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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純陰體質的少宗主(20)

“嘩啦啦”的水聲。

清透池水牽連著裡衣,水珠成串地滴落,落在池麵上與夏季落雨一般叮叮當當響。

寬大外袍裹挾住水鵲。

原來是小元君被人從水裡解救,整個人給滄海劍宗的外袍埋著圍裹起來,宗慎抱著他,有力臂膀托在大腿和屁股底下,姿勢同抱小孩差不了多少。

宗慎用外袍包住他,就像是給白芝麻餡多裹了一層糯米粉。

其餘劍修聽到動靜,聞聲趕來,“這是怎麼了?”

他們一來,就看見了首席師兄懷中的湯圓兒。

剛從熱湯裡撈出來一般,小臉雪嫩泛粉,外袍內裡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劍修們忽地感到自胸膛而起,躥躍而上一股子熱意。

他們臉上還是平素那樣板出來的冷淡,隻是詢問水鵲時,有些結結巴巴:“你、你這是怎麼了?”

水鵲小聲解釋:“我沒事,荊師兄可能不太好。”

荊潛鼻間淌血,如今已經堪堪調息止住了,可是人中處殘留的血痕,還是叫人能一眼看出來他方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更何況,荊潛右手中還攥著件水藍色對襟外衫。

水鵲正在添油加醋的,細聲弱氣地說:“不知道是不是我做的哪裡不好,荊潛師兄好像不太喜歡我,我不想下水的,荊潛師兄扯了我一下,不過我相信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77號星星眼地誇獎宿主看過綠茶語錄後,學得真快,這樣就能舉一反三了。

水鵲還故意學得比較蹩腳,這樣才能讓對麵的劍修一聽就能聽出來,他是在挑撥他們師兄弟的關係。

他真是可惡!

水鵲為了壓抑上揚的唇角,死死抿住了唇。

幾個劍修愣頭呆腦地盯著他瞧。

光顧著看小元君顫啊顫的睫毛。

濕漉漉,水打濕之後,竟然會黏成一小簇一小簇的。

似乎受了大委屈,唇肉壓得水光飽鼓。

弘遠一眼看去,就看明白了。

錯全在荊潛。

他此前行走江湖、滾摸帶爬多年,才拜入滄海劍宗,識人的功夫可見一斑。

他滄海劍宗判官,一眼就看出來,水鵲沒有錯!

他們齊齊聲討荊潛。

“師弟,有什麼事情可以說道出來解決,動手動腳的就是你的不對了。”

“這池水多冷,小宗主體質又不好,萬一生病了多難受……”

話音剛落,水鵲小聲打了個噴嚏。

這下連鼻尖也是紅紅的了。

荊潛不由得從池中抬眼看他。

小宗主眼瞼薄薄,呈現淡粉色,可憐得和什麼樣。

唇開開合合,麵對同門師兄們的譴責,荊潛最終沉默了一會兒,低下頭道歉,“對不住。”

宗慎一直未曾出聲,冷不丁掐訣。

衣衫浸濕的、發梢滴著的、睫毛黏連的水,轉瞬皆被蒸發乾淨了。

小元君像是讓熱氣烘過,烏發蓬鬆,玉雪可愛。

這樣更叫人移不開眼睛了。

視線黏膩糾纏在他身上。

水鵲以為是自己一直讓宗慎抱著,這些人看不慣自己的做派。

宗慎冷然開口:“荊潛,回劍宗後領罰。”

荊潛立在池水中,板直如鬆。

“……是。”

水鵲聽聞,被罰的人還沒什麼反應,他倒是睜大了眼睛。

【什麼意思啊?】水鵲心生茫然,【他們為什麼全在討伐荊潛啊?沒有看出來我在挑撥關係嗎?】

77號也不明白,最後篤定道:【肯定是因為他們太直男了!】

所以才會連綠茶也判斷不出來。

水鵲深以為然,他不自在地掙紮了一下,宗慎將人放下來。

還披著滄海劍宗外袍,宗慎留在儲物袋中換洗用的,尺碼大了好一圈,人家穿是及小腿的,他穿起來拖到地上。

赤腳,一不留神還將袍角踩在了底下。

水鵲心虛地瞥了眼宗慎。

結果正正好對上宗慎的視線。

宗慎搖首,“不妨事。”

事情既然解決,劍修們也各自散了修煉。

唯有荊潛在石板上一聲不吭地,清洗那沾血的外衫。

他思緒亂得很。

一麵想著方才小宗主泡在水中,不知道怎麼長成這樣的,又小又肉,一麵腦海中閃過對方被宗慎抱在懷中的樣子,荏弱可憐。

越是想著,他又感到鼻間發癢滾燙。

趕緊調息,將升起來的不適感壓下去。

為了轉移注意,荊潛將注意力放回手中的衣衫上。

他是昏了頭。

一會兒覺得這外衫哪哪都比他的小,一會兒又覺得打出的泡沫,清洗過了臟汙,原本掩蓋的香氣就絲絲縷縷冒出來。

過水的時候,他再去看,隔著半個池子,水鵲似乎是大半天下來肚子餓了,坐在岸邊大石頭上,正捧著米糕,埋頭小口小口吃。

怎麼連嘴巴也這樣又小又肉的?

荊潛再次分神了。

水鵲拿著的米糕,是進秘境之前微生樅做的,放在儲物袋裡不容易放壞。

做了大分量,他小刀弄丟了沒法切份,乾脆一雙手捧起來吃。

荊潛默不作聲晾起衣衫,若無其事地走過來。

盯了水鵲好一會兒,皺著眉頭問:“你吃這麼點,能吃飽嗎?”

“嗯?”

水鵲仰起頭,那米糕在他手中,比他臉蛋子還要大一圈。

荊潛低聲快速說了句:“難怪細伶伶的。”

吃這麼少。

難怪腰隻有那麼……

好像他能直接把握住。

耳根一燙,青年化龍躍然潛入池水中。

這方池相當大,可以說的上是湖。

日光下照,虯龍鱗片在水中金光粼粼。

龍尾有力地一擺,一條魚拍暈了甩上岸來。

青年遊至岸邊,破水而出,“……吃不吃魚?”

水鵲眨了眨眼,看看被拍暈的魚,又看了看荊潛。

“我不愛吃刺多的。”

嬌氣又麻煩。

荊潛扯了扯唇角。

那些人怎麼受得了他的?

荊潛:“我幫你把刺挑出來。”

………

荊潛覺得自己賤得慌。

他辛辛苦苦烤好了、挑了刺的魚肉,用簽子紮好。

小宗主拿著到宗慎麵前,“聞起來好香,宗慎師兄吃不吃?”

一份魚肉刷兩份劇情進度。

水鵲的算盤打得靈活。

荊潛在後方盯著他,目光涼涼,恨不得把人揪回去。

宗慎半闔眼,“你吃吧,我已辟穀多時,不食雜糧與葷腥。”

於是水鵲又腳步噠噠噠地回到荊潛跟前。

簽子上的魚肉讓他很快吃完了,眼巴巴看著荊潛。

荊潛:“……”

什麼意思,做出了剛剛那種事情,以為長得稍微可愛一點,他就會繼續幫他挑魚刺嗎?

他將挑乾淨骨刺的魚肉遞給水鵲。

冷聲道:“必須吃完。”

水鵲:“嗯嗯!”

他們隻是在寒霄瀑稍作休息調整,穩固了境界,提劍又要繼續趕路。

清微勝境此次開放的時間不長,僅僅一月,即便是禦劍飛行,也做不到踏遍勝境的每一個角落,何況勝境中實際上還有許多區域,是從未有修士踏足探索過的。

抓緊時間,星夜兼程地曆練才是正事。

從寒霄瀑水簾後的溶洞穿越過去,到了山的背麵。

入目卻是一線天。

兩壁夾峙,仰頭僅僅可以見到一隙藍。

更奇異的是,兩壁之中的這個峽道,毫無靈氣,比之人間界還不如。

他們本想調動靈力禦劍而上,卻發覺在此處連丹田內的靈力也如同死水。

又沒有彆的出口,不想原路返回,就隻能攀岩登壁而上。

這一線天十分蹊蹺。

水鵲憑借自己鑽研龍傲天修仙文學的經驗。

無法調動靈力上去的區域,說明上麵要是有人傷重,墜崖掉下來,在墜落一線天的過程中無法運功,即使是修士,也有可能摔成肉泥。

若是幸運一些的,中途可以及時攬住峭壁上的藤葛緩衝,大約落到地麵後,也要一瘸一拐的。

然而大難不死,從溶洞穿過去,就是寒霄瀑。

這樣算起來,一線天之下也是一處機緣。

不過水鵲他們的方向不是從天而落。

而是要往上攀爬。

水鵲視線一落在宗慎身上,荊潛頓時就注意到了。

他那個冷冰冰的大師兄,有什麼好?

為什麼水鵲光圍著對方打轉?

荊潛目光稍滯,金眸微眯。

宗慎……也是純陽體質。

不過與眀冀不同,宗慎修無情劍道,天生劍骨之稱太奪目,才讓世人下意識忽略了宗慎亦是純陽之體。

那水鵲黏著對方,心思是昭然若揭了。

有了未婚夫一個純陽爐鼎也不夠,竟然還要撥撩其他人?

