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兮偏頭,眉眼彎彎:“怎麼樣?”
“讓我留下來吧。”
“嗯。”
在時隔數萬光年的自然星球上,某棟複古的紅磚小樓,主臥燈光昏暗,深灰窗簾緊密合攏,房間內並不吵雜,隻有溫和輕緩的搖籃曲單曲循環,白色的牆壁上數十道光腦屏幕快速閃現,一列列字符抖動。
忽然閃爍的屏幕定格,出現了一張精致的俊臉。
其他屏幕幾乎在同時停止,仔細看能發現每一道光屏都是俊雅的青年,青年或站或坐,或笑或怒,衣袂翩躚,清雅出塵。
三歲左右的奶娃娃岔開腿,叼著奶瓶用力地吸一口,一對兒金燦燦的翅膀抖了抖。
虛擬鍵盤上手指如飛,劃出道道殘影,數十光屏紛紛改變,最終全部變成一片風景。三道身影迎風而立,兩側的男人身形健碩,隔著屏幕都隱約感知到澎湃的威壓。
他們是星際頂級大人物,兮燃商會會長和星際元帥。這兩個人無論走到哪裡都會迎來山呼海嘯般的熱烈歡迎,但小奶娃娃的目光始終沒有吝嗇一個眼神,琥珀般晶瑩的鎏金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中央的青年。
紅撲撲的小臉兒貼上去,小胖手隔空虛虛抓握,淚珠在眼圈裡打轉。
“爸爸!”
“我終於找到爸爸了嗚哇!”奶娃娃抓亂了一頭金毛,按壓翹起來的呆翎毛,壓下胸腔中的激動,“第四寮嗎……”
餘光瞥向道貌岸然的兩個神獸,他呲牙吐舌,嫉妒兩人先找到爸爸,氣惱他們封鎖消息。
滴滴滴。嗯?
發現笨狐狸又在群聊裡哭哭唧唧,所有的憋悶化作一點得意。
軍方渠道隱瞞又如何,不還是讓他這宇宙無敵駭客金翅大鵬洛夫斯基發現端倪了嗎!
跑到醜醜的卻暖絨絨的胡蘿卜鳥窩前,捧起掛在綠葉上的純白貝殼,小胖手輕點。如沐春風的輕聲哼唱停了,奶娃娃珍惜地貼了貼臉兒:“爸爸一定要等我哦!”
小貝殼類似錄音器,是爸爸哄他破殼的搖籃曲,胡蘿卜窩窩也是爸爸做給他的。
他用力眨眼睛,斂去淚意,繃著肉嘟嘟的小臉兒跳下懸浮椅,找到珍藏萬年都沒舍得用的小橘子包包,嘩啦啦將一應家當全都塞進去。他迫不及待找爸爸,一條軍部消息“滴”地彈出。
“嗯?”
不甚在意地隨意一瞥,奶娃娃頓時嫌惡了,凶唧唧地呲了呲小牙:“蟲族真卑鄙!”
邁著小短腿跑出房,小奶音一唱:“收!”小洋樓拔地而起,“嗖”地一下鑽入了橘子小包包。
鄰居老李拎著兩袋打折蔬菜,盤算怎麼燒著吃,一抬頭恰巧看到大變房子的一幕。
鄰居:“!!!”臥槽臥槽臥槽!
他咕咚吞咽唾液,偷覷攏著金翅的萌娃,心肝一顫,瞳仁地震:哎呦我隔壁居然是鳥人!
如今已是星際大時代,種族混居是趨勢。但他們星球經濟落後,是著名貧困區,鮮少有星際種族移民,今天老李第一次見到外星人,心情和遠古二十世紀末華國人看到黃毛老外一樣。
哪兒哪兒都新奇。
目瞪口呆地盯著外星鳥人,鄰居遲疑半天憋出一句話:“啊,我是住這兒的,你要搬家嗎?”
奶娃娃心情好,耐心回答:“嗯,我要回家了。”
找到爸爸了就該回家啦!
他終於不用隔著蛋殼聽爸爸唱搖籃曲了!
和土著居民沒什麼說的,奶娃娃隨意揮揮手,毫不留戀地彈開小翅膀衝上雲霄,眨眼沒影了。
隻有空中殘留著奶裡奶氣的激昂小語調:“爸爸,我來啦!!”
鄰居瞠目結舌:飛得也太快了吧!
