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嫌貧愛富的黑月光(6)(1 / 2)

噅聲陣陣, 水鵲抬眼的時候,隻看見馬蹄在日光底下揚起四散的煙塵。

他扭頭問齊朝槿:“那個是不是崔三公子?”

水鵲依稀感覺那駿馬上的暗藍羅衫背影有些眼熟。

還有其餘幾個人他就沒印象了。

齊朝槿往遠看,青年們打馬過, 向山中去了, 多半是尋消遣。

他淡聲應:“嗯。”

水鵲多少有些好奇,“他們家中都蓄馬的嗎?”

齊朝槿雖說不是和崔三一個圈子的, 但因為是同窗,對他們也略有耳聞。

他搖頭,“應當是借崔家的。”

大融的馬匹多產自北方, 或是與胡夷人茶馬互市, 東南、江南一帶鮮少產馬,普通人家是買不起馬的,出行乘驢的多,就是騎馬也多是租賃而來。

其餘幾個要麼是縣衙官吏之子,要麼是縣令幕僚之子, 家中養馬雖然不奇怪,但方才那些人騎的都是媲美戰馬的良驥, 和普通馬又有不同, 一匹馬價格不下數百兩銀。

除了崔三,長州縣倒還沒有人手筆這麼大方。

水鵲嘀咕了一聲:“我還沒有騎過馬……”

他頭一次見到和古裝劇裡那樣的縱馬畫麵,便感覺有幾分新鮮。

他說得小聲,齊朝槿還是把話語捕捉到了耳中, 半闔眼,編織著手中的荊條籬笆。

【寶寶, 你皮膚那麼嫩,就是再好的馬鞍,到時候還不是會磨得腿根紅紅?】

監察者01逗他。

水鵲抿了抿唇, 不讚同地道:【你彆說話了,我哪有那麼嬌氣,你是對我有偏見。】

監察者一哂,不作答複。

他那細皮嫩肉的,就是把先前那個粗野莽夫當馬騎一騎,也會給一身的粗麻衣弄傷了,要讓人按著膝頭不得掙脫,大腿根顫顫地上藥去。

……

齊朝槿的田假隻有一個月,晃眼過了半月有餘,他日日作畫抄書,還抽空為人書寫田地買賣契約,勻下來一日能賺五六百錢,帶著十貫錢再去成衣鋪時,夥計卻告訴他當日早有人將那輕煙羅衣衫買走了。

齊朝槿想買輕煙羅仿著製衣。

可一匹輕煙羅約得十三貫,夥計便推薦他一匹幽州產的閏羅,每匹折四貫,也是不錯之選了。

過十幾日就要轉秋,一匹閏羅正好製作秋天的衣衫。

從前有夏九九的說法,不過到大融朝已經不時興了,但仍然講究三伏天。

現下是夏至過後的第四個庚日,中伏,青河村家家戶戶互相贈送了消暑藥餌。

齊朝槿見水鵲熱得扇子不離手,便說今日不畫扇麵了,帶水鵲到長街坊市去吃涼粉,之後可以到消夏灣去看荷花。

時下巷陌市口,橋門市井,皆是叫賣著漉梨漿、木瓜汁、鹵梅水、紅茶水、細索涼粉素簽,沿街挑擔的貨物也多是蕉扇、蒲鞋、草席、藤枕。

皎陽似火,齊朝槿撐著青布傘,傘麵傾斜到水鵲那邊,街巷人流旺盛,他牽著水鵲的手好不讓人走散了。

先前的雪青小綾縫製成褙子,湖縐遊鱗紋,本來就神清骨秀的小郎君,瞧著整個人都清清涼涼的,穿行遊人當中實在吸睛。

穿過了長街,沿著河岸走,都是擔夫小販,還有往來與河港叫賣的載瓜小舟,浮瓜沉李,熏風徐來。

水鵲端著碗冰梅子,他到這個世界很久沒吃上西瓜了,就同齊朝槿說讓他去和小舟上的農家買瓜。

河岸邊許多人招手,載瓜小舟搖著槳過來,日頭大,齊朝槿買瓜得排隊等上一會兒,就叫水鵲到稍遠些河邊的涼亭裡等。

亭榭麵水,旁邊楊柳依依,算是柳蔭深處,因此涼快許多。

水鵲坐在亭子裡,隻能看到遠處人潮中齊朝槿的背影。

褐衣的男人走進來,摘下笠帽,也許是曬得慌,他的吐息粗重,汗流浹背,沾濕了布料就浮現出溝壑起伏的背脊來。

他不是來納涼的。

一碗荔枝膏水,遞到水鵲麵前。

“烏淳?”水鵲疑惑地問他,“你今日得閒來消暑嗎?”