荊潛的眉心死死擰緊,搶在水鵲對宗慎說話前,把水鵲拽過來,強硬道:“我背你。”

水鵲有點不情不願的,“……好吧。”

反正都是滄海劍宗的,刷起劇情來應該也沒什麼太大差彆?

其餘劍修看荊潛主動要背水鵲,已經先行攀壁而上了。

水鵲心中沒有什麼負擔,趴上荊潛的背,“你要把我背好哦。”

“知道了。”荊潛語氣不耐,他足底蹬壁而上,如履平地一般,穀底生風,他故意挑刺,“你好重。”

水鵲覺得他簡直莫名其妙的,剛剛還嫌他吃得少,現在就說他重了。

背過他的人分明都是說他輕輕的。

抿了抿唇,頗有些不服氣,故意往後坐了坐。

但一想到攀岩危險,他又放棄了在此時鬨荊潛,於是就換了個方式。

緊緊夾住了對方繃得硬邦邦的腰身。

連同托在底下的大手一起。

軟嫩腿肉夾進指縫當中了。

“你、你你你……!”

荊潛說不出話,心臟要從喉嚨眼跳躍出來,心跳聲大得仿佛鼓動耳膜,震得生疼。

他身形一晃,險些失足踏空。

好在穩住了。

水鵲嚇得抱住他的脖子,嘟囔著埋怨道:“你做什麼呀?是不是要公報私仇把我摔下去?”

荊潛心臟橫衝直撞如同野馬,哪裡還有心神管水鵲抱怨他什麼。

他踏上一線天頂上的平地時,才有神魂重新回到體內之感。

放下水鵲後恨不得離人三尺遠。

奇奇怪怪的……

水鵲打量對方。

荊潛耳根的紅色一直蔓延到脖子底下。

一線天之上,是平直的山崖邊緣,他們往更安全的山裡走。

有兩名陌生修士互相攙扶著,狼狽前行,步履蹣跚。

鮮血落在身後途徑的沙路上和草叢之間,一路蜿蜒,血跡斑斑。

見到他們一行人,才支撐不住地倒地,口中呼救:“道君、道君!”

宗慎麵色凝重,他察覺到這兩個人的傷勢不一般,上前屈膝,先是眼疾手快地點了幾個大穴位,止住血。

水鵲見狀,急急忙忙地在儲物袋中翻找,他找出好些氣血丹,還有雜七雜八彆的丹藥,“需要、需要吃哪些啊?”

荊潛調整好狀態,頭腦冷靜下來,察看了這兩個修士的情況,對水鵲道:“你的藥沒用。”

他意思當然不是嫌棄水鵲拿出的那些丹藥。

就是說出來話語太冷硬。

弘遠替荊潛解釋:“這兩個人受的傷是魔族造成的,尋常的這些丹藥不起作用,小宗主你自己收好吧。”

水鵲慢慢點了點頭。

在場者要數宗慎的修為最高,荊潛次之。

他們調動靈力,運功將這兩人經脈中的猩紅魔氣驅出來。

兩人的臂膀、胸口、腹背要害之處,皆有由利爪狠狠地,連皮帶肉削下的創口。

宗慎和荊潛不能夠完全將那些魔氣祛除,仍舊殘餘了一部分。

再將他們的傷口暫時包紮好。

好歹撿回一條性命。

兩名修士連聲道謝,他們身上的弟子服既不是滄海劍宗的,也不是悟真派的,是另一個式微的小宗門。

宗慎詢問:“你們在何處遇到的魔族?”

按理說,清微勝境已經隻剩妖獸了,在洪荒仙魔之戰後,魔族全退至了修真界之外,不可能還有留在勝境裡的。

除非是潛入進來的。

修士指了方向。

宗慎眉眼沉凝,“你們見到的魔族有幾個?”

修士道:“隻有一個,但修為深不可測,我們加起來也沒和對方過上三招。”

宗慎頷首,回頭示意同門跟上。

身後傷重的修士說:“道君們可要小心啊!”

他們一行人順著修士來時的方向去。

走了不知道多久,衣袍沾上草莖。

水鵲忽地驚呼一聲,腳步匆匆,像兔子一樣跑入蓁蓁草木之後。

用儘全力,勉強拖著一個血軀出來。

小宗主急得連平時愛乾淨的習慣也顧不上了,膝蓋抵在沙路上,用袖子去擦拭那臉上的血跡臟汙。

青年冷肅的眉眼露出來,此刻沉沉閉著,身上多處利爪留下的傷口,道道深可見骨。

胸膛起伏微弱,無聲無息。

水鵲哪裡見過這個場麵,小臉發白,【男主、男主要死掉了嗎?】

連從來不離身的定光劍也不知道哪裡去了。

豆大的水珠落下來,砸在眀冀額上。

小元君像死了丈夫,淚眼模糊地對宗慎和荊潛道:“你們救救他……”

第142章 純陰體質的少宗主(21)

他看起來那樣可憐。

仿佛江河湖海中央,失去倚仗的無根浮萍。

隨著波浪拍打,不知道下一瞬間就要被推入哪個虎視眈眈的男人懷中,讓豺狼虎豹般的凶惡之徒揉進骨血裡。

好在小宗主麵前的,全是滄海劍宗的正道修士。

劍修們默然地看著他,端的是正道人士的凜然道義。

荊潛眉頭緊皺,臉色難看。

宗慎居高臨下,他天生劍眉冷目,麵無表情的時候顯得姿態幾乎是睨視地,望著地麵上氣息奄奄的青年。

他不言不語,最終搖了搖頭。

拒絕了水鵲向他們的求助。

水鵲愕然:“為、為什麼?”

他輕輕眨眼的時候,恰巧淚盈滿了,順著臉頰和滾珠一樣下滑,掛在下巴尖上懸懸而落。

沒有人會拒絕他的請求。

荊潛看水鵲這幅樣子,心臟都莫名一抽。

他輕輕“嘖”一聲,蹲下身來,點了眀冀身上幾個大穴位,即便如此,也已經算是為時過晚了。

倒在地上的青年由於失血過多,臉上已經呈現出青白之狀。

荊潛不知道怎麼安慰人,橫眉道:“彆哭了,以後小寡夫哭墳還有得你哭。”

一點點安慰效果也起不到。

水鵲麵無血色,哽咽地問:“眀冀、眀冀真的要死了嗎?”

宗慎這才解釋:“他經脈當中魔氣侵染過重,靈氣暴動,丹田也將近全然毀損了。”

換言之,這種程度,能夠救回來的概率微乎其微。

就是能夠撿回一條性命,也難以繼續仙途,算得上是一個廢人了。

不是他們冷血不願意施救,哪怕不看在悟真派與滄海劍宗的關係上,即使是素不相識的普通修士,他們也沒有理由冷眼旁觀。

【77……】水鵲全然嚇得愣住了,【沒聽說劇情裡有這段啊。】

怎麼傷得這樣嚴重?

77號緊急翻找劇情書,它經常看劇情是一目十行,對於檢索結果裡,沒有提及水鵲的部分基本上是不看的。

之前都是通過程序自動整理的簡明梗概,知道什麼時候男主大概有機緣、有陷入危機之類的劇情。

77號不曾仔細看男主那部分的劇情細節。

這次翻閱之後,才向水鵲道:【按照原本的劇情,男主應當是被魔族襲擊,在受到追擊過程中,不慎墜崖,落入方才的一線天之中,然後誤入你們方才經曆的溶洞密室,那個密室實際上是上古前輩遺留的洞府,內部機關眾多,男主和好兄弟黝木共同應對,之後一舉突破境界結丹,還得到了洞府的認可,獲得了自己的本命劍。】

它翻來覆去看,【沒有傷成這樣重的,劇情哪裡出了問題……?】

看水鵲臉色蒼白,77號趕緊安慰道:【宿主不要著急,我先反饋上報給總部的有關部門!】

說實話,因為大世界和小世界之間有時間流速的壁壘,大世界對於劇情bug的反應從來都是不夠及時的。

“刷”的一聲,衣帛撕裂。

水鵲垂著濕漉漉的眼睫,短劍削下了衣袖的布料,撕成一條條布帶狀。

抹了儲物袋裡常備的金瘡骨血膏,他咬緊牙關,把眀冀身上深可見骨的傷口包紮住。

大約是吃痛,青年軀體條件反射地從胸膛擠出一聲悶哼。

水鵲堅強地抹了把眼淚。

他小心翼翼地伏下身去,側耳輕貼眀冀胸口,去聽那微弱鼓動的心跳聲。

還有氣息有心跳就好。

他要給眀冀拖到大世界的處理下來。

主角死亡的話,小世界是會崩潰的,屆時不隻眀冀身亡,整個小世界都會消弭。

倔強的小宗主,衣衫不整,兩節藕似的小臂露在外頭,肌膚白玉瑩潤,隻有手肘處沉澱著淡淡粉色。

咬牙低頭,肩頸穿過眀冀臂膀下,想讓傷患搭在自己肩上拖著起來。

他身量這樣小,光是想想就知道會讓高大沉重的青年壓垮了。

宗慎身形一動,替水鵲將人撐起來。

弘遠看不下去,歎息一聲世事無常,“我來替你背吧。”

