,但底下是石板街道,摔下去還是會受傷。

他一邊試著靠近水鵲,想要尋找機會出其不意地把人攬下來,一邊開口勸導:“小……”

小姐的稱呼又要不由自主地冒出來,阿瑞德把話音吞回去,差點咬了舌頭。

“小先生,請你先冷靜。”阿瑞德的臉色重新調整過,冷肅下來,“請配合聖廷的調查,不然即使你逃到維斯山脈,我們也會尋找到你的。”

信他不就成笨蛋了?

水鵲還記得自己在西爾衛斯特夢境裡見到的場景。

被抓住的疑似巫師者,橫豎都是死。

突然,水鵲眼睛瞪大了,瞳孔緊縮,指向聖廷騎士的身後,“快看!你後麵……!”

阿瑞德聞言下意識地回頭望。

空空如也,唯有門口角落堆在地上的灰色鬥篷。

意識到自己中計了,他迅疾地回過頭來。

迎麵正好接中了窗邊直直摔過來的折扇,打在阿瑞德額頭上。

水鵲坐在魔法掃帚上,得勝的貓兒歡似虎,他單手衝阿瑞德做了個鬼臉,乘坐魔法掃帚離開前,語調輕鬆地說道:“抱歉,再見啦!”

風聲呼呼響。

把服裝鋪和聖廷騎士拋在後頭了。

幸好男主聰明,在他上二樓後給他送來了新的魔法掃帚。

而他剛好今天出門的時候,在鬥篷內兜裡塞了香膏。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水鵲迎風哼哼歌,他跨坐在魔法掃帚上,大風把他的鴿羽寬邊帽掃落了也不知道,白金色的發絲如同海藻在風裡散亂著。

裙擺攏住風的形狀,被迫鼓起來,他不得不用手壓住,隔著裙擺的衣料,再把持著掃帚棍掌控方向。

水鵲準備先前往城外的郊野避避風頭。

他這麼招搖地飛在空中,怕有其他聖廷騎士在城內搜尋他,城裡不安全。

飛出城沒多久,由於很少嘗試飛行,水鵲是不敢飛高空的,他一直是低空飛行,因此地麵重重的馬蹄聲很容易傳入耳。

水鵲往後瞥一眼,不知道對方是這麼做到這麼快追上來的。

騎著馬追風逐電般的速度。

額心還有被水鵲一扇子砸出來的紅印。

他有點心虛。

轉過頭來要專心逃命,以擺脫後麵窮追不舍的騎士。

魔法掃帚卻掉了鏈子。

像是那種壞掉的煙囪時不時才能噴出一口煙,魔法掃帚也時不時頓一下抽一下,在空中行進的路線抽搐著。

糟糕了!

水鵲剛才匆匆忙忙的,擦香膏是隨便塗了兩下糊弄的。

這就像燃料不夠了一樣。

操縱者再怎麼反複念咒語,也沒辦法驅動魔法掃帚了。

他真是個倒黴的小巫師!

撞進層層疊疊的枝椏樹葉當中時,水鵲想。

他剛剛還得意地和聖廷騎士說再見,這下真希望再也不見了。

狼狽的小巫師掛在粗大的藍橡樹枝椏上,簡直像柔軟搭著的麵條。

還要聖廷騎士紅著臉把他抱著救下來。

由於太過丟臉,水鵲決定假裝自己被樹撞暈了。

好心的阿瑞德不僅幫他撿了寬邊帽,還要幫他把魔法掃帚也撿起來。

當然前者是物歸原主還給服裝鋪,後者是要扣押交給聖廷,到時候法庭調查時拿出來當做實物證據。

水鵲被抱著安置在聖廷騎士胸膛前,因為已經捉住了人,阿瑞德回程驅趕馬匹時明顯速度慢了下來。

日影從樹梢漏下來,逐漸隨路程行進偏移。

水鵲小心翼翼的,眼睛睜開一條縫兒,聖廷騎士臉也紅,脖子也紅。

天氣真的有這麼熱嗎?

阿瑞德目視前方,錯過了懷中人眼皮不斷顫動的異狀。

薄唇壓成繃緊的直線。

阿瑞德的腦海不斷閃過剛才冒冒失失,不小心看到的畫麵。

薄綢銀裙的大裙擺淩亂,還沾著兩三片綠葉,人塌著腰掛在樹上,來者從地麵向上一抬頭,根本無法避開白晃晃的腿肉,膝蓋粉潤。

燈籠褲的用料好像過於清透輕薄了,裹緊了圓鼓鼓的飽滿粉弧。

阿瑞德心臟嘭嘭,和此刻的蟬鳴一樣吵得要突破了耳膜。

再繼續返程,就要到重新進入聖城裡去了。

水鵲裝不下去了。

他得想個辦法逃脫。

下意識喊出聖廷騎士的名字:“阿瑞德……”

聖廷騎士低頭,“你……知道我?”

水鵲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他隻希望男主沒有留意到自己剛剛的異常。

畢竟按照這個周目來說,深居簡出的小巫師是不會見過聖廷騎士團長的。

他趕緊改口,轉移話題,“那個,你能先停下嗎?”

阿瑞德雙眉皺起,看水鵲麵露難色,關切地問:“怎麼了?”

水鵲裝作困窘的樣子,局促不安道:“我想……那個……”

阿瑞德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扯韁繩,馴馬停下在大道邊。

周圍兩側還都是密林,很好逃脫。

水鵲趕緊跳下馬來。

結果身後的聖廷騎士也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水鵲捏緊裙擺,如臨大敵似的,提防道:“你乾什麼跟著我?”