小奶娃離開後一個小時,一架神駿的虎形機甲從天而降,轟然落在小院內,銀發青年急迫地從駕駛艙跳下來,期待的神色在看到空蕩蕩的大坑時懵了幾秒,青年臉色一變。
隔壁“轟隆隆”,老李探頭一瞧,心肝顫悠悠:“這,這位大人您好,您這是要人嗎……”
哎呦我去,最新型機甲BH號!
媽媽呀,我竟然看到了實物!
青年耳朵動了動,霍然回頭,一雙淺金色的貓瞳眯起:“住這兒的小金毛呢?”
小金毛?
鄰居不清楚他是敵是友,但英氣逼人的迷彩裝男人正氣凜然,應該不是壞人吧:“他搬走了。”
“什麼時候走的?”鬱悶一閃而逝,青年英挺濃密的眉毛疊起。
“一小時前吧。”豔羨地偷覷BH號,鄰居斟酌著建議,“你現在追,肯定能追上。”
青年確定了某件叫獸狂喜的事情,心臟怦怦亂跳,想起被撇在一邊,不禁幽幽地斜睨他一眼,不想告訴鄰居一個殘酷的事實——追不上的。
除非他是神獸鯤鵬。
第四寮的夜清幽寧靜,沒有當空皓月揮灑清輝,卻能見識五顆色彩各異的星球剪影。
一道欣長的身影晃過,海邊礁石上站了個人,沈兮負手而立,海風吹拂黑發吹起了一絲不羈。他仰望綴滿碎鑽星辰和五顆剪影的蒼穹,烏瞳瀲瀲,輕輕一歎。
不知其他崽崽怎麼樣了。
崽崽中,最叫他掛心的其實是小幺,萬年前他出事時,小家夥甚至還沒破殼。
也不知道他留下的東西,小家夥喜不喜歡。
熱帶的海邊即便是夜晚也不冷,但沈兮肩膀上多出一點重量,輕薄的元帥外套落在身上,絳紫流蘇隨風搖擺,碰撞在一起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脆響。
一雙線條流暢的手臂從後擁來,緊貼耳畔的是低沉喑啞的笑聲:“兮哥看星星嗎?”
原來的小龍隻到沈兮的腰,小小一隻,親昵湊上來像是抱大腿。
現在……
沈兮感知到源源不斷的熱量和全然圍攏的強橫龍威,他像個大寶貝被沈堔之抱在懷中,一陣怔愣,怔愣後是無言的欣慰,他側頭摸摸小龍的頭,絲綢般的順滑感從指縫溜走。
“怎麼出來了。”被當成了大寶貝,沈兮一派正直,感慨崽崽真高。
“當然是找兮哥……”沈堔之垂眸,眼底是積鬱的澎湃駭浪,他順從沈兮的動作,任由他拉開一點距離,克製心底湧動的激烈情緒,往後捋發,故意壓低撩撥,“講故事呢。”
四個字百轉千回,蘊含太多沉重的無法宣之於口的情感。
然而眉眼拋給了瞎子。
沈·瞎子·兮笑了,搓亂了小龍一頭黑毛:“這麼大人了,還要哥哥陪呀?”
仔細觀察兮哥的表情,沈堔之幽幽一歎,黏糊糊地勾起兮哥小手指:“可小時候兮哥沒在啊。”
沈兮:“…………”
又愧疚了。
“好好好,小龍想聽什麼。”
在崽崽麵前原則算什麼,沈仙君現在快心疼死了,一心想彌補崽崽缺失的童年,想抱過來安慰。
沈堔之嘴角噙著笑,甜滋滋的笑意一點點蕩開:“想聽兮哥萬年夢見我什麼了呢。”
兮哥太心軟了呢。這麼心軟,有人會得寸進尺的。
這問題難住了沈兮,他沉默了幾秒,將未沉睡前的一些未來暢想拎出來哄哄小子:“夢見小龍長大了,很威風,不過現實的你比我夢裡的更優秀。”
“哦?”沈堔之很感興趣,黑眸都亮了。
沈兮講述古早的幻想毫不心虛,那時他甚至沒有自信能救活一隻神獸,無數次在腦內勾勒小家夥長大的神駿模樣激勵自己,為了小不點奶聲奶氣的一聲“哥哥”,他也甘之如飴。
所以一提起,沈兮嘴角的笑便停不下來,“你們都好好的,我真高興!”