讓小宗主來支著人走,待會兒傷患還沒咽氣,小宗主先累垮了。

這荒郊野外的林子裡容易遇上妖獸,他們得先找個地方落腳,再看下一步怎麼走。

一行人先是找到了山腰上一處僻靜石洞。

石洞外有條不寬的河流穿過,離水源近,正適合停下來歇腳。

水鵲的儲物袋是百寶袋,他從來沒想到,就是去秘境前,向微生樅上交了一會兒儲物袋的功夫,微生樅把什麼都備齊了。

甚至連被褥都有三重。

似乎是按照水鵲、眀冀和塗欽午三人分的,避免被褥不夠要讓水鵲和彆人擠在一起。

水鵲抽出一套被褥墊好,才讓弘遠把眀冀放下。

弘遠問起時,水鵲就同他說這被褥的來源。

弘遠驚詫了一會兒,打哈哈道:“真是兒行千裡父擔憂啊,微生宗主萬事考慮得周全。”

在修真界,哪怕是養女兒,也沒見哪家的長輩周全得這樣……

弘遠壓下心中疑惑。

劍修們各自休息調整,考慮到水鵲未曾辟穀,有的去撿柴火了。

而荊潛斜睨了水鵲那邊方向一眼。

對方才忙裡忙外地,給傷重昏迷的青年換了乾淨衣衫。

廢了好大力氣,雪色小臉悶得粉白,抬手擦了擦額際的汗珠。

可憐兮兮的。

未婚夫命懸一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成了小遺孀。

荊潛又覺得自己賤得慌了。

水性楊花的小宗主,不知道多少個爐鼎備選,一個未婚夫死了,不還有那些誇獎他柔若無骨的“人人”?

他可憐這做什麼?

荊潛胸膛氣悶,轉步出去。

水鵲忙活這麼久沒喝水沒進食,荊潛準備到外麵的河流中,故技重施逮魚上來。

他就是怕對方餓昏了,拖他們後腿,僅僅出於這個考慮罷了。

………

宗慎目光落在石洞虛空處,不知道在想什麼。

直到有人試探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宗慎側目,“何事?”

自從眀冀出現後,宗慎的態度要較之前更冷淡些。

躊躇了好一會兒,水鵲囁嚅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宗慎搖首,“微乎其微。”

“就算隻有一絲絲可能,”水鵲扯著他袖子,“你幫幫他好不好?”

宗慎半闔眼。

水鵲換了個說法,軟言軟語:“宗慎師兄,你這麼好,你就當是幫幫我……”

眼睫垂垂似鴿羽,不安地等宗慎回答。

他沒那麼好。

宗慎的視線落在水鵲身上。

他心思肮臟卑鄙,在看到眀冀傷重的第一眼,想到的是,或許以後滄海劍宗能夠和悟真派結姻親。

畢竟小宗主需要一個純陽之體的道侶。

而世間就是如此巧,他宗慎也是純陽之體,修真界再找不出和小宗主般配的第三人。

滄海劍宗的首席弟子,身負奇才盛名,天生劍骨,卻並非如世人看到的那般光明磊落。

他道貌岸然,他見到水鵲的第一眼起,就心有不軌。

在邸舍裡,義正辭嚴地說教爬上床來的小元君。

再入眠時,滿心神都牽掛著對方那副蘭湯新浴、軟玉溫香的模樣。

說是無情劍道,實際上此前僅僅是心無旁騖,除去劍,沒有什麼可以吸引和消耗他的心神。

他對著水鵲想的東西,恐怕比修多情者心中想的,還要過分。

若是邸舍那晚,水鵲執意爬上他的床,宗慎或許與那些會搗得又凶又狠的惡徒,沒什麼分彆。

“宗慎師兄?”

水鵲見他眉弓沉沉壓著,忍不住抬手在宗慎眼前晃了晃。

忽地,宗慎桎梏住眼前雪嫩的手腕,“或許還可以一試。”

小宗主還沒有再換身乾淨完好的衣衫,完全一門心思牽掛著重傷的未婚夫。

宗慎道:“我暫時先為他調動靈力,運功驅走經脈表層的魔氣。”

“至於他體內靈力暴動,我可以在渡靈力時彙入陽氣,嘗試用陽氣將暴動靈力逆著經脈壓入他的丹田,如此才有讓自體修複的可能。”

逆著經脈運動靈力,若非宗慎與眀冀同為純陽之體,陽氣與天地同源,否則換成誰也做不到。

水鵲眼前一亮。

宗慎擔心話說得太滿,最後結果讓水鵲失望,補充道:“但魔氣侵蝕經脈太重,丹田又受重創破碎,因此最終還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沒事的!”水鵲揪緊了宗慎的衣袖,生怕人下一瞬反悔了,“能拖住一時是一時!”

拖夠了時間,等大世界的部門采取行動,肯定能修複的。

就連之前皇兄段璋的身體也能用藥丸子治好,改變原定命運的壽數,更彆說眀冀是這個小世界的男主,總部不可能坐視不理。

水鵲鬆了一口氣。

步履匆匆地跑到昏迷的眀冀身邊,撐著人坐起,好讓宗慎從後背傳功。

宗慎調息傳功的時候,他就寸步不離地坐在旁邊等著,手也乖巧地搭在膝上。

水泱泱的眼睛盯著宗慎,就好像對方是什麼蓋世英雄。

傷患青白的臉上,終於出現少許血色。

過了大半天,宗慎從地上起身。

水鵲扶著眀冀重新躺下,再次側耳聽了聽對方的心臟。

比之前的微弱跳動有所好轉了。

仰起臉詢問宗慎具體情況,“如何如何?”

宗慎搖首,“凶多吉少,這個效果僅僅能維持一個時辰。”

他不斷地傳輸補充靈力與陽氣,從日頭正熱到日暮,水鵲坐得腿都麻了,卻隻能吊住眀冀一個時辰的性命。

背後重傷男主的魔修,實力可見一斑。

水鵲謹慎地推理。

他問宗慎:“能不能再繼續傳功?”

宗慎回答:“我暫且需要調息,滋生陽氣。”

對方傷勢過重,破碎的丹田想要修複吊命,就得不斷地補充經脈裡的陽氣與靈力,像一個漆黑的漩渦。

水鵲神色擔憂地盯著眀冀。

又聽聞宗慎說:“不過有個方法,我能夠迅速恢複陽氣。”

水鵲回頭:“什麼方法?”

宗慎定定看著他,道貌儼然:“陰陽采補。”

陰氣本能地可以引起陽氣滋生,陰陽采補,無窮無儘,可以說是天地之道。

否則也不會有這麼多人明知采補秘法有諸多弊端,還趨之若鶩。

水鵲攥緊了衣角。

………

石洞外有一叢茂密毛竹。

竹影重重,內裡還有一參天大樹,隱天蔽日。

光線昏暗就讓人喪失了許多安全感。

水鵲後背抵著粗糙樹乾,他唇肉鼓脹,被人吃得站不穩。

宗慎雙手穿過他腿彎,像抱小孩一樣將人托著起來。

他動作太突然,底下驀然懸空,水鵲忍不住低聲驚呼,雙腿顫顫地夾住宗慎腰身。

男人寬大的身軀將他堵在樹乾與胸膛之間。

竹叢環繞中,唯餘耳鬢廝磨的曖昧與唇舌攪動的水聲。

宗慎沒有接吻的經驗,他知道要撬開人的牙關,本能地抵住唇肉磨碾。

軟舌濕噠噠。

水鵲一直嗚咽著躲避,奈何不了對方追著糾纏。

氣息黏糊,小元君僅僅被吃嘴巴就受不住了,整個人和過電一般細細顫抖,腰肢軟得像二月天的抽條柳枝。

荊潛餘光從竹葉縫隙瞥入,這個角度隻能見到小宗主後仰的靡麗脖頸,還有合不上的唇縫。

他聽到那從喉間擠出的小小一聲,“師、師兄……”

而無情劍道冷心冷情的首席師兄,應答:“嗯。”

小宗主哭得很可憐,但細細弱弱的,像貓叫一樣。

淚水也被認真吻過。

第143章 純陰體質的少宗主(22)

宗慎是先回來的。

原因是被水鵲強硬地要求避嫌,免得讓其他人發覺異常。

給人親得唇肉發脹的小宗主,眼瞼還覆蓋著緋紅。

慍怒地瞪著他。

唇珠像沾露櫻桃。

特彆嬌氣,親幾下就哭了。

宗慎想著,撫平了腰間被水鵲大腿攪得淩亂的衣料。

又是一派清風亮節,不徇私情的模樣。

得到了好處,他自然要為小宗主排憂解難。

給那個純陽之體續住性命。

水鵲見他背影消失在竹林間,才鬆一口氣。

雙手捧住臉頰,緩緩蹲下來,因為之前連氣也喘不上,缺氧把臉都憋紅了。

又來了。

那個感覺。

水鵲小心翼翼地抬眼望了望四周。

毛竹蔥翠。

沒有人。

他一直感覺有人在窺視他。

就像陰惻惻的毒蛇鎖定獵物,視線是淬著冰的。

又像是潮濕陰霾天裡晾不乾的衣衫,假使穿上了,會黏著他的一舉一動,讓水鵲後脊發涼。

他咽了咽口水。

整理好衣襟,鼓著一口氣往竹林外麵走回去。

剛一拐角,就撞上了堅實胸膛。

水鵲抬頜,對上一雙赤金色的眼睛,眼底情緒翻滾,看著他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水鵲被他嚇到了,“你剛剛一直在這裡嗎?”

