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城蘖先一步看到命長蘇他們的身影,眼中怔然,而後立即起身,向他與堯許行禮。
莫清嵐隨著他的舉動轉身看來。
堯許咳嗽一聲,與溫城蘖道:“小溫啊,我以前來倒是來過,可從來沒有在你們千獸關好好逛逛,如今有些興致,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空,陪我出去走一遭。”
仙聖相邀,溫城蘖自然無法拒絕。他看向莫清嵐,與他行禮,便與堯許離開了此處。
院中隻留下二人。
此時秋意已深,黃花散落庭院,有風自來,帶著微薄的冷意。
命長蘇看著莫清嵐,看到什麼,視線一頓。
“……是令儒風所傷?”他的聲音沙啞。
莫清嵐很快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麼。
令儒風於海中埋伏,水箭密集,防不勝防,他一時疏忽在臉上受了擦傷,但位置並不起眼,疼意近乎於無,便也不曾注意。
眼眸輕動,莫清嵐語氣靜然,“小傷而已。”
“小傷也是傷,”命長蘇啞聲道,“怎能說無妨?”
莫清嵐看著命長蘇,與他對視,許久,隻開口道:“佛入蓮最終還是踏進了彌勒佛路?”
命長蘇的喉結滾動。
空氣中沉寂許久,莫清嵐笑了笑,從儲物囊中取出了兩個酒壇。
看著那倆壇酒,莫清嵐道,“在浮世海溯洄的時候,為了查清行淵的目的,我追蹤淵首,到了他在樓蘭皇宮住的地方。那時候恰好接風宴結束,我看到有兩個宮人偷偷在一顆梅樹下藏了兩壺酒……這逆世一遭浮生若夢,最後所有都消失不見,倒隻剩下了這兩壇酒,無人問津。”
“這兩壺酒,一壺叫欲仙,另一壺,叫真言。”
他話落,視線移動,看向命長蘇。
命長蘇的臉色已然蒼白如紙。
“這世間諸事身不由己,陰差陽錯。”莫清嵐的聲音低啞,“我此前便發現,你心煩的時候,總喜歡喝酒,如今隻有你我二人,眼前這兩壺酒,一人一壺,就當作解煩和指路可好?”
一壺欲仙,此後不問身前事。
一壺真言,便將前塵道儘,隻留是非。
命長蘇明白了莫清嵐的話中意。
莫清嵐將酒倒滿,自顧自先飲了一杯。
他素來沉穩,此時卻將酒一口飲儘,神色不清。
命長蘇的指骨發白,碰上酒杯。
時間過去,直到酒壺已空,瓷壇落在地上乍破的聲音倏然響起。
命長蘇終難冷靜,俯首將他擁入懷中,聲音沙啞無比,“……清嵐。”
莫清嵐似乎想笑,卻到最後笑色澀然,隻能緩道:“為何如此?”
師尊。
所有冠冕堂皇的話在這一瞬都消失不見,命長蘇抱著莫清嵐的手青筋迸起,雙目通紅。
刻意偽裝接近,是因為怕他厭惡,他畏懼看到一雙對他懼恨又後悔的雙眸,就一步又一步,欺瞞
至此,懦弱至極,如何坦明?
緊緊擁著莫清嵐,命長蘇解開身體的偽裝。
寬厚的身體將少年的纖細轉眼取代,莫清嵐被完全攏入懷中,紅衣如火,墨發交織。
所有的偽裝在此刻被全然揭開。
縱然早有預料,可這一刻,莫清嵐的雙手依舊冰冷,唇齒張開,最終闔眸。
猶如瀕臨審判的囚徒,命長蘇聲音啞道:“師尊愛慕你,所以…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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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僅餘沉重的呼吸。
殘葉在地上簌簌翻滾,莫清嵐的身體單薄,長久的沉默。
命長蘇等不到回應,喉嚨滾動,將懷中人鬆開。卻在他鬆手的一瞬,微冷滑膩的觸感便落在手背。
瞳孔劇縮,命長蘇伸手,卻被人偏首避開。
莫清嵐的手放在他的肩上用力,再看來,眉眼清冷,已然沒有任何異樣。
他後退一步,跪在了命長蘇的身前。
命長蘇的身體一滯。
紅線自兩人的指尖出現。
仿佛預料到什麼,命長蘇聲音沙啞:“清嵐!”
而在眨眼之間,那紅線便在他眼中被斬斷,幾番沉浮,徹底消弭於天地。
白衣沾染泥濘,身姿挺拔。
“此前荒唐,”莫清嵐眼中一片寂然,抬首,“是弟子冒犯師尊。”
命長蘇猶如失魂,看著莫清嵐沒有情緒的雙眸。
沒有多餘起伏的情緒,莫清嵐的眼中是一切歸於原點的沉寂。
曾經對他的縱容、溫和,湮滅於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