他真的怕一睜眼,小家夥們已經……
“沒事,我們都沒事!”沈堔之的心情激蕩,握緊兮哥的手,“不過兮哥,以後不要這樣了。”
沈兮樂了,在元帥的俊臉上戳戳戳:“哦,這麼說你知道其他崽崽的情況。”
沈堔之心中警鈴大作:“…………”
這話題他不可。
“他們都還好嗎?”沈兮莞爾,神色略悵然,被他盯得不甚自在的沈堔之沉吟幾秒,到底在求生欲的影響下說了實話,“發展的都不錯,畢竟是兮哥帶大的,兮哥彆擔心,我派人去找。”
那些家夥並不平庸,發現哥哥蹤跡是遲早的事,糟糕的未來不可避免。
不如他主動一點,至於什麼時候找到……
誰知道。
“嗯。”
拍拍小龍的腦闊,沈兮微微一笑:“好了,我們回去吧。”
亦步亦趨跟在兮哥身側,沈堔之乾涸的心田在萬年來首次得到充盈,被不絕的溫暖泉水潤澤。萬年的焦灼像是暴雨下的一撮火苗,掙紮幾許最終消失了,隻剩下漲滿的心坎。
來到寮長臥室前,沈堔之的笑容淡了。
倚在門邊的赫然是氣場強大又冷漠的詹灝,他半張臉隱藏在暗處,漆黑的眸緩緩移過來。
見到沈兮,詹灝緊繃的冷臉緩和,他站直迎上來,耷拉眼皮:“哥哥。”
“嗯?”
沈兮聽出一股委屈來。
“哥哥。”
“小蛇?”嗓音都低迷了,這股委屈勁兒更濃了。
“哥哥也帶上我。”詹灝快速批閱了緊急文件就急匆匆趕來,卻依舊撲了個空,然後他發現黑鬼也不見了,他感到巨大落差,當時他委屈極了,嫉妒與失落的小火苗蹭蹭蹭上漲。
“好。”沈兮哭笑不得,他還能說什麼,當然是寵著了。
至於真相,不重要。
仔細安撫了兩隻臭弟弟,沈兮一手一個摟過來rua了個痛快,心滿意足地道聲晚安回了房間。
門口,兩顆鳥窩神獸針鋒相對地無聲瞪視,克製片刻分道揚鑣。
幾分鐘後,一條細細的黑色小龍順著窗口飄進來,他抖了抖鬃毛,黑豆似的眼珠往浴室一瞄,影影綽綽聽見水流,唯美的畫麵被想象出來,耷拉的龍須掀起一層層的波浪,炙人光華乍現。
小爪爪撓了撓鱗片,小黑龍捂著鼻子,渾身滾燙地埋頭,哧溜一下鑽入被窩。
兮哥兮哥兮哥兮哥兮哥!
小龍為腦補心猿意馬,恍惚嗅到了熟悉又讓他不爽的氣息。
下一秒兮哥的被窩掀起個角兒,一顆黃橙橙的小腦殼拱了進來,然後,是一對兒礙眼的絨呼呼小翅膀,小蛇滑行兩下猛一抬頭,在黑暗中撞上了一雙泛著幽幽寒光的龍眸。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沈堔之:“…………”
詹灝:“…………”
這廝爬哥哥的被窩!好想打死他!!!
兩隻小神獸死死瞪視彼此,恨不能想用眼神殺死敵人,詹灝“嘶嘶”吐信子,沈堔之呲小尖牙。彆看是無聲動作片,實則凶險異常,兩隻都想打爆對方的狗腦子。
忽地,團成龍蛇呈祥球兒互毆的兩隻分開,一左一右藏好。
浴室門“嘩啦”開了,淺淡的清香飄了出來,沈兮穿著青色裡衣,衣帶寬鬆地係在腰際,一頭綾羅般光滑的長發披散著,他光腳踏出,地上多了一排腳印。
體驗過星際澡,沈兮愉悅地坐在床邊。
他隨手一摸,然後……
左手一摸涼涼滑滑的,右手一摸溫溫涼涼的。沈兮怔了怔,撥開被窩看到一左一右蜷縮成小小兩團的神獸寶寶,抽了抽嘴角,沉默了許久啞然道:“你們……”
小龍巴巴地昂起腦袋,小爪爪捧住兮哥的小拇指蹭了蹭,奶味十足地道:“兮哥彆生氣,我一想到兮哥會忽然消失不見就有點不安。我睡不著,我想跟兮哥待在一起。”
小蛇蹭到大拇指前,纏住哥哥的指頭呼扇翅膀。
他與黑鬼不對付,但他說的對。
他也很擔心。
沈兮一怔,心臟像被無形的大手攥入掌心狠狠一捏,有點疼,也說不出責備的話了。
眼見兮哥態度緩和,小龍趕忙以退為進:“我不會跟兮哥搶床的,兮哥給我一塊巴掌大的地方就夠了,我可以蜷著睡。如果兮哥還是接受不了,我睡在地上也行……”
詹灝點點頭,努力收縮翅膀,委委屈屈可可愛愛。
哪裡會接受不了。
沈兮簡直服氣。
被萌了一臉,一手一隻貼在臉頰,沈兮好笑地搓搓搓:“行了,彆裝可憐,想留就留吧。”
水滴打在額頭,沈堔之抖抖毛,搶先道:“兮哥,我幫你吹頭發!”
