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猴奴島(1 / 2)

濱海城。

執法堂連續放了好幾天的消息,九月初七卯時發糧,地點在濱海城中心的執法堂門口。此次放糧與以往不同,需本人親至不可代領,行動不便者提前告知,執法堂弟子核實無誤後,將親自送糧。

因參與海族打鬥賽的緣故,多魚在執法堂裡混了個臉熟,知道的消息也比普通人多了些。執法堂弟子暗裡提醒過他,九月初七那日,帶上他的老母。

多魚直覺不對,但也再探不出更多消息,他留了分心神。

九月初七,寅時剛過,多魚便把母親抱到板車上,叫醒隔壁的不浪嫂子和侄女,兩家人帶著靈牌等重要物事,往執法堂趕去。

自從放糧初日喝了碗靈液後,母親的身子骨便好了許多,能坐起來了,腦子清醒了些,話也說得更流暢了。

多魚拚死參加打鬥賽,和光管事也兌現了藥修救治母親的承諾。然母親說如今濱海城事多繁忙,執意把治病的時間推移到濱海城平安無事之後。多魚拗不過,隻得遵從,每次打鬥賽結束後從和光管事那兒討些靈液留給母親。

時辰還早,夜明珠還沒放光,街道幽暗,看著有些瘮人。

多魚儘量穩穩地拉板車,他回頭望了母親一眼。母親懷裡抱著一隻水壺,臉色緊張,他笑著安慰道:“娘,咱們就是去要糧,您許久沒出門,出來逛逛還不好,彆怕啊。”

就在這個時候,夜明珠突然發光,瞬間照亮了街道。

不浪嫂子喲嗬笑笑,“執法堂還挺貼心,怕我們黑燈瞎火磕著絆著。”

四下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濱海城的人們見外邊亮了,以為時辰不早了,紛紛起床收拾收拾,去執法堂要糧。

多魚口頭上附和著,心裡的大石頭越來越沉。今日還沒到時辰,夜明珠就亮了,仿佛是催促人們一般。多魚回想起執法堂弟子暗中透露的話,直覺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心裡越發不安起來。

他拉著板車,加快往執法堂趕去。

街道上的人越來越多,打著哈欠,拖家帶口,紛紛加入了取糧的隊伍。

十幾日連續放糧,執法堂早已規劃好了取糧的隊伍和區域。人們有了之前的經驗,先來的人站哪兒,晚來的人站哪兒,整整齊齊地排著隊伍。

以執法堂門口為中心,五百萬人的隊伍向四麵八方分散,有條不紊,秩序井然。

多魚拉著行動不便的老母,在隊伍中特彆打眼,不少相識的鄰居都來詢問。

“多魚啊,怎麼帶著嬸子來了?你沒向執法堂登記彙報?執法堂說了,會派弟子親自給糧。”

多魚笑笑,說這些借口糊弄了過去。

執法堂的大門早早就開了,修士們進進出出,忙裡忙外,不知在忙些什麼。

卯時一到,執法堂的弟子還沒搬出糧食,排隊的凡人們開始抱怨了起來,煩躁聲歎氣聲從隊伍前頭一直傳到隊伍後頭。

就在這個時候,隊伍中間響起了一陣驚呼聲。

執法堂弟子把行動不便的親人送到了排隊的那人身邊,那人滿眼疑惑,然執法堂弟子一言沒解釋,匆匆離開了。

驚呼聲和質疑聲在各個地方響起,執法堂弟子背著行動不便的病人來去匆匆,都送到了親人身邊。

多魚這時才恍然大悟,他們向執法堂提交的那一份行動不便的名單,並不是執法堂弟子親自送糧,而是讓執法堂弟子把行動不便的人送到他們親人的身邊。

卯時,在海族眼皮子底下,以放糧為借口,濱海城五百萬凡人“大搖大擺”地聚集在執法堂四周。

多魚心裡冒出一個極為不妙的想法,鬨得這麼大,萬佛宗該不會要......

如若不然,執法堂儘可以讓他們自己帶上行動不便的家屬,但是帶上行動不便的家屬取糧,勢必會引起海族的警覺。隻有這樣,分批聚合凡人,才能儘量拖延海族發現的時間。

人們也發現了不對勁,議論紛紛。

“喂,搞這麼大陣勢,不會是要打戰吧。”

“扯淡,現在城裡幾個修士,怎麼打?拿什麼打啊?”

“不打戰,把我們聚在一起乾嘛?現在濱海城的所有人可都在這兒了!放糧可不至於鬨這麼大!都沒提前打聲招呼,就把我斷腿的兄弟送過來了。”

人們的臉色沉重起來,他們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今日的架勢不尋常。不安和緊張的情緒像一陣無形的煙霧,沿著隊伍傳散開來。

“話說回來,今天的修士是不是太多了?之前他們都是輪休,現在好像全都來了。”

“我家在罩子邊上,幾天前執法堂的人就在偷偷摸摸地敲鼓,不像是安陣法,倒像是拆陣法。今天我來的路上,修士又在隊伍後頭敲鼓,那陣勢真是安陣法了。”

一人出聲問道:“隊伍後頭?哪兒?”

“就咱們排隊隊伍的最外邊,可正好把咱們籠了進去。”

這話一出,嘩然大變。

要是當真,打戰可就實錘了,執法堂把他們聚集在這兒,外邊安陣法保護。

“濱海城的管事瘋了吧,大家夥都不知道外邊的情況。蛟族提出的條件,萬佛宗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都不知道,她就準備開戰?”

