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首發~(2 / 2)

他說的不急,也不緊張,好似不是在說兩個位高權重之人,隻是在說兩個平凡人一般。

但確也如此,人一死,便萬事具消,縱是他生前最是高貴不已,死後也隻是那一抹孤魂罷了。

大巫那時不似如今這般老練,不知這樣的話隻會激發對方心裡的憤怒和逆反之心,所以被絡清拿茶杯扔了個正著也是無可避免。

大巫頭上青腫了一塊,但麵上卻仍是十分平靜,隻是幽幽歎了口氣,在牧奪多危險的目光下搖了搖頭,閉口不語。

牧奪多方再度將絡清摟回懷裡,輕聲哄著她。

這一哄就哄了許久,直讓大巫走出了宮殿,回避了一番。

至於寶兒的宮殿……他若是敢往裡走,估計絡清能當場發飆。

永遠不要低估一個母親的決心。大巫捂著頭吸著冷氣這般想到。

牧奪多決口不提此事,隻是溫柔的安撫她,絲毫不顯急躁。

絡清靠在他懷中,淚水漣漣,睫毛輕顫,抬眼看他時,雜糅著信任與懇求。

他至今尤記得那個眼神,那是絡清最後一次對他如此敞開心扉,盼著他伸出手,救一救他們的孩子。

牧奪多這樣一個威風凜凜的漢子,在她這個眼神中潰不成軍,便是因為他愛她,愛他們的寶兒,如此才痛徹心扉。

便是有再多動搖,再多不舍,他心中早有決斷,如此便更是不舍,更是痛苦。

因為他清楚,他會失去他的愛人,失去他的寶兒,失去他的家庭。

牧奪多幼年從軍,前半生幾乎是跟著父親在戰場軍營上轉輾,看過了太多生離死彆。

這讓他下定決心,定要一統中原,中止這連綿紛爭,讓大金的百姓不再顛肺流離。

之後的半生,縱是艱難無比,夜不能寐,一點點打磨掉自己的銳意,他仍未止步,帶著吉爾黑部落周旋於各部落,方至如今力壓群雄之局麵。

又豈能因著兒女私情,幼兒性命,心中不忍而停下腳步呢?

都天祿是最好的選擇,也必須是最好的選擇,他們不需要多餘的選擇。

他用權勢與驕縱方養出了天祿的滿身傲骨,永遠揚起的頭顱,他將永遠不會屈服,永遠都淩駕於眾人之上。

這便是他選定的繼承人,他還有足夠多的時間慢慢將他雕琢成下一任大汗該有的樣子。

寶兒不是不夠好,隻是生不逢時,他與父親謀劃了數十年,又豈能因著他而廢掉都天祿?

絡清看著牧奪多的眼神,她太了解他了,他根本沒做過選擇!他早就下定了決心!

她止住了淚水,退出了牧奪多的懷抱,慢慢靠到了門上,眼神陌生:“你還是個人嗎?牧奪多!”

牧奪多看了眼空蕩蕩的懷抱,慢慢收回了有些僵硬的手,語調柔和道:“清兒,寶兒還小……”

絡清聲音微微顫抖,不由自主的提高了音量:“所以你就想讓他去死?牧奪多!那是你親兒子!如此你也下的去手?”

牧奪多微微一動,欲靠近他,絡清的眼神讓他停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我怎麼能下的了手!我與你一般愛寶兒!”他情緒激動的說完此言,才輕聲道:“隻是大巫所言,你亦聽聞……”

絡清幾乎是嘶吼出聲:“讓他去死!讓都天祿去死!”她喘了口氣,目光死死的盯著牧奪多:“憑什麼是我的寶兒去死?你寵了都天祿十年還不夠嗎?”

牧奪多麵上露出深刻的疲憊之意,高大的身軀也微微佝僂了起來:“清兒,你清醒點,理智點。不是隻有你愛我們的兒子,我也愛他!”

他眼眶泛紅:“我也不想如此……”

絡清看著他這番表現,隻覺得作嘔,搖了搖頭道:“牧奪多!除非踏著我的屍體!不然你休想對寶兒做什麼!”

她目光中堅定不已,看著牧奪多慢慢冷下臉,聲音卻慢慢低了下去:“反正……都天祿也受了傷,我便等著就是!”

牧奪多眼睛微微眯著,垂下的手指剛要有所動作,卻突而聽聞一聲清脆的童音:“叔叔受傷了嗎?”

兩人一震,卻見關著的側殿殿門被推開了少許,寶兒不知何時站在陰影處看著他們,麵上仍是一貫的好奇,見他們不答話,他低聲咳嗽了兩聲,重複道:”叔叔怎麼了?”