詹灝一僵:“…………”
那他剪指甲?
有了兩個臭弟弟和他們屬下的幫忙,寮的改造進程一日千裡,外邊卻已腥風血雨。起因是蟲族再一次掀起了侵略戰爭,善於偽裝的蟲族一夕之間推塔似的搶走獸人十顆從星。
獸人也有經驗,守邊關的獸人將領很快奪回了星球。
這種試探的小摩擦在近萬年稀鬆平常。獸人們除了更厭惡蟲族外,最初也沒太過在意。直到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席卷周邊十數個星球且正以不可控的速度向外散播時,獸人才驚覺。
問題大了。
這是蟲族的一場驚天陰謀。
蟲族誕生了新的蟲皇,伴生出一種新型r蟲,r蟲自出生便是最毒病毒源。
這種病毒傳染性極強,且無孔不入,但凡感染的獸人在一周內就會萎靡不振,四肢無力,上吐下瀉,身體迅速潰爛,死亡率高大50。而僥幸存活下來的也基本廢了。
接到第一手消息的沈堔之俊臉黑沉,周身氣壓驟降。
“軍部希望元帥親自前往前線殺死新出生蟲皇幼蟲,殲滅R蟲?”副官黑臉,有閒情逸致討論帽子好不好看,另外兩個元帥就不能打仗?整個星際隻指著他們元帥一個?
不就是貪生怕死嗎?說的冠冕堂皇。
不過他們吹噓元帥謀略無人能及,武力絕世無雙倒是真的。
副官想起一指定乾坤的沈寮長,就覺得這大概是玄學,姓沈的都有出息啊!就比如娛樂圈的天王、醫學界的泰山北鬥、傭兵界的女神,再比如人魚帝國的幸運陛下……
這麼一想,沈氏大人物還真不少。
搓搓額頭,副官輕咳一聲端正態度:“元帥,您有什麼吩咐嗎?”
沈堔之的目光深沉幽暗:“嗯?那群弱智怎麼說?”
副官眉頭疊起:“他們說如果元帥去消滅蟲子,他們就支持您長期駐紮第四寮,否則……”
沈堔之挑眉:“否則?”
“他們選擇申請取消第四寮的特殊待遇稱號。”一口氣彙報完畢,副官謹慎地戰略性撤退。過去元帥鬥誌缺失,懶得搭理軍部醃臢事,縱容老東西攬權,養刁了不少人的胃口。
如今這些位高權重的倚老賣老,自不量力。
兩個老家夥抓重點的本事不小,可第四寮是元帥的逆鱗!
一股磅礴的威壓釋放又轉瞬消失,沈堔之解開領口,幽幽地笑了:“除了不乾人事,旁門左道樣樣精通,我看這軍部也該動彈動彈,免得兮哥參觀軍部時,被皺巴巴的土狗辣眼睛。”
差點被龍威壓趴的副官心驚肉跳:“對對,元帥說的對!”
彆看元帥俊美無儔,二十出頭的亞子,資曆卻最深,老頭子也得恭恭敬敬叫聲前輩。
被討論的蟲族族群中,一隻妖冶的青年盯著某畫作中的纖影陷入陶醉。黑色的指尖在畫作麵上一寸寸撫摸,擁有兩個觸角的青年眼中滿是癡迷,他由衷讚歎道:“真美啊!”
隻除了……
他的目光落在畫作某角落,那是黑乎乎一條什麼玩意。
捂著跳動有力的心口,青年勾唇輕笑:“我會奪取一個世界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