荊潛扯了扯嘴角。

拎起自己手中用草繩綁著的魚,“路過。”

他不正麵回答水鵲的問題。

水鵲不能確定之前感受到的視線是不是他的。

監察者冷聲提醒道:【不是。】

水鵲心中更加不安了。

如果不是荊潛,那是誰?

監察者說話如同謎語,【不全是。】

荊潛看水鵲神色不對勁,眉峰一挑,“你這麼緊張做什麼?你在林子裡做壞事了,擔心被我發現?”

水鵲含糊其辭,“沒有,我才不會做壞事。”

“你彆冤枉我。”

騙人。

荊潛全看見了。

看到這個小宗主是如何夾著人的腰,後頸向後舒展,透明水液濕洇洇地從唇角蔓延至下頜,全被宗慎啜飲乾淨。

荊潛質問:“沒做壞事你嘴巴怎麼這麼腫?”

他這麼問讓水鵲下不來台,隨便找了個蹩腳借口,“……上火了,你彆管我。”

水鵲向左邊走一步,繞過堵在這裡的荊潛,匆匆地往回走。

把他當傻子糊弄?

荊潛心情不太爽快,亦步亦趨地跟在水鵲身後。

直到脫離竹林那邊的環境,水鵲才覺得那股子潮濕陰冷消散了。

可能隻是林子裡太暗太冷的緣故……

他心中安撫自己。

水鵲這才有心情轉回來看荊潛。

慢吞吞倒退著走,“你要做魚粥嗎?”

直接烤還行,荊潛沒做過煮的魚粥,即便如此,他還是問:“你想吃?”

水鵲小聲咕噥:“因為病人吃清淡點會比較好。”

“哈?”荊潛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你要我做給那個眀冀吃?”

他臉色一下就變差了。

不做就不做,乾什麼這麼凶?

水鵲縮了縮脖子,“你不做……那能把魚給我嗎?”

荊潛提高音量:“你要親手做給他吃?”

他擺冷臉,“我不如去把魚放生了,自己積功德。”

荊潛沒那麼賤。

那個眀冀就是丹田毀損,也是辟了穀的,就差一步金丹。

用得著這小宗主像個小嬌夫一樣,忙前忙後給他煮魚片粥?

荊潛寧願眼不見為淨。

水鵲為了和他說話,正後退著走路,一時不察差點絆住腳,要摔個屁股墩兒。

好在荊潛離得近,一把抓住他。

“你走路不看路?”

荊潛皺眉。

水鵲嘀咕:“我後腦勺又沒有長眼睛。”

弘遠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招招手,朗聲對水鵲說:“他一個虯龍,不食五穀,哪裡會做魚片粥?來來來,小宗主,想吃的話我幫你做就是。”

荊潛冷冷道:“爛好人。”

弘遠聳肩。

他問心無愧,總比荊潛師弟逮著人家小宗主欺負得好。

還能讓人親親昵昵地湊過來,看著他的眼睛亮晶晶:“謝謝弘遠師兄。”

………

身負重傷的青年,麵色蒼白,眼周青黑。

眼皮幾乎不可察地翕動。

水鵲趕緊伏低朝前去看,輕聲念他名字:“眀冀……眀冀?”

青年毫無征兆地開始咳嗽。

水鵲扶他坐起身,拍拍他後背,“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借由外麵照進石洞的昏黃光線,眀冀視野重新明晰,看見了滿臉擔憂的水鵲。

五臟六腑好似都要咳出來,咳得胸膛和喉嚨一片刺痛。

眀冀推拒了水鵲的手,背過身,對著另一邊的地麵吐出了一口淤血,血跡紅得發黑。

好在吐出這口血後,氣順了不少。

胸膛的大幅度起伏平息下來。

水鵲把燒熱又放得溫涼的一碗水遞給他,呶呶不休地說道:“你都快嚇死我了,找到你的時候,周身是血,氣息差點要斷絕。”

“我以為我要變成小寡夫了……”

他越說越小聲。

小寡夫的說法,是荊潛說來諷刺打趣他的。

他反而還自稱起來。

眀冀神色動容,溫水咽下,衝淡了喉嚨間的血腥氣。

餘光一瞥,卻見另一邊滄海劍宗的宗慎,麵色冷淡地看著他們。

眀冀環視四周,“水鵲,此處是……?”

水鵲這才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說出來,包括他是如何如何辛苦、費了多大力氣才將眀冀從蓬蒿裡拖出來,讓滄海劍宗的人幫忙救下他。

也說了是宗慎為他傳靈力與陽氣續住性命。

至於宗慎為什麼答應幫忙,中間又為了續陽氣做了什麼,水鵲隻字不提。

光是拍拍胸口,滿臉後怕,“幸好你是那個什麼……”

水鵲回憶宗慎解釋提到的說法。

“先天道體,對!壓住暴動的靈氣之後,丹田在自覺修複了。”

先天道體,修煉起來事半功倍,不必像尋常人一樣苦惱引氣入體,生來吸收靈氣猶魚得水,世間萬般靈氣皆可為其所用。

這清微勝境靈氣豐沛,渡過了命懸一線的關卡,後麵自會有靈氣入體,來緩緩修複破損的丹田。

這樣一來,遲遲沒有等到大世界的回應,應當也不要緊了。

水鵲很是鬆了一口氣,趕緊問眀冀:“你遇到什麼樣的魔修了?怎麼傷得這麼重?”

他這個問題好似才喚醒青年的記憶。

霎時間,眀冀一回憶起當時的戰鬥,頭痛欲裂,他撐著額角,太陽穴病態地突突抽動。

腦海中回憶的畫麵,是煉獄一般的血紅。

劍脊折斷,打落脫手,半柄劍翻飛插入峭壁之中。

丹田被魔氣碾壓至破碎,喉間湧出來的血液灑在地上,好像還有內臟碎渣末。

眀冀軀體不支,轟然倒塌在地,鮮血從深可見骨的傷口處汩汩流出。

為首的魔修緩步上前,半張臉上布滿紅黑詭譎的紋路。

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眼中陰翳,如同看著不值一提的螻蟻。

畫麵最終定格在漆黑的朝靴,魔修毫不在意,碾在眀冀持劍慣用手上。

骨骼碎裂,發出哢嚓一聲響。

眀冀猛然從回憶中驚醒心神,扯住水鵲衣袖,語速極快,“務必告知微生宗主,山下銅靈村有難,魔修侵擾!”

水鵲一怔,“是怎麼,怎麼回事?”

山下銅靈村的劫難,除去最早微生樅解救後訂立娃娃親的那次,在劇情裡就隻剩一次。

魔修時隔近二十年的第二次襲擊,目的是殺死眀冀的父母,最終屠儘了整個銅靈村。

但分明劇情進度還沒有走至那一步。

至少是在男主脫離清微勝境後才發生的。

亂套了。

水鵲想到屠村,更是臉色煞白,他雙手有些顫抖地解下腰間的傳音玉符。

“爹……?”

他的神識沉入玉符之內,對裡麵最強盛的光點呼喚。

對麵很快回應,“嗯。”

不等微生樅問他在勝境過得如何,水鵲磕磕巴巴地重複了眀冀方才說的話。

微生樅不疑有他,“我傳訊讓陳長老立即帶人下山去巡視。”

並且迅速地推斷出來,語氣嚴肅:“清微勝境潛入了魔修?”

水鵲和眀冀對視一眼,向微生樅傾訴,“嗯,那些魔修還把眀冀打傷了,很嚴重……”

眀冀在旁冷靜地說道:“為首的魔修實力高出我太多,我與之交手時,僅僅能覺察出其實力和宗主不相上下,恐怕在化神、煉虛之境。”

整個修真界,化神期之上的屈指可數,微生樅是其一。

煉虛境的更是稀少。

若那魔修真是煉虛境……

恐怕修真界內,許多宗門傾儘全宗之力都難以抵抗。

先輩留下的牢固護山大陣,敵不過對方漫不經心的一翻手。

換言之,如今清微勝境內的所有修士,皆是性命難保。

水鵲還在當中。

水鵲聽到傳音玉符後,傳來案幾轟然掀倒的響聲。

微生樅意識到自己失態,壓抑住聲線,詢問:“那魔修有何特征?”

