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首發~(1 / 2)

殿內十分安靜, 角落處站著幾個仆從, 垂首侍立,好似什麼都沒聽見一般。

牧奪多緊緊握著絡清的手:“清兒,此事具已過去, 便是後悔又能如何?不如彆讓寶兒的犧牲成為泡影……”

絡清便咬牙切齒道:“寶兒的犧牲?他才那般大,懂得什麼?你那邊巧言令色欺騙於他, 便真當他心甘情願了麼?”

她眼中無淚, 這些話埋藏在她心中太久太久, 以至於如今說出來,便如數家珍一般,毫不遲疑:“寶兒才10歲!他甚至還沒有好好看過這個世界,還沒有喜歡過一個人,還沒有娶妻生子……”

絡清看著牧奪多的眼神十分陌生,如同在看一個不認識的人一般:“你倒狠的下手,他那邊仰慕你,那樣想成為你,那樣信任你……”她連連哽咽幾乎說不下去:“我就不該……不該被你騙走, 我就該守著我的寶兒, 一步都不離開,好讓他好好的活下去……”

她話語中幾乎泣血, 這是一個母親最真摯的提問, 句句含淚,聲聲喊冤。

牧奪多隻是握著她的手,不說話。

“憑什麼就該我的寶兒去死?就因為他是你的兒子嗎?”絡清撇開頭, 不再看牧奪多。

牧奪多心中也跟著一痛,緊緊握著絡清的手道:“是我的錯……”

“既知是你的錯,那你怎麼還有臉跟我說起此事?”絡清欲掙開手,沒掙開,牧奪多握的緊緊的,好似怕她跑了一般。

她索性不掙紮了,隻是匪夷所思的看著牧奪多:“你便一定要提起此事,讓我傷個透才肯罷休?”

牧奪多看著她的表情,恨,怨,不甘雜糅凝聚成不堪入目之姿,牧奪多不由歎了口氣:“你便這麼憋在心中,把身體憋壞了怎麼辦?”

絡清嗤笑一聲:“是嗎?我看是你想知道我到底有沒有因著此事恨天祿?”

牧奪多見她便是此刻,一如往昔那般敏銳,便坦然道:“這亦是一個原因。寶兒已逝,天祿便萬萬不能有失。”

絡清看著他的表情,好似突然失去了力氣一般,不複之前那般歇斯底裡,表情又恢複到了之前那般端莊大方:“這才是你。”理性到極致,所有行為的出發點皆是因為利益和更大的利益。

牧奪多見她恢複過來了,反而有些遺憾,但麵上不顯,隻是問道:“清兒可曾想過,為寶兒報仇?”

絡清輕抽出手,理了理鬢發,輕笑一聲,幾多嫵媚:“如此,我亦當找大汗,與天祿何乾?”她輕聲道:“難道還要怨他有個這麼為他著想的好哥哥嗎?”

她輕輕瞥了眼牧奪多,揉了揉手腕,接著道:“天祿命好,寶兒比不上,不怪他。”她言語輕柔,卻猶帶著銀針一針針紮到牧奪多身上。

但這絲毫破不了他的防,隻是定定的看著絡清,似要看出她內心所思所想一般。

絡清看著自己圓潤的指甲,道:“我又豈是那是非不分的婦人?劊子手僅你我二人罷了。何須牽扯到彆人身上。”

牧奪多似是確認了絡清的想法,方開口道:“清兒,我知我欠你良多,對不起你太多太多,但大金……”他沉聲道:“決不能因著你我而中道崩殂。”

絡清嘴角浮起一抹笑來,似是嘲諷,有似自嘲:“是極,倒是大汗高看於我,我何曾能做到這種地步?倒讓你平白擔心了。”

話中有嘲諷之意,牧奪多佯做未聞,耐心道:“寶兒心性未定,年紀尚幼,便是等他長大,亦不知會變成何等模樣,而天祿已然成年,身負牧地烈部落和吉爾黑部落兩族血脈,乃是父親悉心培育出來的人選,又是我手把手的教養長大……”

絡清聞聽他這有條不紊的解釋,心中便浮躁了幾分,打斷他道:“這些話,十餘年前你便與我說過了。”說到此她話音一變,恨道:“我便是聽信了你這巧言令色之言!”她似在心裡憋了很久一口氣道:“天祿不過是大了寶兒五歲,便是已然成年了?寶兒那般聰明伶俐……”她說不下去了,可憐她的寶兒,生在這個家裡,還未長大,便已夭折。

牧奪多垂下眼,遮住了自己眼中神色,他何嘗不痛心呢?那也是他第一個兒子!他一手養大的兒子!聰慧過人,冰雪聰明,活潑可愛,如此這般,他難道不難過嗎?

但他是大汗,他必須做出決定來!