他平日裡看這個人不論寒暑晴雨,都往山裡鑽,從沒見過他有什麼彆的消遣。

還以為這人不知道冷熱呢……

烏淳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非得等水鵲接過了荔枝膏水,才啞聲開口:“剛打的,趁涼,喝。”

水鵲早習慣了他寡言少語、一個字一個字冒的說話風格,可能最近和水鵲說話還算說多了,烏淳的口音改善許多,起碼沒有之前那樣,一聽就是胡人的口音。

但人家一看他的高鼻鷹目,就知道不是純血的大融人。

水鵲方才楊梅吃多了,嘴裡正酸澀,荔枝膏水一化,甜的正好。

烏淳直勾勾地盯著他啜飲,喉頭緊了緊,乾燥的唇翕張,“齊二給你買了酸梅子,牽你了。”

水鵲:“嗯?”

怎麼突然說起了齊朝槿?

水鵲迷茫地抬眼看他。

烏淳一張臉沒什麼表情,木木的,但一字一頓地道:“你喝了我買的荔枝膏水,手合該也給我牽一牽。”

他明明聽過眼前人和齊二說過心悅,知道這兩人關係不一般,勝似一對璧人,卻趁齊朝槿為人買西瓜的功夫,來送殷勤要牽小郎君的手。

烏淳知道這在大融的社會中應當是不正當的行為,但一來這兩人還沒成婚,二來胡人那邊還有兄弟共妻的風俗,大多不注重虛禮。

雖說烏淳沒有被老鰥夫收留前的記憶了,但他骨血裡還是胡人的血脈占優勢,想做什麼就做了,不拘泥於旁人的眼光。

水鵲右手持著木碗在喝膏水,渾不在意地將左手伸出去。

胡人的大骨架,讓他們擁有比尋常大融人更寬大的手掌,烏淳可以輕易地裹住水鵲的手。

小郎君的手和他的也全然不同,指節細細白白似薑芽,不像他的,骨節粗大突出。

掌心軟膩膩的,一點繭子也沒有,烏淳端詳著,相比之下,他的手都是常年挽弓搭箭做粗活磨出的老繭,紋路深深。

他忍不住去揉捏水鵲涼涼的手。

溫度滾燙,粗繭摩挲,烏淳癡癡地盯著,小郎君的手仿佛柔若無骨,任由他握著、裹著。

和沙礫般粗澀的虎口磨過,水鵲蹙起眉頭,禁不住道:“彆玩了,我喝完了,碗還給你。”

經過了這麼多日,他已然逐漸適應了自己勾三搭四、貪圖享樂的人設。

前頭和窮書生天下第一好,後頭就勾著個粗野莽夫又是給他買衣衫又是給他買糖水,一不高興了,就把牽手這點甜頭都收回。

秋風掃落葉般無情,木碗代替了左手塞到烏淳手裡。

烏淳悶沉沉地盯著自己手中的木碗。

早知應當買多兩碗。

另外一隻手還沒牽上。

木碗內側剛剛盛了荔枝膏水,是冰涼的,烏淳發覺外側的邊沿留下來一個印子,是水鵲喝膏水時讓碗壓著的飽脹下唇。

耳根忽地一燙,趁人沒注意,他的指腹悄悄地覆蓋在上麵,擦了擦。

心滿意足了,烏淳抬起頭去看水鵲,轉了話題風向,問:“你怎麼沒穿我買的衣衫?”

最先的素紗衣太單薄,是不能穿出去的,可是他等水鵲再看看兔子的時候,分明還送了他兩身長衫。

水鵲不尷不尬地扣了會兒手指。

他怎麼說?

他總不能讓男主現在就發現他勾搭“野男人”,畢竟這個階段水鵲的角色還掩飾得好好的,沒有暴露本性。

男主是後來看他和侯爺眉來眼去才起了疑心,新婚之夜水鵲失蹤還以為他是被人綁走的,一直到金榜題名後徹底打探到真相,方才真的相信口口聲聲說心悅他的黑月光,竟然愛慕虛榮到為了錦衣華食毫不猶豫地拋棄他。

因為不好解釋為什麼烏淳給他送衣衫,水鵲隻好把三件衣衫都壓箱底了。

“你挑的都不好看,我不愛穿。”

水鵲現在隻好搪塞烏淳。

烏淳怔怔的,低下頭,悶聲道:“那下次你和我一同去成衣鋪,挑你喜歡的。”

水鵲敷衍敷衍他:“嗯嗯,等得了空吧,你快走,齊郎一會兒要回來了,我還要和他去消夏灣賞荷花的。”

他看河岸邊人都稀疏了一些,就要排到男主了。

烏淳的唇板直,聲音沉悶不樂:“我劃槳很穩當。”

水鵲撐著亭子的扶欄,在望河岸人群,沒留意烏淳說了什麼。

男人戴上笠帽,陰影蓋住鷹目,還是聽話地走開了。

夏日炎炎,鑠石流金,長州縣家家戶戶都尋找納涼避暑的好去處,寺廟、道觀、水榭,隨處可見坐在欄檻內偷涼的身影。

最好的地方還是城南的消夏灣,依著荷花蕩,岸上紅欄綠水環繞著人家。

都走到城南了,水鵲不想隻是在岸上賞荷,他戳了戳齊朝槿的手臂,“我們能不能也下去劃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