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林妹妹來啦(1 / 2)

在外奔波了一整日,臨近夕陽,嶽淩還是趕回了沈家。

晨時的瓢潑大雨,如今早已停了,留下的隻有滿目瘡痍。

稻田被浸泡,積水難消,沿街到處都有衣衫襤褸的百姓,或是挖溝排水,或是在撈著洪水中衝出來的物件。

嶽淩看得真是心痛,曾幾何時他到滄州城時,就是滿目瘡痍,經過幾載的努力,才讓滄州有了今日的興盛,成了京城南下第一府,是為京畿的南大門。

而如今初到蘇州,又經曆了這等事,更是讓人難辦。

今年蘇州的收成沒了,災情能遏製住已是難得,可耽擱了一年甚至幾年的賦稅,實在也難以交差。

嶽淩暗歎口氣後,繼續快馬揚鞭,趕往城內。

入了沈家宅院,就見其中往來護院比平日更加頻繁,似是在站崗放哨一樣,防備外人。

這立即讓嶽淩警覺起來,不由得多往堂上望了幾眼,暗暗道:“沈家來了什麼人?”

護院頭子見是嶽淩走了回來,主動迎上前問候道:“今日家主在堂上待客,還望柳兄弟莫要在院裡隨意走動,否則吾等也不好交差。”

說著,護院頭子就要來接馬韁。

嶽淩沒有打草驚蛇的多嘴問是誰來,默默點了點頭,但也沒將馬韁遞過去。

“你要在這裡看守,我自送去馬廄就好。”

護院頭子拱了拱手,“柳兄弟能體諒吾等,實在感激不儘。”

再不多話,嶽淩牽著馬匹離開,靠近馬廄的時候,便見得一匹棗紅色的寶馬,四蹄烏黑發亮,儼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坐騎。

對來客的身份,嶽淩心裡已有了幾分懷疑,但還是先回到了他同香菱居住的小院內。

“相公你回來了?”

見到進門來的嶽淩,香菱忙上前為其解著身上避雨的鬥笠,麵上稍有了些喜色。

嶽淩卻一眼看出了香菱眉間的陰鬱,小丫頭的心事不好藏。

“怎麼了,今日遇見了什麼事,讓你不高興了?”

香菱眉眼一耷,輕抿了下嘴角道:“都被相公料中了,姨父他果真是在為徐家做事。不過,因為城外有漕幫在賑濟,田也沒賣出去多少。”

香菱心地純善,得知自己的親族竟在助紂為虐,心裡頗不好受,就好似那些壞事是她自己做的一樣。

再看盤子裡的糕點蜜餞,如同夾在著彆人的骨血一樣,讓她無法下咽。

如此一來,香菱怎還會有好臉色。

香菱輕歎了口氣,與嶽淩道:“相公,你帶我走吧,我不想繼續住在這裡了。”

嶽淩有些訝異,問道:“近來你和你娘親相處的不是不錯嗎?就這麼走了,你舍得嗎?”

香菱哽咽道:“娘親她不會願意跟我走的,而且,我還得仰仗相公過活呢,再帶著娘親,那就更不像話了。”

“若是如此,還不知房裡的姊妹會如何看待我。”

嶽淩倒是不介意香菱的母親也來投奔,幾番相處,那婦人也是如同香菱的性子一樣,柔柔弱弱的沒個主見。

要是像香菱姨母的那個性格,嶽淩當然不會容忍出現在他的府邸上。

“眼下倒也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我在蘇州還要再待一段時間,未見得會比在滄州短多少。你既然不願居住在沈家了,那我們便先搬出城裡住。”

“待我的身份能見光之後,再接你母親來團聚。等到那時,你母親的去留,就讓她自己來定吧。”

香菱內心大為感動,她知道嶽淩對她好,卻沒想過對她這樣好,事事都為她考慮的周全。

香菱撲在嶽淩的懷中,仰著頭,一雙水盈盈的眸子望著嶽淩,一時卻不知如何表達自己內心的情感,遂漲紅了臉。

嶽淩揉了揉香菱的腦袋,安撫道:“好好,不在這一時的。當下近夜了,我們先出城再說。”

聽了嶽淩的話,反倒是輪到香菱驚訝了,“今晚就走?”