他好似又回到了那一天。

那年寒冬,天祿領兵出征,出征前還與寶兒約好了回來讓他做大將軍。

因此寶兒便纏著他,時常問叔叔何時歸來,滿心期待。

那時他與絡清仍是一對神仙眷侶,便一起哄著他,在殿內生火,教他讀書,偶爾他會撒嬌,喊著要叔叔,絡清最會哄他,三兩下便逗得他忘記了此事。

晚上他去見過朝臣,卻突然聽聞寶兒高燒不退,人亦不清醒,絡清便是有些慌亂,亦未亂了手腳,先是去神殿請大巫過來,又喚人裡裡外外的為寶兒擦身。

等他急急忙忙的趕到時,寶兒的高燒溫度已然被控製下來了。

便是有些驚慌,但他與絡清亦未當回事,比起其他孩童,寶兒十餘年間未有過大病,偶有小病,亦是不會拖延到第二日,如此他們便覺得可能是冬天太過寒冷,寶兒不小心著涼了。

大巫半夜裡趕來,開了劑藥方,如此,寶兒溫度便下去了。

折騰一宿,二人便去休息了片刻,卻不料,早晨高燒又起,大巫又至,麵上便露出沉重之色來,複又開了一劑藥方,這次大巫親自去煎藥,親自喂於寶兒口中,不消一刻,溫度又降。

便是這般折騰,寶兒也是乖乖的吃藥,最是聽話不過,便是身體難受,也不會表現出來,還反過來安慰他們,等他病好了,再一起玩遊戲。

但他卻沒有等到那一刻……

溫度退了後,大巫臉色凝重,守著寶兒未走。果然,天色大亮時,寶兒高燒又起,在他們的驚慌震怒中,大巫不緊不慢的趕走了所有人,在寶兒床邊起了一卦。

他們在門口等了很久,他尤記得那時的忐忑不安,好似一個不祥的征兆。

眼看著太陽一點點朝著正中移動,裡麵卻沒有半點動靜。

他與絡清具是憂上心頭,卻不想大巫開門請他們進去後,說出了如此一番驚人之語。

“大金國運已興,但殿下與寶兒具是可興國運之人,寶兒愈大,便愈壓製殿下,兩者相爭,便是你死我活之局麵,今日之高燒不退,乃是殿下那邊軍隊順利,將星大亮,一時壓製了寶兒,方顯出此景來。”

那時大巫還沒如今那邊年老,雙眼炯炯有神的盯著牧奪多,似在等一個決定。

“大巫,你這是什麼意思?欲離間我們與天祿?”絡清身為母親的直覺讓她第一時間反問於他。

大巫行了一禮,卻不答話,隻是順著自己的思緒道:“此番便看大汗與汗後如何抉擇了。”他看了眼裹著被子高燒不斷的小小身影:“寶兒生,則殿下定不能從戰場上活著回來;寶兒死,則殿下未來之道路坦蕩無比,大金興矣!”

絡清握緊了牧奪多的手,咬牙道:“大巫卻決口不提寶兒之未來?大巫這心我看是完全偏到都天祿身上去了。”

大巫輕歎一聲:“若殿下死,寶兒生,則大金亦興矣!隻是……”他微微遲疑片刻:“此言或不該我來說,但袁吉哈爾大汗臨終前的遺願,大汗可是忘記了?“

絡清握著牧奪多的手,指甲深深嵌入他的掌心:“大巫亦是忘記父親的前言了?若大汗膝下未有如都天祿那般出色的兒子,則,兄終弟及。然寶兒之聰慧,眾所皆知!怎能如此斷言?”

牧奪多反手抱緊她,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哄她道:“清兒彆哭,此事怎能憑大巫一麵之詞?我們且得好好思索一番。再說,寶兒這高燒說不定隻是反複呢?”

輕聲安慰了絡清,牧奪多方看向大巫,厲聲道:“大巫,謹言慎行,莫不還要我教於你?”

大巫便行禮不言。

如此便過去了三天,寶兒高燒反反複複,一直未好,大巫幾乎是住在了宮殿內。

最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牧奪多收到了來自前線的急報,都天祿身受重傷,病危!

牧奪多拿著這封急報看了整整兩個時辰,方拿著它去了寶兒的殿內。

絡清正摟著寶兒輕聲說著些什麼,這段時間內,她幾乎是寸步不離寶兒,便是瑣事,皆是她一手操辦。

牧奪多知道她在警惕著所有人,包括他。

見著牧奪多臉色沉沉的模樣,絡清便咬了咬牙,跟寶兒耳語兩句,方跟著牧奪多去了偏殿。

未等牧奪多開口,便抽出了他手中的急報,急報上字亦不多,僅僅一行字,她卻也看了許久,捏的急報幾乎變形。

方從嘴中低聲說出一句:“我不許!我不許!牧奪多!你休想對我的寶兒做什麼!聽到了沒有?”

護仔的母獅須發怒張,麵上狂怒,足以讓任何人不敢上前。

除了牧奪多,他亦是雙眼紅彤彤一片,卻一把抱住了絡清,兩人幾乎是失聲痛哭,便是如此,絡清亦反反複複重複著此言:“不行!絕對不行!”

直至大巫慢悠悠的咳嗽了一聲,才讓絡清瞬間把目光釘在了他身上,幾乎欲衝上前。

所幸有牧奪多抱著她,不斷用手安撫她的背,柔聲道:“彆這樣,清兒,你冷靜些。”

絡清方慢慢平息了下來,但仍是死死盯著大巫,似隻要他有動作,便欲飛奔上前。

大巫咳嗽了幾聲,方道:“看來殿下已經收到消息了?殿下可有所決斷?”

見著他們沉默不語,大巫歎了口氣,勸道:“此事不可拖延,遲則生變,殿下,便是再難,亦當做出決斷來,不然若是二者皆折損其中……大金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