他所了解的處於煉虛境的魔修,唯有一個。

眀冀道:“左臉有詭譎紅黑紋路,男子,身形高大。”

微生樅麵色凝重,“魔尊伏斷。”

旁聽的滄海劍宗弟子,臉色皆是沉重下來,弘遠倒吸一口涼氣。

伏斷,天魔之體,四百年前魔界上位的新魔尊。

原本修真界、人間界和魔界,這下三界,已經維持了相當悠長一段時間的穩定。

直到伏斷成為新魔尊之後,禍患四起,塗炭生靈。

時間刻不容緩,微生樅大步出門,從落灰的雜物房裡,挑出蒺藜槍。

對傳音玉符連接的另一端,沉聲道:“我會想辦法重啟陣法,或者破開清微勝境的雲門,你們要小心應對。”

這個說法一出,將近與讓他們強撐到外麵的救兵來,沒什麼兩樣。

清微勝境五十年一開,這次僅僅開啟一個月,自傳送大陣進入後,雲門就關上了,直到一個月後才會重新開啟,放出裡麵的修士來。

外界的修士想要支援他們,幾乎唯有破開雲門一條路。

微生樅還需要在短時間內,通知有門內弟子在清微勝境內的各派長老,做好圍剿魔修的準備。

“眀冀。”微生樅說,“不惜一切,保護好水鵲。”

水鵲怔怔地看著對麵傳音玉符切斷了聯係。

眀冀緊緊裹住他微涼的手。

………

此次進入清微勝境曆練的,全都是各個門派年青一代的弟子,他們當中,修為最高的宗慎也才得道金丹。

可對麵的一眾魔修,皆是魔界中的魔將級彆,修為最低者也已金丹。

對付他們這群人修,就如同貓捉老鼠,幾近不費吹灰之力。

石洞外高懸一弦月,血色濃重得要變成血月。

魔修的攻擊用不上武器,他們肉身本就堪稱刀槍不入。

掌風破空,攻擊如同彗星襲月,宗慎手中的止雨劍一轉,以劍身格擋,凝聚劍意,波濤浪打聲,鏗金戛玉。

虎口震得發麻,卻不料對麵魔修眾多,其餘弟子不敵之後,另一魔修趁機從側方襲來。

一劍難敵四手。

宗慎脊背狠狠撞上石洞壁,倒下時止雨劍插入地麵三分,才支撐住身軀。

有魔將諷刺道:“滄海劍宗的首席……也不過如此。”

荊潛已經化作了原形的虯龍,龍血將石壁暈成金色,白鱗散落在地。

其餘修士更是身負重傷。

魔將儘出,如此之大陣仗,僅僅在千年之前仙魔大戰時有過。

魔將們也百思不得其解,這樣一個清微勝境,隻這些還沒成長起來的修士,竟然能引起魔尊的注意。

還讓魔尊親自出手,想要殺掉一個築基修士?

對方是什麼來頭?

魔將此前從未聽聞過“眀冀”這個名字,一個無名之士,怎麼值得如此?

定光劍早在此前已經斷了劍脊,拋在最開始迎擊魔修的地方了。

眀冀此時手持的,是水鵲的山玄玉短劍。

舊傷撕裂,豆大的汗珠混雜著血液,汩汩流下。

眀冀動作愈來愈慢,他的視野猩紅一片,失血過多而心神遲滯。

他知道憑借伏斷的修為,輕而易舉就能將自己碾作齏粉。

而伏斷此時,與其說是在和他有來有回地交戰,不如說是遊刃自如地,看著獵物垂死掙紮。

水鵲覺得一切都亂套了。

伏斷是下界劇情裡的最大反派,眀冀之所以能夠證道飛升上界,正是因為解決了這個大魔頭。

在這樣劇情的前期,對方本不應當出現的。

就連這些魔將的出場,也稱得上是大動乾戈了。

水鵲一邊忙著將氣血丹喂給宗慎他們,一邊還要緊急讓77號催促大世界回應。

這個階段的眀冀對上後期劇情的大反派,完全沒有敵手之力。

升級流當中再降維打擊也沒有這樣大差距的。

山玄玉短劍折斷沉沙。

劍修高大身軀勉強支撐著,搖搖欲墜。

伏斷眼底一片陰鷙,冷嗤:“天道之子?就是這般?”

水鵲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詞語。

他不顧宗慎的反對,上前張開手攔在眀冀前麵。

他聽到眀冀壓抑的咳嗽,“水鵲……!”

伏斷的五官輪廓峻深,眼型狹長。

他看著水鵲擋到眀冀身前。

伏斷饒有興味地牽扯起嘴角。

由於膚色冷白,襯得他麵目上詭譎花紋更加可怖。

天道從來待伏斷不仁。

天魔之體換一個詞,就是天煞孤星,曾經經曆了多少,伏斷不再追憶。

他偶得窺見天機,知曉這世間的氣運之子。

伏斷隻是想看看,天道之子家破人亡、丹田儘毀後,還配得天道眷顧嗎?

目前看來,眀冀似乎更得這小元君眷顧。

伏斷語氣薄涼:“你們倒是情意綿綿……”

小菩薩似的,練氣修為就敢為了情郎擋在他麵前。

伏斷原先是想殺了天道之子的父母,看看對方麵對這樣的困境,心誌苦楚,還能再重整旗鼓?

如今他改主意了。

“唔?”

水鵲臉頰忽地被鐵鉗般大手桎梏住。

伏斷手腕遒勁有力。

指腹布著繭子,緩緩摩挲那軟嫩的頰肉。

他眼中深不見底,慢條斯理地說——

“小菩薩,為了你的好情郎,你能做到哪一步?”

第144章 純陰體質的少宗主(23)

伏斷上次閉關,是在魔界極北方的鬼泣穀。

穀內終年風雪不斷。

入定後如墮雲霧,在其中,他窺見了一卷雜記。

視野光怪陸離,即便如此,他還是將卷軸當中的內容看明晰了。

當中記載的,正是那位先天道體的“眀冀”。

父母散修出身,與悟真派的少宗主訂下娃娃親,此後進入悟真派,正式踏上仙途。

因為是娃娃親對象的備用爐鼎,所以在門派風言風語當中,負詬忍尤。

被少宗主瞧不起,遭到屈辱退婚。

之後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一一報複回去。

大仇得報,辟惡除患。

還踏著他伏斷的屍首勘破大道,飛升上界?

他眼前浮現那些懸於空中劃過的看官留言。

一些從未見過的詞組字眼——

爽文、升級流、打臉、天道之子……

無一不是在痛惜“主角”此前的悲慘遭遇、草根出身。

在大仇得報,踏碎淩霄時拍手叫好。

伏斷閉關醒來,派遣魔將到修真界一查探。

果真有這麼一個叫眀冀的人。

此前卷軸中所提及的十幾年前魔修侵襲銅靈村,確實有伏斷的授意。

他當初為了給微生樅找不痛快,隨意指了幾名蝦兵蟹將去襲擾悟真派的山門。

沒想到還促成了眀冀與悟真派少宗主的娃娃親。

卷軸中的內容與現實一一對上,說明這不是伏斷閉關閒暇做的一場迷夢。

他窺見了所謂天道。

伏斷被勾起了興致,他倒要看看,這個天道之子有什麼特彆之處。

隻是親眼所見之後,伏斷盎然的興致全化作了諷刺,眉間驟寒,胸中無名火起。

這個眀冀分明身負先天道體,修煉比起常人,事半功倍,通行無阻。

同門感慨其能夠得到少宗主青睞,有幸陰陽采補,這也能夠算作是折辱?

甚至還有一個情深義重的未婚夫。

伏斷將眀冀的丹田毀損過半,拋至山野,就是想看卷軸原文裡那個薄情寡義的未婚夫,是如何拋棄這樣一個廢人。

可對方卻是苦苦哀求滄海劍宗的劍修弟子。

及至於為了救治眀冀,任由劍修首席施與欲為。

伏斷像是看了一場鬨劇。

假使擁有這樣經曆的眀冀,也能稱之為悲慘的話?

他伏斷算是什麼?

他並非魔族,不是生來就是魔修。

天魔之體,克死生他養他愛他的父母親族。

伏斷起初也以為自己能背負著沉重記憶,往前走,直至勘破大道。

當時的修真界,隻有一個小宗門願意接納他。

即便如此,進入門派後才僅僅是煉獄的開始,眾人排擠他、折辱他,少年時期吃不飽飯被迫吃泔水,像狗一樣在地上乞食。

到了那樣的地步,伏斷也沒想過害人。

天魔之體妄圖修煉成仙,難於登天,每一次引氣入體,靈力浸過經脈,就像是利刃自內裡一下一下剮肉割筋。

對他來說,一念墮魔,然後遁入魔界修煉,才是最好的選擇。

少年時期的伏斷,不想成為如同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魔修。

靈氣修煉不成,他的修為低微,經常在遊曆時為了懲惡揚善,最後拖著一身傷回到宗門。

或許哪一日天道會睜開眼,照拂一下他這個可憐蟲。

伏斷沒有得到過善待。

他自認為能夠交付後背的好兄弟,在秘境暗算他,沒有天道之子的機緣,他當初在一線天崖底,苟延殘喘至秘境結束。

他視為再生父兄的師父,勾結魔族,給宗門引來滅頂之災,卻將劍尖對準他,大義凜然誣告他是魔修。

扶善懲惡的那些所謂正道魁首——

滄海劍宗坎海真君,悟真派微生樅,皆追殺他至修真界邊緣。

窮崖絕穀,下臨無地。

伏斷才明白,偌大修真界竟然沒有他的立錐之地。

他墮魔了,沒有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魔修,而是變了可以止小兒夜啼的魔頭。

天道之子那樣經曆算是悲慘的話,他伏斷是什麼?

茶餘飯後,不論是誰,都可以唾棄詈罵的談資?

