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太太又轉頭對著何頤,語氣難得和顏悅色。
“待將那王氏休了,祖母重新為你大伯娶一門賢惠的妻子,定會好好待你們的。”
何召銘撲通一聲也跪下了。
“母親萬萬不可!”
何頤則嘴角一抽,心說:這京城馬上就要變天了,求您彆讓我留下。不過這話隻能在心裡想想。
“大伯娘管家二十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拋開王家外祖不談,若是休了大伯母,大姐與二哥又該如何自處?”
大房的嫡長女何錦蘭嫁給了陳國公世子。若是王氏被休,她即刻便從何家嫡長女變成庶女。而何錦蘭嫁入陳國公府七八年,至今未能生下一子半女。恐怕前腳王氏被休,後腳何錦蘭也要被送回何家了。
還有王氏的兒子何順,如今正與國子監祭酒的女兒議親。隻怕到時婚事亦會有變。
這兩個也都是何老太太放在心間上寵的,她如何能舍得?尤其何錦蘭,自小便養在寶瑞堂中,與何老太太情分最深。她這才發現,自己竟是拿王氏沒辦法的。
見老太太心思開始動搖,何頤又加了一句。
“況且皇後娘娘懿旨已下,此舉恐有抗旨嫌疑。”
所以還是放我們一家南下吧,我會記著你的好的,反正原文裡說你至少還能再活二十年呢。
何老太太沉默了。這樣一算,如果真為了四房好,確實隻有南下一途了。
兒子生死未卜,自己卻連他的妻兒都護不了。何老太太不由悲從心來,一把摟住何頤,又再哭了起來。
“我苦命的兒啊——”
旁邊跪著的何召銘擦了擦額頭的汗珠,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
何頤一眼瞧見了,心頭冷笑連連。一家之主更愛官位,對殘害弟弟妻兒的凶手心慈手軟,難怪原中的四房最終會絕戶!
何頤將臉埋入何老太太懷中,掩去眸中寒光。
這第二次得來的生命他決不允許有任何差錯,不論是誰想要害他,必要原樣奉還!
…………
珠簾低垂紅紗輕拂。
水霧氤氳中,貴妃榻上側躺著個綽約多姿的身影。她烏發雲鬢肌膚雪白,胸前隨著呼吸微微顫動,如熟透的蜜桃一般誘人采擷。
大殿的門被推開,一名內侍垂頭走了進來。手中捧著的托盤上擺著隻晶瑩剔透的水晶杯,光滑的杯身上用紅翡綠翠鑲嵌成牡丹花的模樣,隻一眼便可知此杯價值千金。
水晶杯中,鮮紅的液體微微晃動著,閃現出妖異的光。
“殿下,該服藥了。”
那女子睜開眼,一雙狐狸般的眼眸慵懶而又多情,眼角的細紋卻透露出了女子的年齡。
這名女子乃是當朝景斕長公主,弘道帝的親妹妹。其姿容殊麗豔冠群芳,被稱為永寧第一美人。景斕長公主如今已年過三十五,雖依然是難得的美人,到底無法與年輕小姑娘相比。
傅景斕伸出蔥白玉手,取過水晶杯,略有些嫌棄的看了眼其中鮮紅的液體。
“玄靜道長說裡頭已經放了祛腥的丹藥了。”
傅景斕這才舉起杯子,將鮮紅的液體一飲而儘。
纖長手指把玩著手中的珍寶:“秦喜,何家的事如何了?”
秦喜恨不得將頭埋進胸口,心裡將王氏罵了一千遍一萬遍。醉顏如此珍貴,那王氏拿去後竟不依計行事,反而用在毫不相乾的地方,簡直罪該萬死!
“宮中派人去驗過了,確實是醉顏。且王氏的一品誥命被降為七品孺人,何家已將其禁閉在祠堂中,罰每日抄寫經書。”
長公主聽後果然大怒。“無知蠢婦,竟敢壞我大計!”
剔透的水晶杯碎落在腳邊,秦喜卻眼睛眨也不眨,仿佛被摔的隻是一片普通白瓷,根本不是稀世罕見的水晶杯。
大殿裡沉靜了良久,傅景斕的聲音才重新響起:“醉顏可送了新的過來?”
秦喜偷偷抬頭瞧了一眼,見公主麵色尚好,這才小心翼翼道:“醉顏製作實在複雜,江英也是花了好幾年才製成一瓶,短時間內恐怕是不能送來了。”
“也罷。”傅景斕重新半躺下,“拜王氏所賜,醉顏現世之事已鬨得滿城風雨。傅敬那邊定會警覺,這幾年暫且是用不上了。”
秦喜對自家主子直呼聖上名諱的行為仿若未聞。他猶豫了片刻,問道:“王氏那邊可要作出什麼懲罰?”
傅景斕冷冷哼了一聲,“他爹王馳如今已是首輔,暫且先饒她一命吧。”
…………
時間很快就到了四月。
長江沿岸的麥穗逐漸成熟,養蠶的蠶農們則開始了每年一度的摘繭收絲。再往南,農人們已經開始插秧,北邊的春小麥卻才剛剛播種。
南下的日子定在了小滿這天。這幾日接連下了幾場雨,到處都濕漉漉的。院子裡的大榆樹被雨水喜得乾乾淨淨,蒼翠欲滴的葉片恣意舒展著。廊下幾盆茉莉花正開的燦爛,散發出沁人的甜香味。
煙袋胡同那座二進的院子裡,仆婦們進進出出的忙碌著。
走廊裡擺滿了箱籠。明日一早就要啟程了,必須得先將這些東西搬去車上。