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毓景帝神清氣爽、心滿意足的上朝去。
莊明心趴在拔步床/上哼唧,嘴巴疼、手疼。
她把枕頭當毓景帝,一腳踹飛出去,緞麵破裂,裡頭棉胎散落一地。
“啊……”瓊芳驚呼,倒不是對二姑娘的武力吃驚,這點她在府裡早就見識過的,她心疼的是那枕頭。
那可是她花了七日工夫才繡出來的鴛鴦戲水圖啊,連皇上都誇讚過的,就這麼被踹爛了。
她氣的直跺腳:“娘娘,好好的您拿枕頭撒什麼氣?奴婢好容易才繡出來的。”
莊明心早就看這鴛鴦枕不爽了,人家鴛鴦可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狗皇帝那丫可就是個海王,鬼才要跟他當鴛鴦。
趁機踹爛了才好呢。
她哼道:“什麼好東西,值得你大驚小怪的?不就是個枕套麼,你再給本宮繡一個就是了,正好本宮看那‘鴛鴦戲水圖’也看膩了,且繡個彆的花樣來。”
瓊芳沒法子,隻好應下來。
莊明心盥洗打扮,正要去永壽宮請安,突然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的落下來,片刻後雨點連成線,稀裡嘩啦的下起來。
果然是天有不測風雲。
“這麼大的雨,即便撐了油紙傘,到永壽宮時隻怕也會濕了衣裳。要不,娘娘再告病一日?”瓊芳暗搓搓的給她出主意。
“渾說。”莊明心倒是想繼續告病,奈何狗皇帝昨兒歇在了自個宮裡,這就是明晃晃的告訴彆個自個癸水已走,她縱是實話實話也無人會信。
在廊下等待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也不見雨勢變小,她隻好撐起油紙傘,坐上肩輿,冒雨往永壽宮行去。
抬肩輿的太監們倒還好,莊明心出手大方,才進宮沒幾日的時候就未雨綢繆的叫李連鷹備好了鬥笠、蓑衣跟木屐,這會兒他們全副家夥什上身,半點都不會被淋濕。
彆宮的太監們就沒這般幸運了。
路上遇到了幾波人,因雨勢太大,分辨不出坐在肩輿上的是誰。
但太監們或是隻有鬥笠,或是隻有蓑衣,即便鬥笠跟蓑衣都有的,也沒有防滑的木屐。
故而都戰戰兢兢的走著,生怕一個不小心把主子給摔了。
李連鷹頭戴鬥笠,身披蓑衣,腳上套
著木屐,手裡還撐著把油紙傘,跟在莊明心的肩輿旁邊,陰陽怪氣的借機訓人:“瞧瞧他們身上,再瞧瞧你們身上,你們呀,是燒了八輩子的香才能到鐘粹宮來伺候婉妃娘娘!遇到這麼好的主子,若你們還不好好珍惜,敢生出吃裡扒外的心思來,雜家把你們的皮給扒了給將軍做小衣裳。”
莊明心:“……”
用人皮做衣裳?將軍表示拒絕。
“哎呀!”後頭傳來一聲驚呼,接著是數人大呼小叫的聲音。
李連鷹迅速扭頭,眯著眼睛打量了一會兒,然後幸災樂禍的稟報道:“娘娘,後頭有人摔了。”
雙方離的不算太遠,若視若無睹的離開,隻怕要被說冷血自私,她隻好吩咐道:“過去瞧瞧。”
“調頭!”李連鷹一揮手,抬肩輿的太監們連忙配合著調轉肩輿。
因有壞榜樣在前,四人雖穿著木屐,卻也自覺的放慢了速度,好一會子才來到事發地點。
莊明心探頭一打量,見梁貴人一身濕汙的坐在地上,臉上表情有些扭曲,一個宮女在替她揉腳,四個太監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請罪,其中一個太監捂著胳膊,似乎也傷著了。
“落。”她吩咐一聲。
太監們忙將肩輿放下,莊明心從肩輿上走下來,撐傘來到梁貴人身邊,蹲下/身去,單手摸了摸她的腳踝,又捏了捏她的五根腳趾。
歎氣道:“隻怕是傷著骨頭了。”
“嬪妾見過婉妃娘娘,娘娘吉祥安康。”梁貴人坐在地上,勉強躬身行禮,然後才哭喪著臉問道:“這可如何是好?”
莊明心想了想,說道:“前頭就是永壽宮了,你坐本宮的肩輿過去,稟明德妃娘娘,讓她替你請太醫來診治。”
隻是,傷筋動骨一百天,短期內隻怕梁貴人是彆想出承乾宮了。
說起來,承乾宮近來風水似乎很差,前有西配殿的喻美人被人毒啞嗓子,後有東配殿的梁貴人摔斷腳趾骨。
“嬪妾多謝婉妃娘娘援手。”梁貴人一臉感激的道謝,又擔憂道:“嬪妾坐了娘娘的肩輿,娘娘可如何是好?”
自個宮裡的太監太毛實,萬一再摔著婉妃娘娘,那可就惹大禍了。
莊明心抿了抿唇,笑道:“本宮走過去便是了,妹妹不
必憂心,快些上輿吧。”
梁貴人腳疼的厲害,也沒再堅持,在自個宮女跟瓊芳的幫助下,坐到了莊明心的肩輿上,由鐘粹宮的太監抬著走了。
莊明心穿上木屐,撐著油紙傘,體驗起雨中漫步來。
邊走邊與李連鷹閒聊道:“按照宮規,一宮主位才有肩輿,梁貴人不過是個新入宮的貴人,怎地也有肩輿坐?”