伏斷眼底一片冷鬱,胸中埋著一團火焰在灼燒。

而且。

多巧啊。

天道之子的娃娃親對象……

是微生樅的孩子。

伏斷薄唇牽起,眼皮抬起又覆下,上下掃量小宗主的臉蛋。

雙頰要說肉其實也沒多少肉,下巴尖兒抵著他的虎口。

可能是跟著微生樅吃不飽穿不暖吧。

伏斷冷嗤一聲,“你倒是和你爹長得並不肖似。”

若是長得像微生樅那樣道貌凜然,惺惺作態……

伏斷此行,必定不會留他。

眸色沉沉,心神思索的一會兒功夫。

被水鵲咬了虎口。

對他來說,和撓癢沒什麼區彆。

魔修之體本就如銅牆鐵壁一般,刀槍難入。

奮起反抗的小宗主,反而要硌著牙齒。

伏斷冷冷看著對方鬆開嘴,小聲小氣地呸呸兩聲。

魔將原先還想教訓那些明明劍都提不起來,還試圖衝上去保護水鵲的劍修。

揚起拳,動作在聽到這位小宗主呸的一聲,停滯了。

魔將們戰戰兢兢地回首,去觀察陰晴不定的大魔頭。

額角冒出冷汗,生怕一會兒魔尊動怒,殃及池魚。

伏斷低眸。

他虎口上沾著透明的水液,以及一個細微的牙印。

伏斷問:“你是兔子嗎?”

逼急了會咬人?

水鵲抿唇不回答他。

小臉繃著,如臨大敵。

眀冀上前,無言地把水鵲護在身後。

伏斷看他們情意綿綿的模樣就心煩,餘光瞥見劍修首席重新用劍支起身軀,與魔將交戰,劍鋒破空。

視線轉回來時,似笑非笑地問水鵲:“你怎麼隻護著眀冀,也不護著你那滄海劍宗首席的好哥哥?”

水鵲從眀冀身後側出頭來,緊張地盯著他,“你什麼意思……”

之前在竹林裡,那樣陰惻惻,黏在他身上的感覺,是眼前這個大魔頭在窺視他?

伏斷接下來的話肯定了他的猜測。

“怎麼?半日前不還在林子裡,和劍宗首席親得難舍難分?”

天道之子的未婚夫,也沒有那麼愛他。

不是照樣背叛了他們結下的娃娃親?

伏斷明知這個小宗主那般委身於人,是為了給宗慎補齊陽氣,最終目的仍舊是要治愈眀冀。

他隻是像常年躲在潮濕陰暗之處的豺狼,一日見到了陽光下的家養犬。

需得挑刺,找出這隻家養犬不幸的證據。

眀冀還沒作態,水鵲反而嚇得臉色發白,“你、你彆亂說,平白無故汙我清白!”

眀冀覺察出伏斷是在挑撥他們的關係,壓抑住傷勢過重湧上來的血腥氣,道:“恃強淩弱,手段下作卑鄙,伏斷,你擔不起魔尊的一個尊字。”

伏斷:“這就算我恃強淩弱,手段下作了?”

他們正道僅僅會撿光鮮話說,無論怎樣都將自己擺在至高點。

伏斷隻一個眼色,其中一魔將拳掌生風。

眀冀提劍格擋不住他的攻勢,仿若地崩山摧,高大身軀砸在地麵上時,飛揚起陣陣塵土。

魔修手掌極冷,捧住水鵲的雙頰,如同寒冰貼在上麵。

這一次伏斷學聰明了,沒讓自己的虎口靠近對方的唇齒。

沉聲詢問:“你說我汙你清白?”

“你鬆開我,不要動手動腳的。”

水鵲就是想要偏過腦袋去觀察眀冀的傷勢,也做不到。

伏斷完全禁錮住他下頜,覺得小宗主天真得可憐。

大拇指的指腹重重壓在水鵲唇上。

下唇飽滿,按壓住而抵著牙關,唇肉紅洇洇將近溢出來。

在場所有人,包括魔族都能直接猜測到伏斷的下一步意圖。

白鱗虯龍怒吼長嘯一聲,掙紮著翻卷龍身撲前。

魔族利爪從天而落,將它釘在原處,白鱗黏連著金色血液脫落。

魔將死死踩踏住眀冀後背。

青年目眥欲裂,指甲陷進肉裡,喉間是血腥氣,“水鵲……!”

水鵲下意識一低頭。

一個吻,冰冰涼涼。

因此落在他不安顫動的眼瞼上。

伏斷皺著眉。

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反應過來。

自己竟然是像被蠱惑一般。

他要親吻微生水鵲?

親吻仇人的孩子?

伏斷眉宇驟寒,鬆開手。

冷然斜睨一眼在地上的天道之子。

對方看起來狼狽極了。

即使如此,伏斷的心中稱不上快意。

尤其是水鵲抵觸地盯著他。

他難道比不上這毛頭小子眀冀?

不僅天道,就連水鵲也看不上他。

伏斷心煩意冗。

他何必顧忌這人的情緒。

他此行目的,正是要折斷天道之子的傲骨。

好讓他看看這天道會如何應對。

………

石洞下了禁製,被留在裡麵的修士插翅難飛。

魔將押著眀冀出去。

臨著懸崖邊,隻生著荒草,風靡雲湧,飛沙走礫。

伏斷強行圈住水鵲手腕,緩步走來。

他不是不想走得快一些,隻是水鵲慢慢吞吞的。

伏斷步子邁得一大,這小宗主就得趔趔趄趄地走。

水鵲忐忑不安地迎著崖頂冷風。

他問伏斷:“你準備做什麼?”

風那麼大,將他半散落的烏發揚起。

小臉在月色中照得雪亮。

好似月中聚雪。

伏斷沒有欣賞的心思。

他冷笑道:“你們不是心意相通,情根深種麼?”

“若是今夜隻能夠活一人——”伏斷問,“你們如何抉擇?”

他好整以暇地觀察兩人的反應。

眀冀死盯著伏斷,眼中布滿紅血絲。

魔頭折磨人的方式有很多種。

伏斷放輕聲音,說話的內容極其殘忍。

對著眀冀:“要麼你從崖邊跳下去。”

“要麼……”

伏斷目光移轉,落在水鵲身上,話語還是針對眀冀的。

“要麼我給你的小未婚夫下忘憂散,他是純陰體質,得不到男人的陽氣……”

“可就要香消玉殞了。”

月光霜雪一般,伏斷麵目顯得更加可怖詭異。

忘憂散是魔界最烈的情毒。

中了忘憂散的人,喪失理智,極情縱欲,非要將對方所有的陽氣汲取乾淨為止。

得不到滿足的話,中毒者身亡,被糾纏者能夠滿足中毒者的話,則被糾纏者陽氣散儘身亡。

當然,若是中毒的是眀冀,反之亦然,不過表現為極度渴望陰氣罷了。

伏斷非要拆散這對可憐鴛鴦。

他話音剛落,就被水鵲罵了聲卑鄙!

眀冀背著月亮,長身立在崖邊,因而看不清他在黑暗中沉重的神色。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惹到了這一方魔頭,一定要趕儘殺絕為止。

眀冀看向水鵲。

小元君煢煢無依,風吹得外衫翻飛,那麼纖瘦單薄。

一直在衝他搖頭。

微生宗主話語仿佛回蕩耳邊。

“不惜一切,保護好水鵲。”

懸崖底下有重重江水聲。

眀冀含恨切齒,抬起頭,問伏斷:“你可否保證不傷害水鵲?”

竟然有人問魔修要一個保證承諾。

伏斷不知道該說他是生長於光明之下,過於正派,還是該說他十分蠢愚。

“嗯,這是自然。”伏斷鬆開牽扯著水鵲的手,展現誠意,“他是微生樅的孩子,我當然是會好好照顧。”

眀冀仰麵墜下的趨勢太突然,魔將還沒反應過來。

一抹雲水藍的身影,像蝴蝶翩躚,輕輕飄過。

直直緊追下墜!

伏斷一時間失態,大步踏在崖邊,碎石自足底墜落,他才恍然反應過來。

……

因為監察者和係統全保證好了,水鵲跳崖都不帶一點點猶豫的。

眀冀沒有想到他會跟著跳下來。

風聲呼呼響,他背向下,向上的懷中抱著水鵲,歎息:“你何必……”

萬丈深淵,底下有江河,還有一線生機。

眀冀正因如此,才徑自落下。

水鵲死死抱住眀冀。

對方懷抱滾燙。

水鵲來不及多解釋,眼見著漆黑江麵愈來愈近,按計劃提醒:【77!】

溫柔的風,無端卷襲而來,猶如大手一般盛在底下緩衝。

儘量讓男主不發覺異常。

於接觸水麵前稍稍一滯,隨即“噗通”一聲響。

兩人交疊著沒入江水裡。

……

魔將屈膝,畢恭畢敬道:“尊主,我們進入勝境有兩日,難保不會有人傳遞風聲,外麵那些正道修士說不定已經注意到了。”

他接著請示:“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伏斷怔怔盯著漆黑崖底,未出聲。

魔將重複:“尊主?尊主?”

他換了一個問題,“尊主可是在擔心微生水鵲?”

