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雪的人在客棧看雪無趣,便讓老板上了一壺上乘的好酒。
如今聲音散漫,淡淡看來,唇上毫無知覺,沾了依稀透明的酒漬。
命長蘇的視線微凝,片刻之後,目光倏然移開。
他沒有說話,莫清嵐隻為調笑,也不強求,又倒了一杯。
雪欲大,客棧之中的議論聲也越來越擾人。
身在九淩宗山下,依仗九淩之勢,賓客們自然對九淩宗極為向往。
“如今聖君道消,卻有臨淵道君入世斬殺祟魔,九淩宗人才輩出、後繼有人,也無怪天下之士朝拜,人間有此盛世太平之景啊!”
“聖君道消之事也不儘然,或許隻是聖君給了師弟入世的機會呢。”
“嘖嘖……天道之事,冥冥自有注定。若是聖君一直受天道青睞,那九淩宗——又怎會有第二個陰火體出現?”
這句話出,議論聲變得更為唏噓,即使賓客都知曉此事敏感,皆極力壓低了聲音,卻依舊難掩興趣,聚集的人也越發變多。
閒客多思,你一言,我一嘴,談的東西與這天道命途、天驕之子掛鉤,玄之又玄的事兒,自然熱鬨不止。
一杯一杯清酒入喉。
外麵憑欄雪積忽落,指尖再次碰上玉瓷杯,卻忽然一隻手伸來,握住了他的手腕。
素來清冷的仙君麵容皎潔若白月,慢條斯理看來,唇齒浸滿了酒氣,連唇瓣在雪色中都襯出了不同以往的殷紅。
命長蘇看著他,許久,輕道:“小心醉。”
卻像是聽到什麼好笑之事,莫清嵐輕輕揚眉,笑道:“醉?”
命長蘇輕歎:“這裡的酒不是尋常你喝的果酒,是靈酒,雖然味甜,卻後勁很大。”
莫清嵐慢條斯理道:“你知道我以前喜歡喝什麼?”
而話落,仿佛又想起什麼,他聲音很低,怔然道:“你確實知道。我記得以前,你有買過……”
卻說著,原本端坐的人忽然身影微斜,命長蘇立刻上前,扶好了搖搖欲墜的身體,眉宇凝道:“……仙君?”
或許是雪景正好、此時閒暇,又或許是心中藏事,有意縱容,莫清嵐並未抑製體內湧起的酒意,眼中微蒙,手腕在命長蘇手掌間虛虛掙紮了幾下,便卸力垂落,乾脆闔上了雙眸。
此刻的客棧門下依舊喧鬨。
命長蘇扶著人,直到發覺莫清嵐再沒有其他動靜,才確信人真的醉了,唇角勾起些無奈的笑色,俯身準備將人抱起。
卻剛靠近,垂眸看去,命長蘇視線一滯,許久無聲。
他們在客棧窗邊,身後是嘈雜的人息,身前便是空寂無人的雪夜。半醉半醒的人發覺有所倚靠,便卸下了所有力道,帶著輕微呼吸起伏的身軀,就像釀著純香的爐,燙意灼人,淡香浸骨。
他毫無意識靠來,分明衣物端正,一絲不苟,卻線條流暢的下顎輕抬,白玉脂一樣的肌膚起伏,順著光影,掩去領口,無欲卻勾人。
“仙君?()”
;——?()?[()”
端酒的小二連忙道歉。
“小心著點,無妨無妨。”
“可惜這一壇春遇酒!”
“……”
在一片紛亂中,察覺到自己方才的意圖,偌大的荒謬籠罩於心,命長蘇的臉上刹時青紫。
很久,他才將莫清嵐扶起,轉身吩咐:“來間上房。”
收拾碎瓷的小二聽言,趕忙上前要幫忙扶著,卻被命長蘇屏退,馬不停蹄又去找房開鎖,片刻的功夫,昏醉的人便被放在了榻上。
命長蘇替他將被子掖好,小二才得了空嘿嘿笑道:“兩位仙君喝的是‘春遇酒’?這酒後勁確實大,想必喝了不少!”
沒有喝多少,但一壇,卻像是醉了兩個人。
命長蘇揉動眉心,在心間的旖旎久久難化,無言沉默地看了許久榻上人,才起身,合門離開。
外界的雪愈發變大,草木過初寒,而屋中卻暖,燭火晃明。
原本闔眸靜睡的人,卻在一片昏黃的光影間,眼瞼微動,慢慢睜開了眼眸。
“——蘭小公子,看起來不是那般不知分寸之人。”
不是不知分寸,
便是,有意為之。
許久,堂屋安靜依舊,莫清嵐偏首,神色莫名。
……
夜沉無星,天穹暗淡。
屋外人徹夜不眠,莫清嵐亦久違地又想起了前世之事。
冬雪將來,初有聲名的南疆國前來九淩宗拜訪,帶來了許多貢禮,亦帶來了族中那個可以預言天下親緣、連接一切的紅線‘係相思’。
也就是那一年,以紅線牽引、泠光聖尊與他的小弟子成相思結,而他的首徒情結成空,心中的一切都在眾目睽睽下昭然若是,成了天下的笑談。
……
翌日,醒來之後雪停,二人不再逗留,回了九淩宗。
而到了殉祟峰輔峰山下,目光看到峰下一個身黃衣勁裝撫劍、一個抱書的兩人,莫清嵐微頓,“你們怎麼來了?”
為首之人回頭看來,麵容俊朗,氣質拔然,自然是薑行淵。
在他身後的行伶趕忙行禮:“見過大師兄。”
抬腳走來,視線落在他身旁的少年身上,薑行淵唇畔帶著一如既往的笑色,端看他之後,才與莫清嵐行禮,語氣莫名道:“看來聽聞不錯,師兄身邊是出現了個小知己,
() 我還當是旁人的玩笑。”
莫清嵐看著他,並未多說,將人帶進了輔峰。
“不是在人間除祟?”
薑行淵笑道,“我是特意回來見師兄,有些不情之請。”
曲水流觴無聲沏茶,莫清嵐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