李連鷹笑道:“是皇上特準的。”
莊明心扯了扯嘴角,欣貴人陳鈺沁的小廚房是狗皇帝特準的,和貴人程和敏的小廚房也是狗皇帝特準的,梁貴人的肩輿也是狗皇帝特準的,感情宮規在狗皇帝眼裡就是拿來破壞的?
虧得張德妃成日一口一個宮規的,殊不知這宮規就是個笑話。
李連鷹小聲道:“梁貴人就是那位太妃娘娘夫家的女兒。”
“你不說本宮倒還沒想起來呢。”莊明心恍然大悟,然後不由得感慨一句“貴圈真亂”。
這梁貴人的母親,正是那位因與先皇白/日/宣/淫而被一塊兒寫進起居注的寡居小姨子,鄭太後的胞妹,先皇賓天後被打發去守皇陵的小鄭太妃。
梁貴人是小鄭太妃與前夫所出的女兒,與毓景帝乃是姨家表兄妹。
鄭太後那樣恨小鄭太妃,不惜背上刻薄親妹的惡名,也要將小鄭太妃打發去守皇陵,此次選秀卻將小鄭太妃的女兒給選了進來,也不知打的是什麼主意。
如果自個是梁貴人的話,必定想方設法避過選秀,不然進到宮裡,豈不是任鄭太後拿捏?
陰謀論一點,梁貴人這次摔斷腳趾,未必不是人為。
當然,這些都與莊明心無關,她不過是隨手幫忙將受傷的梁貴人送去永壽宮,想來鄭太後也不至於因此惱了自個。
*
拖拖拉拉的,足用了兩盞茶的工夫,莊明心一行人才來到永壽宮。
因料到會弄濕衣裳,瓊芳多備了一套衣裳裝進挎包裡背在身上,故而進了永壽宮後,莊明心先去耳房更衣,這才沿著抄手遊廊進了正殿。
正殿內已到了不少妃嬪,不過這會子正圍著梁貴人“噓寒問暖”。
內心幸災樂禍的隻怕不少,畢竟梁貴人尚未侍寢,傷筋動骨一百天,一百天後,隻怕黃花菜都涼了。
因正在下雨,太醫
院離永壽宮又極遠,雖已打發人去請太醫,但一來一回隻怕也要個把時辰。
倘若隻是扭傷,立時拿冰冷敷,能減輕病症,加快恢複速度,奈何梁貴人摔斷了腳趾骨。
莊明心也無甚好法子,隻能等待太醫來處理。
都這個關頭了,偏張德妃還不忘找茬:“婉妃,喻美人被毒啞嗓子的事兒,你可知曉?”
莊明心淡淡道:“臣妾原本是不知曉的,不過昨兒半下午的時候,喻美人來找過臣妾,臣妾這才知曉此事。”
張德妃挑了挑眉,不由分說就給她扣黑鍋:“哦?喻美人去找你?莫非此事與你有關,喻美人前去替自個討回公道的?”
“娘娘說笑了。”莊明心笑了笑,麵上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說起假話來眼睛都不眨:“喻美人聽說臣妾擅長驗屍斷案,故而跑去鐘粹宮求臣妾替她查明毒害自個的凶手,臣妾原不想管,奈何她哭的甚是可憐,臣妾這個人最是心軟,也隻好勉為其難的答應了她。”
張德妃眉頭一跳,追問道:“那你查到沒有?”
莊明心笑道:“不是臣妾查,是慎刑司查。”
頓了頓,她又含沙射影的說道:“娘娘不要急,皇上命慎刑司三日內結案,想必很快就有結論了。”
張德妃立時撇清道:“本宮不急,但本宮替喻美人急。好好的一副能唱出天籟之音的嗓子,就這樣毀了,著實有些可惜。早日查明真相,也好對她有個交待。”
徐貴人立時跳出來捧臭腳:“德妃娘娘仁慈。”
正想多說幾句張德妃的好話,突聞程和敏“咳”了一聲,徐貴人立時噤聲。
陳鈺沁撇撇嘴,暗罵徐貴人狗腿子。
莊明心笑道:“臣妾也是如此想的,但願慎刑司早日查明真相。”
最好彆讓她知道此事乃張德妃所為,不然有她好看的。
陸續又有不少妃嬪冒雨趕來,有肩輿的倒罷了,沒肩輿的貴人們主仆皆狼狽不堪,裙子濕透,繡鞋透水,又未帶更換的衣裳,不多時就一個接一個的打起噴嚏。
莊明心皺起了眉頭。
衛賢妃突然開口道:“德妃姐姐,橫豎無甚要事,且叫她們散了吧,該喝薑湯的喝薑湯,該換衣裳的換衣裳,仔細感染了風寒。”
張德妃似笑非笑的說道:“賢妃妹妹說的在理,隻是梁貴人傷了腳,太醫尚未趕來,現下就讓諸位妹妹散了,知道的是說賢妃妹妹體恤她們,不知道的還當她們冷心冷肺,不管梁貴人死活呢。”
梁貴人身份複雜,鄭太後的態度又讓眾人有些摸不著頭腦,聽張德妃這麼一說,哪還有人敢提前告退?
張德妃又架橋撥火的感慨道:“哎,你們也真是的,未免思慮太不周全了些,婉妃妹妹就不像你們,人家呀一早就備好了更換的衣裳,這會子十分清爽舒適,可不羨煞旁人?”
莊明心笑道:“要說誰最令人豔羨,當屬德妃娘娘,您呀隻須等在永壽宮就好,無論風雨交加,電閃雷鳴,還是大雪封路,統統都與您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