伏斷轉首,眼中森寒。

“是屬下多嘴了。”

魔將噤聲。

“我知曉萬丈底下是江河。”伏斷道,“這氣運之子死不了。”

就憑原文裡,那些無處不在的機緣,與其說眀冀每一次都是絕處逢生,不如說是天道從來就不曾放棄這個氣運之子。

他沒料想水鵲會跟下去。

伏斷唇齒無端發寒。

陰沉沉,“我一早就在交戰時,給眀冀下了忘憂散,算一算,也該毒發了。”

他怎麼可能這麼好心,給天道之子提供選擇?

伏斷要他橫豎生不如死。

“至於下一步。”伏斷道,“把石洞裡的那群劍修解決了。”

一個殘破劍穗從袖中落下來。

落在黃土上。

伏斷垂眼,抬腳,靴底碾壓。

劍穗花花綠綠,沾滿土灰。

忽而想起他折斷定光劍時,天道之子對於這劍穗過分緊張的態度,以及能看得出來,編織劍穗的拙劣技巧。

腦海中浮現雪膩膩的小臉,還有那雙淺色眼睛,戒備地看著他。

伏斷默不作聲,將劍穗撿起。

第145章 純陰體質的少宗主(24)

崖底下是滾滾江河。

這邊是水鵲此前經過的一線天另一側。

浩浩江水,滂沱奔湧。

白色浪花推搡著兩人直前,在江流中愈發遠離一線天的方向。

在水流拐角的一片灘塗,終於難得停下來上了岸。

水鵲拖著傷重得幾乎半昏迷的眀冀,還沒走幾步就得歇一口氣。

從江水裡爬出來,烏發濕濕黏黏地貼緊肩頸,還有臉頰兩側。

水鵲隨意抹一抹,就抹到一手的水。

這裡離一線天太遠了。

怎麼也掰扯不回去原本的劇情。

水鵲有點泄氣,乾脆在路邊大石頭上坐下了。

他的劇情進度還停留在百分之四十五呢。

“你怎麼一點也不爭氣……”水鵲小小聲念叨著,“算了,也不是你的問題,都怪大魔頭,把劇情弄崩了。”

他輕輕拍了拍男主的臉,抱怨道:“你能不能醒一下自己走啊,那麼重,我都拖不動你了。”

掌心一片滾燙。

水鵲一驚。

湊前去和眀冀貼了貼額頭。

對方處於半昏迷之中,眉峰緊皺著,好像身陷囫圇。

不止額頭,眀冀是周身滾燙,神色渾渾噩噩,口中呢喃著什麼。

水鵲要湊到他唇邊,才聽得到那自喉嚨擠出來的沙啞氣音。

“水鵲……”

一聲一聲,一直在喊他名字。

水鵲耐心地拍了拍他,“我在這裡呀。”

再左右望了望,秘境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灘塗水草荒涼,他都不知道該上哪裡休整。

眀冀頭腦昏沉,沒辦法做出有效的回應。

水鵲一邊心急地思考著,一邊自言自語:“不會是傷口發炎高燒了吧……”

“那麼燙,又泡了水,待會兒燒久了會不會變成傻子?”

事不宜遲,他需要行動起來。

先看看有沒有什麼合適的藥……

水鵲下意識去探腰間的儲物袋。

“……”

空空如也。

糟糕了,他剛剛在石洞裡給宗慎喂氣血丹,乾脆把整個儲物袋交給對方了。

晚上的風一吹,衣衫濕淋淋發冷。

水鵲坐不住了。

忙著四處探路的懸浮機械球,終於飛回來了。

77號興奮道:“宿主宿主!順著沙子路往前走,到儘頭有一個清泉,旁邊山壁鑿出一個密室,撥開草叢就能看見了!”

“可能是修真界前輩留下的機緣!”

不愧是男主,到哪裡都能碰上機緣。

水鵲放心了,天無絕人之路。

他和77號聯手,艱難地撐著眀冀往那邊去。

好在眀冀雖然神智混亂,但是還繃著一根弦,自覺支起身軀。

水鵲把男主推到密室的石床上。

那石床是鑿出來玉石打磨好的,或許千百年前曾經有前輩在此修煉打坐,密室邊緣還堆著雜物,遠看是些卷軸桃木劍一類的物什。

密室嚴密地靠著外麵的清泉鑿成,泉水是地下冒出來的熱水,月光下蒸騰著白氣。

77號去撿枯枝了。

水鵲需要考慮怎麼生起火來,把兩個人的衣物烘乾。

他從密室角落裡扒拉出遺留的打火石。

外麵水邊生長有幾叢香蒲,花序一捏就會炸開蓬鬆毛絮,正好用來引火。

77號嘿咻嘿咻喘著氣,小小的機械球,馱著一大把枯柴回來。

水鵲心疼地摸了摸它的球體,“77辛苦了。”

77號原本還蔫蔫的,但是被水鵲摸了一下頭,頓時感覺自己能把整個山頭的樹都砍下來。

但是它的能量實在是不夠了,之前為了在墜崖的時候護住宿主和眀冀,77號已經能量透支。

它隻好對水鵲說,“宿主,77可能需要休眠一小會兒,如果大世界排查的報告下來了,77會及時醒來向宿主報告的。”

水鵲抱抱它,安慰道:“沒關係,我能解決好,你快去休息吧。”

懸浮球化作光影消失,隻剩下水鵲和半昏迷的眀冀。

他收集起香蒲的毛絮,上麵用枯枝架出形狀來。

底下打火石一用香蒲引火。

火光一閃,白煙從香蒲底下絲絲縷縷透出來。

沒多久枯木嗶嗶剝剝作響。

水鵲剛剛收集香蒲的時候,不小心割到了手。

手心也有點臟臟的。

他留眀冀靠在石床邊烤火。

自己去清泉那裡洗個手。

泉水是熱的,暖洋洋。

水鵲舒服得微微眯起眼睛。

察覺有什麼不對,“嗯?”

雙手從水裡抬起來,清水順著皓白手腕,蜿蜒流下。

白白淨淨,之前被草葉割到的小傷口消失了。

水鵲盯著泉水兩秒,立即反應過來,按照龍傲天文學的套路,這一定是什麼能夠治愈外傷的靈泉!

他艱難地把眀冀推進清泉裡。

毫不誇張地說,對方的身軀燙得幾乎要灼手了。

水鵲很聰明,因為兩個人暫時沒有換洗的乾淨衣物,他將男主的外衫還有上身的裡衣脫了,晾在火堆旁烤火,才把男主推進水裡。

咕嘟咕嘟。

眀冀沉了底。

“……”

眉頭秀氣地皺起,水鵲不得已,趕緊入水把對方扶起來坐正。

幸好岸邊沒多深。

讓男主靠著坐好,就不會再嗆水了。

水鵲鬆一口氣,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手。

反正也入水了。

水鵲瞥一眼雙目緊閉的眀冀,完全燒得人事不省。

他到泉水另一邊簡單清洗過,回密室裡,把濕噠噠的衣服換下來烘烤。

沒做什麼猶豫,先借了眀冀的外衫穿上。

隻有這一件是烘乾了的。

按照他和眀冀竹馬竹馬的關係,穿同一件衣裳算得了什麼?

水鵲自顧自滿意點頭。

外頭突然傳來,嘩然沉入水中之聲,在落針可聞的夜裡格外明顯。

水鵲趕緊站起來往外跑。

眀冀果然燒傻了,不會給淹水裡了吧?!

從岸邊去看,清泉中完全看不見人影。

空曠寂寥。

水鵲提高音量,呼喚:“眀冀?眀冀——”

泉麵底下浮現黑影,冒出頭來。

兜頭蓋臉的全是水,眀冀一抹臉,胸膛起伏,艱難呼吸著。

他神智灼燒得一塌糊塗,莫名的情緒填滿心胸,讓他惶惶然幾乎要瘋魔。

紅血絲密布眼白部分,青年目光沉沉地鎖定岸邊人。

水鵲半跪在岸邊,離得遠,沒有注意到眀冀的異常,他向對方伸手,“你彆待那麼遠,那邊水深,一會兒你又燒糊塗了就沉底了,快過來。”

他手勢簡直像是在招貓逗狗一般。

眀冀沉默著上前。

他的頭腦好似完全分裂成了兩半,一邊情欲叫囂著,吞沒神智,另一邊竭力想要喚回理智,掌控身體。

“水鵲……”

他啞聲道,說話時喉嚨好像撕裂般。

勉強留存兩分清醒的神智,能讓眀冀辨認出來自己的青梅。

水鵲不應該跟著自己跳下來的……

忘憂散毒效發作,愈演愈烈,眀冀痛苦地悶哼一聲。

水鵲伸手去探他的額頭,“你怎麼了?還是好燙。”

咕咕噥噥,“奇怪,明明泉水可以療傷的,發燒竟然治不好嗎?”

碰在額頭上的手,清清涼涼。

眀冀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握住。

水鵲……

水鵲……

小宗主……

他滿腦子都是對方。

滾燙眼皮掀起,眀冀怔住了。

小宗主穿的,是他的衣衫。

外衫寬大,勉強束起腰帶,裡頭空蕩蕩。

半跪著,膝頭圓潤抵住潮濕岸邊,大腿肉粉膩膩,擠著從外衫底下露出來。

他的腰帶不適合水鵲身量。

小宗主腰就那麼細細的一把,根本束不住,斜襟半敞。

胸脯光潔,圓圓暈粉。

冰冷空氣入侵,略微鼓起來,像軟粒石榴。

“眀冀?眀冀?”