“說不定人家聯係到了外麵也說不準,話又說回來,聯係到了外邊,還搞這出,看來是真要打。”

“既然聯係到了,怎麼不派人來救咱們?不是,她心裡有沒有點數啊,八月十八死了這麼多人都攔不住,現在才多少修士,能攔得住這麼多海族?”

“彆說海族了,這裡可是滄溟海海底!光是罩子塌下來,咱們就全得淹死,打都不用打!”

“娘的,吃了一輩子魚,最後還要落個被魚吃的下場!”

......

恐慌和怨憤在心中發酵,順著消息的傳散,越來越大,幾乎裹住了聚集在這兒的五百萬人。隨著恐懼的加深,人們心中口頭發泄的對象漸漸發生了偏移。

從罪魁禍首的海族,轉變成了試圖解決卻沒法提出令所有人滿意的解決辦法的執法堂。

多魚心中不安,拜托不浪嫂子暫時照顧好母親,轉身往執法堂走去。

執法堂門口,和光管事被凡人層層包圍。他們一臉不滿,一人一句、七嘴八舌,逼問著她,把所有的怨憤、所有的恐懼一股腦兒噴在她身上。

後方,好幾個修士想上前攔住凡人,她都抬手阻止了,神情淡漠地呆在惡念中心,靜靜地聆聽著每一句怨念。

“蛟族不就是要化龍功法嗎?不就一個功法嗎?給他們不行?先假意答應,以後再要回來嘛!”

“在你們萬佛宗心裡,一個功法,比得上五百萬條人命?”

“我看你們萬佛宗就是豬油蒙了心,為了功法,放棄了我們!你們都是修士,海水倒下來,總能逃出去,我們濱海城的就要被你們推出去送死。到時候海族來了,你們跑得比誰都快!”

多魚站在人群外邊,光是聽著就怒火中燒,更遑論中間的她。多魚暗罵了一句,推開人群,往中間鑽去,想借著凡人的身份,為她說幾句話。

她似乎注意到了,偏頭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後邊,方天看得心驚肉跳,人們說一句,他的腦門就跟著突突一下,說一句,又突突一下。這位祖宗可是嗔怒禪出身,他生怕祖宗一個暴起,乾趴了這一群。

這時,一個大漢大罵一句,上前推搡和光,“你不拿我們當回事是不是?從頭到尾一句話也不說。”

和光受了這一下,嘴唇還是閉著。

大漢看不過,又要上前推一掌,手指還沒碰到和光的肩膀,和光微微側身,大漢打了個空栽倒在地。

“貧僧脾氣不好,說話難聽,怕刺激各位才不開口,既然你們都想聽我說,那我就說道說道。”

她一開口,無形的氣勢陡然升起,罩住了四周的所有凡人。眾人都閉上了嘴,定定地看著她。她掃了一圈,勾起唇角,笑得有些諷刺。

“你們是跪得太久,站不起來了。”

眾人的臉色登時黑了下去,臉上滿是憤怒,“你什麼意思?”“你說什麼呢?”“誰跪下了?”“什麼站不起來了?彆胡扯!”

和光聲音大了些,壓住了眾人的罵聲。

“二十五天前,八月十八,濱海城死了三千二百一十二個凡人,一千五百四十八名修士,留下全屍的僅僅一百二十人,無數殘肢斷臂堆成山,分都分不清哪個是誰,隻能埋入亂葬崗。這些人裡麵,有你們的血肉親人,你們的鄰居朋友,你們臉熟卻不相識的人。”

眾人沉默不語,麵上悲痛欲絕,抽泣一聲聲響起。

“你們活下來了,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大家都是手無寸鐵的凡人,為什麼偏偏是你們活下來了,他們死了?”和光的語氣驟然嚴厲,“因為他們比你們跑得慢!因為他們比你們住得遠!”

這句話又狠又辣,直戳人心,難聽刺耳得厲害,眾人臉上露出不滿,卻一點也沒法回嘴。

這是無可反駁的事實。

那些人死了,他們才能活下來。死去的人用生命、用□□,拖延了海族進攻的時間,挽救了他們的生命。那些人用“死”,撐起了他們的“生”。

和光咬緊牙關,似乎試圖平靜下去,“你們見過螞蟻過河嗎?團成一團飄過去,過去的就過去了,死的就死了。你們飄過去了,他們死了!現在,你們還要重來一次嗎?螞蟻是畜生,你們是人!”

“八月十八,你們活下來的時候,是什麼心情?悲痛嗎?悲痛!家園沒了,同胞死了。開心嗎?開心!死的是他們,不是你們!”

眾人聽得這話,臉色黑如鍋底,死死地瞪向她。

和光語氣稍軟,“暗中慶幸是人的本能,沒問題!但是......”她又厲色道,“忘記那些人的死亡,心安理得地活下去,並且打算再來一次‘螞蟻過河’,那你們真是連畜生都不如!”

遮羞布被一把掀開,眾人惱羞嗔怒,卻一句反駁也說不出口。

和光環視四周,用靈力放大聲音,讓在場的五百萬人都能聽到她的話。

“三萬年前,滄溟海是龍族的天下。兩萬年前,人族打贏天魔大戰,萬佛宗第一次來到這兒的時候,這兒還不叫濱海城,你們還記得原來的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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