嶽淩頷首道:“沈家如今來人,我看來的除了徐家的人也不會有彆人了。以改兼賑的法子推行不下去,他們不會坐以待斃的,肯定還會想彆的詭計。”

“不單單是為了你,我也有些擔心外麵的事。”

香菱心裡的暖意不減,乖巧的從嶽淩懷裡掙脫出來,往一旁收拾起行李來。

“聽相公的,我們今晚就走。”

……

沈家正堂上,

正如嶽淩所料,沈逸書接待的非是旁人,正是徐耀祖的兒子徐浪。

來人衣冠楚楚,相貌非凡,一襲月白色的長衫用銀線勾勒紋飾十分華貴,皮膚白皙,是整日養尊處優才有的嬌貴。

“徐家大少,不知今日造訪是何事?”

沈逸書對少年十分客氣,屈尊降貴,將少年迎到堂上來居中正坐。

徐浪麵上笑著,如同一隻笑麵虎,與他的老子如出一轍,“沈伯父客道了,今日我不過做個傳聲的。”

沈逸書神色一凜,當知是徐耀祖又有差遣了。

“請講。”

徐浪歎道:“想必伯父已經料到了,就是為了購買這吳縣稻田的事。原本計劃的周密,卻不想突然出了漕幫這個變數。”

“幾位大人商討過之後,一致決定不可半途而廢,誰擋路了,便要再除掉誰。”

“伯父,咱們都沒有回頭路能走了。”

沈逸書眉間微挑,心下更是有些慌亂。

年紀輕輕的徐浪,竟然還給他做起了心理鋪墊,這該要說出多麼駭人的計劃來。

“如今擋路的隻有漕幫,莫不是要將漕幫……”

沈逸書試探著猜測著,就見徐浪連連點頭,“正是如此,既然伯父心裡清楚就好。需咱們的人配合著官府的人一同將漕幫的糧燒了,這樣他們沒了糧,我們的事自然成了。”

縱火燒倉的罪名可不輕,更有漕幫數以萬計的糧食,一經發現,量刑到斬首是必然的事。

若讓沈逸書單獨操持此事,他是萬萬不敢的,隻是如今官府也是自己的人,誰人會來查罪名呢?

沈逸書沉吟良久,按捺住發顫的手臂,最終沉沉歎出口氣來。

徐浪繼續道:“伯父,待事成之後,可以打著織造局的名義買田,如此鄉親們也更放心。”

沈逸書還沉浸在“火龍燒倉”的震撼當中,未理會徐浪後麵的話,場上一時沉寂。

片刻之後,有護院在外叩門道:“老爺,出了些小事。”

沈逸書正理了下衣衫,正襟危坐起來,“進來說吧。”

護院進門,先與徐浪行了一禮,再與上方的沈逸書說道:“在小院獨居的柳公子和甄姑娘收拾行囊出城去了。說是蘇州遭災,便也不在此地給主家添麻煩,日後再來叨擾,如今先往西走去尋甄姑娘的父親了。”

沈逸書眉頭微皺,“怎得這個時辰了還出城,沈家再如何能欠了他們兩人的吃穿不成?”

這不辭而彆的作風,讓沈逸書略有不喜,但人已走了又無可奈何。

“將事情和房裡的太太,姨太太知會一聲吧。”

“是。”

徐浪饒有興致的接口道:“近來常聽賢弟提起,他的表妹甄姑娘是個相貌極佳的,遠勝過尋常女子,今未能得見是有些可惜了。”

沈逸書聽出他話裡有話,解釋道:“蓮兒如今已為人婦,那柳公子還是四王八公的背景,隻是喜歡浪跡江湖,有些不妥當了。”

“大少爺莫聽那孽障胡說,相貌也就是江南女子一般的長相。”

徐浪眯了眯眼,似是將沈逸書的話聽了進去,又好像沒有,拾起茶盞飲了一口,“伯父的事考慮的怎麼樣了?今晚大人們都等一個結果呢。”

沈逸書愕然道:“今日才下了雨,地上還都未乾,若是想火龍燒倉是不是太難了些?”