水鵲伸手,在青年眼前晃了晃。

被對方猩紅的眼睛嚇了一跳。

【宿主!反饋和世界檢測報告出來了!】77號剛蘇醒,【大反派伏斷出於bug覺醒了,知道了天道的真相,想要置男主於死地。男主目前身中忘憂散,這邊在嘗試稀釋對方經脈裡的毒——】

77號還沒說完。

“撲通”一聲。

青年將他的宿主扯入水中。

水鵲像是湯圓一樣,落進泉裡,還嗆了一口水。

由於大世界設置係統時,一早編碼好了限製級保護程序,77號的頻道自動斷聯了。

原來不是傷口發炎導致的熱症。

是忘憂散。

水鵲恍然大悟。

慢吞吞地才想起來要掙紮,結果全讓眀冀壓製住了。

他從來沒見過眀冀這副模樣。

壓抑到癡狂,禮失智昏。

親吻劈頭蓋臉地印下來,密密匝匝。

落在眼瞼上、額心上、

山崖峭壁上,有流水叮叮咚咚墜入泉裡。

眀冀每一次親下來的間隙,幾乎比叮咚水聲還要密集。

水鵲隻好去推他,“你、你冷靜一點……!”

強求一個身中忘憂散的人冷靜,簡直是天方夜譚的事情。

尤其眀冀還是純陽之體。

蓬勃陽氣像是被引燃的香蒲毛絮,謔地竄起來火光。

水鵲背後抵著岸邊石壁,泉水常年溫熱,連帶著石壁也溫涼。

青年常年習劍,臂膀有力,身軀高大結實,堵在水鵲前方,就完完全全將人籠罩了。

這個角落裡所有的退路全堵死。

小宗主顯然還不明白如今的情境。

他隻是像往常一樣小聲地埋怨自己竹馬,“我才洗過澡,就你這一件乾燥的衣衫,現在也濕透了……”

他嘴巴呶呶不休,話音喚起了眀冀的些微理智。

水鵲看對方忽而如臨大敵一般退開,神色晦暗不明,低下頭顯出十足的痛苦來。

眀冀聲音嘶啞,“你走……水鵲,你快走……”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忘憂散灼燒了他的頭腦。

他一閉眼,就會幻想著如何掐住小宗主的腰,讓對方吃到最裡麵。

眀冀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低吼道:“快走!”

凶得要命。

水鵲抿了抿唇。

他當然知道忘憂散的作用,但是既然77號已經說了正在稀釋毒效……

那麼,隻要撐到毒效解除就可以了。

他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男主毒發身亡。

眀冀試圖尋找刀劍一類的銳物,任何能夠讓他清醒麻痹的。

鋒銳刀劍沒有找到。

懷中一團溫溫軟軟,貼上來。

甜稠香氣混雜著草木味。

水鵲拍拍他脊背,安撫道:“沒事的,沒事的,隻親親,我把陰氣渡給你就好了。”

話一出口,水鵲覺得自己像是那種哄彆人那個那個的壞蛋,說什麼隻親親的。

他認真地繃緊小臉,對眀冀說:“我不騙你,真的就親一親。”

藥效肯定很快會被稀釋的吧。

水鵲擔心他推開自己。

於是像菟藤纏住大樹,纏在眀冀身上,磕磕巴巴地說著:“我陰氣很多的,你、你不要客氣。”

眀冀立在懸邊搖搖欲墜的理智,終於徹底墜入深淵。

他雙手穿過水鵲膝彎,牢牢托住。

………

水鵲後悔了。

重新給他一次機會,他再也不會相信大世界稀釋藥效的反饋了。

忘憂散愈演愈烈,眀冀已然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他抬首,兩人相貼的唇分開,曖昧銀絲牽扯。

眼中猩紅,映出小宗主此刻可憐的模樣。

蔫蔫耷耷,眼尾緋紅,臉埋在他肩頭,小口小口喘氣。

原先陽春雪似的肌膚,此刻浮著一層靡麗粉色。

整個像是被搗熟搗爛的蜜桃。

說不出話,一說出口就是泣音。

眀冀理智全無,但憑借直覺,長久泡在水裡不好。

他要帶著小宗主回密室裡去……

這麼想著,他走上岸。

天邊泛著魚肚白。

輕微天光之中,足背青筋盤踞,一步一步踏在沙石地上,留下蜿蜒水痕。

眀冀不明白懷中的人為什麼一直在哭,還一邊哭叫,一邊咬他的肩頭。

他知道小宗主愛乾淨,從不赤腳踏在沙石路上。

而玉石床是很久以前留下來的。

沒有到纖塵不染的程度,水鵲也接受不了的。

眀冀沒有讓他碰到,他自己在下麵充當水鵲的墊子就好了。

小宗主還是哭。

淚水滴滴答答下雨一樣,砸在眀冀腰腹上。

眼睛紅紅,鼻尖也是粉的。

可憐巴巴地捂住肚子。

迷迷糊糊的時候,水鵲還記得功法裡說過要藏在下元裡煉化。

………

伏斷認為滄海劍宗的那群劍修,近墨者黑,和天道之子一樣難殺。

原本是極其輕易的事情。

卻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蠢木頭人。

幻形可以完完全全化作是他的模樣。

正在四處尋找誰,沒找到,木頭的腦子大約和鬆子那樣小,於是全然喪失理智一般。

伏斷看著另一個“伏斷”向自己使出殺招,生平第一次覺得匪夷所思。

不知道的人,可能還以為他欺負了這蠢木頭的小娘。

招招儘顯殺意,雙方稍不留意,就能夠將對手置之死地。

伏斷不得已撤了禁製,免得交戰引得石洞坍塌。

轉移山頂石洞之外,雲湧風飛。

天地頃刻變了顏色。

來了。

伏斷危險地眯起眼,一掌正中黝木的胸膛要害處,翻飛出去的黝木變回木雕形態。

蒺藜槍勢如破竹,直直衝他麵門刺過來。

伏斷身形閃動,原地殘影一晃,堪堪躲過攻擊。

“微生樅。”

伏斷聲線仿若有切骨之寒。

“哦,現在該稱呼為,微生宗主……”他似笑非笑,如毒蛇吐信,“真是好久不見。”

確實好久不見,上一次見麵,微生樅還是正道首席弟子,驚才絕豔,尚未繼承悟真派。

一手蒺藜十三槍,聞名修真界。

伏斷被迫墮魔前,是領會過的。

青衫男子麵容冷淡,沒有見到老相識的熟稔,“少廢話。”

微生樅:“你如果不想遭到正道聯合追殺,就放了他們。”

伏斷冷笑:“我何時擺脫過你們正道的追殺?”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話不投機半句多。

微生樅本就不是多言的人,他這些年多說的話,皆是對水鵲的溫厚叮囑。

對於旁人,何況是魔修,微生樅向來是漠不相關的態度。

他提蒺藜槍迎麵直上。

出槍沉著穩健,槍勢如入無人之境,掃蕩雲煙!

槍勢與掌風相接,整個山頭蕩開轟鳴。

威勢四麵壓迫,罡風飛沙走石,樹木不堪重負,摧折斷裂。

伏斷這些年來,在魔界即便是閉關小憩,也從未有一息停止過修煉。

他為的就是與仇敵交戰的這一刻。

而微生樅,大約是貪戀紅塵,竟然多出一個孩子來。

伏斷聽聞對方停留在化神巔峰之境,止步未前。

化神巔峰與煉虛之境,隻差一步。

雖說不是天壤之彆,但要是尋常修士,兩者之間肯定是化神期的顯出疲憊劣態。

可惜這裡是清微勝境。

伏斷是魔修,勝境過於豐沛的靈氣本身就在不斷地壓迫他。

乘著源源不斷的靈氣,微生樅與他平分秋色,甚至隱隱占據上風。

手臂內腕著力,丹田鼓氣,蒺藜槍伴隨渾厚內勁,劈下時平地起風雷!

伏斷殘影一閃。

即便如此,他左臉紋路之處,劃開一道血跡。

鮮血滲出。

他扯了扯唇角,冷白膚色伴隨著殷紅的血,眼中漆黑一片,令人不寒而栗。

微生樅乘勝追擊。

伏斷此時卻一味躲閃,微生樅隱隱覺得怪異。

果然,伏斷啟唇,輕悠悠道:“有空戀戰,你就不好奇,微生水鵲在哪裡?”

微生樅身形一頓。

神識擴散至遠處石洞之內,果真沒有發覺水鵲的氣息。

對手方寸一亂,伏斷抓住了間隙。

一舉重創。

微生樅退至後方,腳後跟抵住地麵。

淡然神情徹底碎裂。

微生樅冷聲質問:“他在哪裡?”

伏斷笑道,“自然是和眀冀一起,做了亡命鴛鴦。”

“彆說我沒讓著小輩,我隻是讓他們,在僅僅存活一人的問題中做出抉擇。”

微生樅臉色難看極了,沉聲打斷:“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