牧奪多手指微顫,冰冷的心在他鮮活的臉龐前流淌出潺潺血液來。

痛徹心扉。

絡清微微一愣之後,飛奔到他身前,一把摟住寶兒,死死的抱緊他,將他護在自己懷中。

淚如雨下,仍要裝作無事般,輕聲哄他:“叔叔沒事,寶兒回房間睡覺去好不好?”她都顧不上擦去淚水,重複道:“寶兒最乖了,聽話。”

寶兒頭上有些濕潤,他伸手抹去絡清臉上的淚水,清澈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許難過來:“寶兒都聽見了。是不是因為寶兒,叔叔才受傷了?”

“胡說!誰在你耳邊說的這些話?”絡清驚聲道,但似是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後半句話又變得柔聲細語了起來,輕輕碰了碰寶兒的額頭,卻是一喜:“寶兒,你的高燒退了?可還有哪裡難受?”

牧奪多楞在原地,看著寶兒目光慢慢落到他身上,微微撇開了眼,不欲與他對視。

寶兒便收回了眼神,仰頭看著絡清道:“沒人在我耳邊說,是寶兒自己想的。”他稚嫩又清脆的聲音在殿內慢慢回蕩,幾乎讓牧奪多動搖起來。

絡清抿了抿唇,露出個笑來,輕聲道:“寶兒聽錯了,我與你父親說著彆事呢。”她輕輕拍了拍寶兒的背,用臉頰蹭了蹭寶兒,滿是溫柔的道:“乖,寶兒先回去睡覺,我稍後就來陪你。”

寶兒便從她懷中下來,站到了地上,看著麵上濕漉漉一片的絡清,突而小跑到了牧奪多身旁,輕輕扯著他的衣擺問道:“父親,母親是不是在騙我?”

他仰著頭,麵上全然是信賴與孺慕,讓牧奪多一時失聲。

絡清卻已然大步上前,一把把寶兒攔到身後,急切的好似生怕牧奪多就這樣傷害到寶兒一般,目光狠厲的看了都天祿一眼,方才側頭柔聲對寶兒道:“寶兒我怎會騙你?聽話!回床上去 !”

寶兒卻沒有被她命令的語氣嚇到,仍是執著的看著牧奪多,見他微微側開臉,顯出幾分狼狽來,卻不言語。

寶兒又自顧自的說道:“母親勿要騙我,寶兒都聽到了,叔叔受了重傷,母親讓叔叔去死。”說到這裡,他還小大人模樣的點評道:“這樣是不對的,母親以後勿要這般說了。”

絡清眼眶紅彤彤的,幾乎忍不住眼淚,但仍強笑道:“母親與父親開玩笑呢……”她再也說不下去了,蹲下身捂住臉,失聲痛哭。

寶兒便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道:“以後便不要這麼說了,寶兒喜歡叔叔,聽見母親這樣說,寶兒也會傷心的。”

他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模樣歎了口氣,對牧奪多道:“父親你不要和母親吵架了。寶兒會難受。”

牧奪多彎下身,輕輕摟過寶兒,沉聲道:“好,我不與她吵。”

寶兒便也伸手拍了拍他的頭道:“寶兒也不想叔叔死……”牧奪多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顆閃亮的星星,又好似是錯覺。

寶兒深沉的歎了口氣:“寶兒不能給叔叔當大將軍了……”

絡清抬起臉,摟著寶兒,泣不成聲道:“怎麼會,我的寶兒肯定能當大將軍,你還能當大汗,寶兒,寶兒……”她手顫抖的不成樣子,但仍聲聲喚著寶兒的名字。

寶兒露出個笑來:“母親再生一個。寶兒沒事,寶兒也不害怕,寶兒隻是舍不得你們……”

絡清抬起眼,目光如果有力量,這一刻,牧奪多便該死了。

她幾乎是一字一頓道:“你怎麼忍心?寶兒這麼乖,你根本不配做他的父親。”

寶兒在一旁輕輕拉著絡清的手,勸解道:“父親沒錯的,你們不要吵架。”

他看了眼不知不覺已然淚流滿麵的牧奪多,也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清脆道:“人都是要死的。寶兒隻是走的早了點,但是寶兒仍是你們的寶兒呀,死亡不會終結我們的關係,遺忘才會。”

那一刻他不像一個孩子,而像一個看透了世事的老人,洞徹而又敏銳。

寶兒眨了眨眼,露出個天真的笑來。

身上突而起了高溫,來的迅速不已,片刻間,寶兒小小的臉蛋上便浮起了一團嫣紅。

絡清察覺到手下溫度不對,幾乎是立刻便欲呼喊大巫進來,寶兒拉住了她,軟綿綿的靠在她手上,最後給人間留了兩個字:“真好。”

牧奪多的第一個孩子,未有大名,小名寶兒,因高燒不退,夭折於寒冬,享年1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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