“今日去燒,更像是人為之事了,不如放置一天等明日夜裡,最早明日清晨再行事。”

徐浪思忖著道:“此事我也拿不準主意,待我回稟父親,讓他來做決斷吧。”

說著徐浪便起身離位,與沈逸書行禮道彆。

……

蘇州城外,天色漸暗。

嶽淩載著香菱快馬奔在官道之上往漕運會館趕著路。

香菱老老實實的躲在嶽淩的懷裡,一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皆有心事。

隻是香菱想得是,離開沈家兩人就不必再扮演夫妻了,她也不必再喚相公了,兩人親近的日子一去不複返。

原本是要等林姑娘她們南下時,才不必如此的,如今卻是自己提前將好日子了結了,香菱心裡悵然若失。

而嶽淩腦中並沒思慮著兒女長情,還是有關於正事。

既然他們改稻為桑的計劃沒推行下去,接下來就可能預謀更加凶戾的手段了。

畢竟連知府也能陷害,而漕幫不過是一個民間新興的義社,根本沒多大能量,在他們眼中更該是不值一提的了。

如此,嶽淩以為不能坐以待斃,等著他們來陷害,蘇州局勢的主動權要牢牢的掌控在他的手裡。

一路沉思,直到來到了漕運會館門前,見得靠近船塢的地方,還有水手和力工在忙碌著,嶽淩不由得攔住一人問著。

“近夜了,這裡還在忙著什麼事?”

“便是入夜也不行呀,這是新到的糧食,得先轉到倉裡。明日還得賑濟蘇州府的災民呢。”

夜裡漆黑,漕工沒認出嶽淩來,但嶽淩聽了他的話,再望了望遠處的糧倉,頓時心生一計。

“這些糧食先不要放到糧倉裡,能送回船上的送回船,船裡裝不下的先送進地窖儲存一夜,讓你們此地堂口的管事來房裡見我。”

漕工此時才分辨出來人是安京侯,趕忙拜了拜,忙不迭的去傳話做事了。

徑直入了他在漕運會館預留的住處,嶽淩才留意起身邊一直不吭聲的香菱,眉間難掩悲色,如同一朵嬌弱的小花,惹人憐惜。

嶽淩將其攬在懷裡,又關懷問道:“怎麼了?還是舍不得?沒事,過不了多少時日,便能讓你和母親再團聚了。”

香菱輕輕點了點頭,她本來純潔無垢的內心,一下子裝進了好多事,讓她心裡五味雜陳。

擦了擦眼角的淚滴,香菱脆生生問道:“在這裡還能叫相公嗎?”

嶽淩先是一怔,後又噗嗤笑了一聲。

香菱臊了個大紅臉,忙垂下頭,“侯爺莫要取笑我。”

嶽淩歎道:“原來你是在糾結這件事,你喜歡你便就叫吧,等林妹妹她們來時你也這樣叫。”

香菱連忙擺手,“那我可不敢。”

嶽淩輕撫著她的腦袋道:“傻丫頭,彆裝那麼多心事,你就已經夠不易的了,你還能有什麼錯?”

香菱輕輕的點了點頭,再順勢靠進了嶽淩懷裡,這份牢靠和溫暖,簡直是讓她癡迷了。

不多時,門口就傳來了叩門聲。

香菱忙從心亂情迷中回過神來,掙紮起身子,轉到內房裡拾掇床鋪去了。

冒冒失失的小丫頭,又惹得嶽淩撇嘴笑了笑,“進來吧。”

“侯爺,您喚我。”

走進一位布衣中年人,和漕工的著裝如出一轍。

嶽淩一改方才麵上的柔情,又變得嚴肅起來,“你去將糧倉燒了。”

中年人一時沒回過神來,嘴巴張大似是能吞鵝蛋了,“侯爺,小的方才好似沒聽清您說了什麼,勞煩您再說一遍?”

“你去將糧倉燒了。”

嶽淩又重複道。

中年人此時是聽清了,並不是自己聽錯了,麵上顯出苦澀來,忍不住問道:“我出身滄州南皮,是看著侯爺一點點將滄州變好的。若是沒有侯爺,我一家老小十幾口人,怕是都要在那災年死了,我對侯爺忠心無二,怎敢做這般大逆不道的事。”

嶽淩被他的忠心所打動,但也對他的理解力有些無奈。

“我之前已經傳話將糧倉的糧食先挪出來,讓你燒的是糧倉,不是糧食。”

中年人再愚鈍,也是個管事,此時領悟了些許深意。

“侯爺的意思是,會有人來燒糧倉,我們先燒了?”

嶽淩搖頭,“我並未得知確切的消息,但是我們自己燒了糧倉,能保證損失,更便於將臟水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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