跟得這麼緊,他還怎麼跑?

阿瑞德耳畔通紅,看著水鵲垂墜的、長而寬的薄綢銀裙,相當麻煩。

“你不需要人幫忙提起裙擺嗎?我會閉目,不會偷看的。”

不知道他這句話哪裡惹小巫師生氣了。

總之對方瞪了他一眼,氣洶洶地又回到了馬背上。

阿瑞德訥訥的沒說話,這時才反應過來,對方應當是想要借機逃跑。

………

不清楚阿瑞德怎麼安排的。

也可能是正碰上仲夏花柱慶典,聖廷有格外的恩典。

總之水鵲並沒有被押入陰冷潮濕的地牢。

但因著有巫師的重大嫌疑,所以還是被關起來了。

像是聖廷內部好一點的禁閉室。

開著天窗,光線敞亮,室內明淨,隻有一張床鋪。

水鵲坐下來。

床鋪上的墊子,裡麵估計縫入的是稻草。

他不會真的要被丟水裡進行審判了吧……?

水鵲坐立難安。

天窗漏下的日光很快變得昏黃,甚至他再一抬頭,天空都變成深藍色了。

星子閃爍起來。

這間禁閉室是鐵欄杆的門,內外可以看見,室內沒有燭台,全靠走廊牆壁的牛油蠟燭照明。

水鵲聽見了跟賞金獵人那場夢境裡一樣的聲音。

仍舊是在大聖廷。

第一次還隻是在夢裡,這一次是真的在聖廷禁閉室了。

兵荒馬亂,乾戈擾攘。

無數鐵靴紛遝至來,與大理石地板碰撞轟轟然作響。

金屬、刀劍相接發出一連串聲音,鏗鏗鏘鏘。

好好的仲夏夜,本來全城人應當圍著中央廣場的篝火,跳著歡欣愉悅的舞蹈。

現在卻一個個癱倒在空地上,街巷寂靜無聲,唯有篝火仍舊嗶嗶剝剝。

水鵲扒著鐵欄杆,想要察看情況。

然而禁閉室處於大聖廷的內部深處,除了儘頭漆黑的廊道,搖曳的火燭,他看不見彆的事物。

白色長袍的高大人影飄然而過。

水鵲被他嚇得心臟都漏了一拍,“啪嗒”一聲地麵掉落了什麼物件,他再看,人影已經不見了。

禁閉室外的地麵遺漏了一把鑰匙。

這麼好運……?

還是聖廷裡有內鬼?

專門來救他這個被冤枉的可憐小巫師。

水鵲隱隱覺得那長袍有些眼熟。

現在的情況容不得他多想,得趕緊趁亂逃出去才行。

水鵲蹲下來,伸長了手要去扒拉那把鑰匙。

抓了兩下都抓了個空。

顯然丟鑰匙的人沒有估摸好距離。

鐵靴踏踏,水鵲急忙抬眼去看,眼中出現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穿著鐵靴、盔甲,提著鐵質尖頭長矛的……

撲克牌衛兵?

水鵲微微眯眼打量。

確實是等人高、雙臂展開寬大的撲克牌,還是紅桃K。

高大的黑影從欄杆外投進來,把水鵲整個人都籠罩了。

他站起來,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紅桃K用它和紙牌一樣扁平的手,撿起地上的鑰匙。

“噠”的一下,鐵鎖墜落在地上。

鐵門大開,紅桃K優雅地向他行了一個禮。

水鵲忐忑地小小聲說:“謝謝……”

他剛踏出禁閉室,廊道的儘頭賞金獵人一人抵擋著三名聖廷騎士,刀光劍影,邊戰邊退至這邊。

紅桃K提起寒芒閃閃的鋒利長矛,勢如破竹地刺入戰局。

賞金獵人掀翻了其中一個聖廷騎士,終於有了空隙,他轉身往水鵲這邊跑。

“先跑出去!”

賞金獵人一邊冷聲說,一邊牽起水鵲的手,帶著人穿過黑暗的廊道,拋下身後疾風驟雨般的惡鬥。

水鵲的裙擺長,不好跑動。

在跑動時裙邊像睡蓮花一樣綻開。

後麵的刀劍聲好像更多了。

他們再不跑快點,就要陷入永無止儘的纏鬥了。

賞金獵人這時才注意到水鵲的裝束,問:“你怎麼穿成這樣?”

也沒等他回答,就直接長劍拋了,攔腰將人抱起。

賞金獵人跑得像風一樣快。

水鵲隻好雙手緊緊攬住他的脖子。

原來從這邊廊道出去,再轉過兩個十字回廊,就到了大聖廷中央相對空曠的庭院。

雪片蓮在銀白的月光中,靜靜盛開著。

青蛙鳴叫,池塘漾開圈圈水紋。

賞金獵人忽然難以置信地說:“哈?魔術師那家夥在搞什麼?”

他們商量好了,他負責救人出來,魔術師安排馬車在這裡接應,先把水鵲送到巫魔會去。

馬車?

賞金獵人盯著停在庭院中的南瓜馬車。

在螢火蟲飛舞之間,車身還閃著幽幽光芒。

他低頭,和懷裡的水鵲對上視線。

小臉雪白,歪了歪頭,疑惑地回應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